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如流水,匆匆而過,元雍七年十一月,距離陸侑去世已有二十七個月,陸璟也為其父守孝期至。
故期而祭,禮也,期而除喪,道也,守孝結束就需要除服了,寓意『服去福來』。
除服也稱脫孝,須待三周年譚祭時除去,除服後,素服終月,始改常服。
譚祭行除服禮,祭禮極為隆重,親友皆至,祭品規格和下葬時相同,同時需要請道士做齋醮,立墓碑等。
陸璟於元雍七年十一月在陸俊的主持下正式除服,於十二月初一換上常服。
這三年來,陸璟在姑蘇為父守孝期間,極少外出,也無應酬交際,除了和親友之間的書信往來,就是在家守制讀書。
元雍七年正月十八,在姑蘇過完上元節之後,陸璟便帶著妹妹陸芷瑜從蘇州回到揚州。
陸璟返回揚州一是為了處理揚州的家宅產業,二是為了林如海的事情,去年年底除服時,陸俊就將當年陸侑安排他拜師林如海的前因後果都告訴了他。
陸璟這才發覺,原來當初他父親拒絕甄家議親之事,還有那麼多內情,他也知道二叔告訴他此事,就是讓他勸一勸林如海。
畢竟隨著太上皇的逐步放權和元雍帝這幾年的經營,如今元雍帝的皇位已經穩固,想來皇上也快開始對付那些至今還依附太上皇的老臣。
雖然陸璟這幾年來和林如海只是書信來往,但是他從林如海的字裡行間,也看出來林如海確實是真心教導於他。
他三年前既然承了林如海的庇護之情,自然要報答,同時陸璟也決定要幫助林如海改變他原本的命運。
因此自回到揚州後,陸璟先是將揚州的一應諸事都處理妥當,尤其是揚州的一些家業,該發賣的發賣,該轉手的轉手。
其後幾日陸璟多次去林如海府上拜會,時刻關注林如海的身體狀況,也時常延請名醫為林如海調理身體。
同時結合從賈府打探的諸多消息,陸璟將紅樓世界這幾年的時間線大致梳理了一遍。
元雍元年十月賈敏去世,十二月林黛玉從揚州出發,於元雍二年正月進入榮國府。
薛家於元雍二年二月初從金陵出發進京,路上花費近一年時間,於元雍三年正月進入賈府。
元雍六年八月,即去年八月賈寶玉和秦鍾已大鬧過賈家家塾,秦可卿也於去年九月病倒,冬天病情加重。
如此推算秦可卿應該會死於今年九月,九月、十月寧國府會為其大舉治喪,十一月出殯四王會為其同設路祭。
林如海原本會在今年九月去世,賈元春應該是在今年年底加封鳳藻宮尚書,封賢德妃,賈家也會在今年年底開始修建大觀園,並於元雍九年的正月十五迎駕賈元春省親,與此同時賈家也將迎來他們最後的輝煌。
其後三四年就是賈府最後的光景,若是按照原本的命運軌跡,元雍九年二月賈寶玉、林黛玉、薛寶釵等人,就搬進大觀園居住,開始他們最美好的幾年。
而賈元春在封妃後的第三年去世,林黛玉也會在她十七歲時,走完她悲慘而又坎坷的一生。
陸璟自然不可能讓林黛玉淚盡而亡,但他目前也接觸不到林黛玉,因此他打算通過改變林如海的命運,從而扭轉林黛玉的悲慘人生。
而且他對賈家的事情也非常感興趣,尤其是最近發生的賈瑞之事。
賈瑞已於去年冬遭王熙鳳戲弄兩次,如今已是病入膏肓,陸璟早就留意此事,因此他早幾個月就派人告訴京中的管事陸崢,若是有一個跛足道人送給賈瑞風月寶鏡,讓他儘量想辦法將風月寶鏡弄到手送回來。
可是前幾天陸崢派人送信回來,說是跛足道人已經出現,且贈給賈瑞一面鏡子,陸崢借著給賈代儒送人參的機會,從賈瑞那裡拿到了風月寶鏡,但就在他想要將風月寶鏡送回揚州的前幾天,風月寶鏡竟然奇蹟般的消失了,跛足道人也未再露面。
陸璟得知此事後,心中隱隱有所憂慮,時至今日他還未搞明白紅樓世界的特殊之處,單看癩頭和尚和跛足道人兩人的手段,還有那似有似無的太虛幻境,這個世界應該是個修真或者玄幻世界。
可是他多方打探,也未見到其他隱士高人,心中懷疑恐怕只有等他親自見到這兩個人,才能搞清楚他穿越的真相和這個世界的真相。
二月初二林府書房內,林如海看著朝廷剛發過來的催繳鹽稅的公函,眉頭緊鎖,心中不斷思考著元雍帝此舉的深意。
