陸璟聽到陸侑要讓他和甄家定親,頓時驚的有些目瞪口呆,他可是清楚的知道,甄家幾年後被抄家的結局,躲還來不及,怎麼可能和甄家結親,忙拒絕道:「父親,此事萬萬不可!」
陸侑本身也不贊成這樁婚事,他之所以問陸璟,就是想聽聽自己的兒子對此事的看法,看看陸璟能否看清甄家眼前的形勢。
此刻聽到兒子拒絕,他心中亦是頗為讚賞,不過同時也有些疑惑,不知為何兒子對此事,竟會有如此大的反應。
「你且說說,為何此事萬萬不可?」
陸璟雖然知道甄家幾年後的結局,但他也不能直接毫無根據的,就對父親說出甄家的下場。
他本以為陸家和甄家不會有什麼交集,因此這幾年,他並沒有過多的關注甄家的消息,沉吟片刻,他便想到一個拒絕的理由。
「正所謂酒極則亂,樂極則悲,萬事盡然,勢亦不可極,極之而衰!「
「甄家如今的權勢已經達到極致,可甄家尚不知收斂,以孩兒淺見,用不了幾年,甄家必然勢極而衰,或許還會大禍臨頭!」
陸侑沒有到兒子竟然有如此見識,欣慰的點頭笑道:「你說的不錯,福不可盡享,勢不可用盡,物極必反,盛極必衰,你能明白這個道理,為父也能放心了。」
陸璟看父親贊同他的觀點,心中也是鬆了一口氣,繼續說道:「父親常教育孩兒,在得意時要懂得適可而止,見好就收的道理!」
「孩兒也覺得花在半開半閉時,才最為迷人,酒在慢品微醺時,最為經久彌香,凡事不必達到極致,可如今甄家之勢,早已登極。」
「正所謂居盈滿者,如水之將溢未溢,切忌再加一滴。」
「甄家在延康朝時,就已達到權勢的頂峰,尚且不知急流勇退,甚至還想再進一步,去摻和奪嫡之事。」
「奪嫡事敗後,甄家仍不知收斂,這幾年依仗太上皇的照拂,依然在江南肆無忌憚,孩兒估計甄家勢難長久。」
「不錯,不錯!」
「璟兒你果然不負為父這些年的教導,竟然能將甄家的形勢,看的如此透徹!」
陸侑此刻有種得兒如此夫復何求的感覺,他看陸璟沒有被甄家眼前的權勢所惑,能將甄家的處境,分析的如此鞭辟入裡,心中極為高興。
他覺得即便是此刻,他撒手人寰,兒子也能以弱冠之齡,支撐起陸家的整個家業。
陸侑看兒子通過了他的考驗,隨即解釋道:「為父也不贊成和甄家結親之事,之所以問你,就是想看看你是否被甄家眼前的權勢所惑。」
「如今你能看清甄家的局勢,也是難能可貴,如此為父也可放心的將陸家交給你!」
「至於甄家提及的婚事,你大可放心,為父自會處理妥當!」
陸侑考驗兒子的目的已經達到,打算明天就寫信回絕甄家議親之事。
陸璟沒想到父親看的比他還要清楚,詢問他的意見也只是考驗他,心中對父親的遠見卓識十分佩服,同時他也放心下來,無論如何他是不願意沾染上甄家。
陸侑雖然打算拒絕甄家,不過他對兒子的婚事仍不放心,早在幾個月前,他便開始為兒子尋找合適的姑娘。
「松江府同知夏瑾言的長女和你年齡相配,為父讓人打聽過,此女性情賢淑,品貌出眾,夏家也是姑蘇大族,和我們陸家交好,莫不如趁著為父還在,為你定下這門親事!」
「父親不必為孩兒的婚事擔心,孩兒想要過幾年在考慮婚事!」陸璟忙搖頭拒絕道。
他對夏家的這個女子一點也不了解,不想這就樣盲目的定下婚事,更何況眼下他憂心父親病情,也無心定婚。
「也罷,你如今也算是長大成人,有了自己的考量,只是為父這一去,你和芷瑜的婚事就艱難了!」
陸侑看兒子不願,他並未勉強,他知道兒子從小做事就自有主張,也不需要他操心太多。
只是他心中依然放心不下,一旦他撒手人寰,他們兄妹二人上無父母操持,這婚事不知道要耽擱多久。
尤其是陸璟已到了議婚的年紀,他這一去,耽擱的又豈止是三年,還有芷瑜,不知道要被別人如何挑剔,說她沒有長輩教養。
陸璟看父親面上憂色甚濃,忙安慰道:「父親放心,孩兒的婚事,我自有主張,至於妹妹我定然為其選一個好夫婿,不會讓她受半點委屈!」
說完之後他看父親並未放下心中的憂慮,繼續勸慰道:「等他日孩兒學業有成,婚事自然無需擔心!」
陸侑心中無奈,他知道此時為陸璟定婚,顯得太過倉促,只得點頭道:「也好,既然如此,為父便不替你張羅了,至於你和芷瑜的婚事,我就託付給你二叔,讓他代為留意!」
陸璟看父親斷了讓他此時定親的念頭,心中稍定,繼續安慰父親道:「父親放心便是,孩兒不會讓父親失望!」
陸侑看到兒子臉上的神色變化,知道他心中不願,搖搖頭不再提起兒子的婚事,隨後說起林如海之事:「你是否覺得為父讓你拜如海為師,有些不合時宜?」
「想必父親心中定有考量!」
陸璟推了婚事,心中大定,對於今日拜師林如海之事,也淡然視之,他相信就是不靠林如海,他將來也能取得一番成就。
陸侑心中一嘆,他這個兒子什麼都好,就是心思太重,有時他都覺得這個兒子,比他都要滄桑,喟然一嘆道:「如海性子方正,為人信義,他收你做弟子,必然會真心待你。」
看陸璟仍不解其意,陸侑心中一嘆:「如海的身體如何,為父自然知道,他的處境為父也有所了解,你是否因此,就不看好你這位叔父?」
陸璟心思一轉,就明白了父親的意思,林如海能把持江南鹽政多年,想來背後的人脈必不簡單,而且絕不是僅僅靠著和賈家的關係,就能做到這一步。
據他所知,賈家身為勛貴,雖然看著身份尊貴,可手中並沒有多少實權,林如海能在江南穩如泰山,在京中必有其他助力。
陸侑看兒子若有所悟,繼續提點道:「林家曾是列侯勛貴,世受皇恩,深得皇室信任,而且如海又和京中權貴聯姻,關係更是盤根錯節,若非如此,如海身為上皇心腹,又如何能在當今治下,坐穩這兩淮巡鹽御史的位子!」
陸璟瞭然的點點頭,前世書中並未過多著墨林如海,導致他思維受限,如今聽父親提醒,他方才察覺到林如海背後的關係網必不簡單。
只是他心中還有一個疑惑,既然林如海背後關係網如此強大,為何後來無人照拂林黛玉,還是說林如海只是將林黛玉託付給賈家,並未托其他人照拂。
陸侑繼續說道:「更何況如海是從科舉出仕,他的坐師、同年、同科、好友故舊遍布官場,當朝內閣大學士徐經年,便是如海的同年,當年兩人同在翰林院共事多年,兩人交情之深厚亦非他人可比!」
陸侑說到此處,長嘆一聲後繼續說道:「只是如海福薄,子嗣艱難,這麼多年也只有一個女兒,若是如海能撐到她女兒出嫁還好說,否則一旦他故去,這關係大多也就斷了!」
陸侑隨即想到已逝的姑母,心中嘆息,姑母在世時,就為林家的子嗣擔憂不已,最終憂慮過度,心病難醫,早早的就去了。
如今林家子嗣斷絕,宗族家廟無人供奉,姑母若是知道了,恐怕九泉之下,也難以心安吧。
陸璟這才恍然大悟,原來父親讓他拜師林如海,便是讓他繼承林如海留下來的關係網,同時他也想明白為何林如海故去後,無人照拂林黛玉。
林黛玉養在賈府,想必是賈府接下了林如海留下的人情,而林黛玉自入京後,從未出過賈家一步,即便是知道林如海留下些人脈,她一個孤女也是無可奈何吧。
陸璟想明白此事後,方知曉父親的一片苦心,林如海無嗣,而他作為林如海的唯一弟子,諸人必將林如海留下的恩惠加之於他。
陸璟心中既是感動又是愧疚,撲通一聲雙膝跪倒在地,俯首拜道:「父親尚在病中,還費心為孩兒謀劃,讓孩兒情何以堪!」
「我就你一個兒子,若不為你打算,還能為誰打算!」陸侑嘆道。
隨即讓陸璟起身,他繼續說道:「我陸家早年在姑蘇也是百年世家,如今有些勢衰,早前的關係也大多都斷了!」
「你二叔雖說是淮安知府,可是在京中無甚根基,這些年一直困守地方,對你幫助有限。你姨父雖說近在金陵,可也只是江南學政,在鄉試上給你提供些方便,已是極限。」
「如今為父身體已經不中用了,也就這幾日的事,為父也只能為你做到這一步,璟兒,剩下的路就要靠你自己,以後陸家也要靠你了!」
陸侑殷切叮囑道,若非他大限已至,他又怎會忍心讓兒子以弱冠之齡,承擔起家族重任。
陸璟聽著父親這似囑咐後事般的話語,傷心之下,眼淚再也止不住,順著臉頰就流淌下來。
他聲音哽咽的說道:「父親辛辛苦苦撫養孩兒長大,如今孩兒還未報答您的大恩,尚未好好盡孝,父親怎能輕言離去!」
「璟兒,莫做小女兒姿態!」
陸侑看著一向堅毅的兒子,竟哭的如此傷心,伸手撫摸了一下陸璟的頭,溫言安慰道:「看你平日裡處事像個大人,唉!終歸還是個孩子,父子之間,說什麼報答不報答的,你能撐起我陸家的門楣,將陸家傳承下去,為父便能欣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