陸璟臉上亦露出擔憂之色,自從拜林如海為師後,這幾年來他雖然在姑蘇為父守孝,可是也極為關注林如海的情況,尤其是當年和二叔聊過之後,他對林如海的處境愈發關注。
陸璟知道林如海是太上皇延康帝的心腹,隨著當今皇上元雍帝權勢逐漸穩固,皇上必然會出手對付林如海。
而且據他推測元雍帝極有可能已經出手了,否則依著林如海現在的身體狀況,他絕不會在今年九月就因病去世。
這段時間不管是從他為林如海請的大夫診斷情況來看,還是他自己對林如海的身體情況的觀察來判斷,陸璟都得出一個結論,林如海絕對不是單純病死的那麼簡單。
林如海如今的身體雖說失了調養,小病不斷,但總體來說還算康健,也沒得什麼大病,再支撐個一兩年也不是什麼大問題,絕對不會在短短几個月後就藥石無救撒手人寰。
因此陸璟判斷林如海的死恐怕另有原因,而且極有可能和林如海如今的身份立場有關。
林如海身為延康帝的心腹,在他被延康帝欽點為兩淮巡鹽御史的第一年,延康帝就因諸皇子奪嫡宮變之事而心灰意冷,再加上延康帝當時悲痛過度,身體也不太好,就將皇位傳給了當今皇上。
延康帝退居太極宮中後,雖然名義上不再理會朝政,但實際上對朝政仍然有著絕對的控制權。
只不過這三年隨著元雍帝繼位日久,手中的權勢已經逐漸超過了太上皇,但時至今日延康帝手中依然緊緊攥著一些緊要地區的財政大權。
當今聖上元雍帝在繼位之初,一切聽從延康帝的安排,元雍三年依然欽點林如海做鎮兩淮巡繳鹽稅,可是隨著這兩年元雍帝權勢漸深,朝中局勢逐漸穩固,皇上越發想要收回一些地方的財權。
尤其是江南地區的織造和鹽政這兩項稅賦重權,不過江南織造被甄家把持,如今延康帝和甄太妃尚在,元雍帝對甄家仍有顧忌,因此他就將矛頭指向了權勢和根基都不如甄家的林如海。
陸璟綜合所有信息後判斷,林如海的死應該和元雍帝有著莫大的關聯,極有可能是元雍帝逼死了林如海。
因此陸璟打算借著今天探望林如海的機會提醒他,讓林如海能夠早日從兩皇博弈的漩渦中脫身出去,爭取度過今年九月的生死劫難。
陸璟看林如海對著公文愁眉深瑣,猜測很有可能是元雍帝已經開始對林如海發難了,於是問道:「老師,可是京中傳來了什麼讓老師為難的政令?」
林如海放下手中的公文,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裝作無事的說道:「也不是什麼大事,只是朝廷催繳鹽稅的公文罷了。」
陸璟看林如海強行裝作輕描淡寫的樣子,心中感嘆,想必林如海也察覺到了元雍帝的心思。
他隨即說道:「弟子看老師近日來頗為勞累,雖然公務重要,但老師也要多保重身體才是!」
「嗯,懷瑾有心了,為師自會注意!」林如海勉強擠出笑顏說道,他察覺到皇上近來似乎對他愈發不滿了,尤其是最近三個月,朝廷傳來的旨意更加頻繁,言辭也越發嚴厲,種種跡象都讓他憂心不已。
陸璟看到林如海強掩憂慮,也不說公文內容,想著林如海可能是不想讓他牽扯其中,但他若是不參與,恐怕也沒辦法改變林如海的命運,就繼續問道:「老師可是遇到了什麼難事,弟子雖說還未踏上仕途,但一人計短兩人計長,弟子或可為老師分擔一二!」
林如海看陸璟堅持,就知道他剛才的表現,沒有瞞過他這個精明的弟子,沉思片刻後林如海便苦笑道:「也好,懷瑾你素來聰慧,想來也能幫為師分解一番!」
「老師請說!」陸璟聽到林如海鬆口,心中也是鬆了一口氣,他就怕林如海一個人硬撐著,落得個和書中一樣的結局。
林如海稍微思考片刻,便措辭說道:「自從去年十月開始,朝廷就不停的下公文催繳鹽稅,而且近幾個月來,言辭頗為嚴厲,似是對鹽稅數額不滿。」
「為師自任職以來,鹽稅每年都有增加,我亦寫信詢問,朝中並沒有御史參奏為師,也未聽到皇上對為師的不滿,因此為師頗為不解,不知朝廷此舉背後有何深意?」
陸璟心中一嘆,林如海雖然沒有提及太上皇和皇上在朝堂上的博弈,但也說出了他此刻的處境,皇上對他還坐在巡鹽御史這個位子上已經開始不滿了。
據他所知巡鹽御史不僅負責考核鹽道官員、發放鹽引、監督鹽商專賣和收繳鹽稅,還管著整個鹽道的鹽運司、鹽課司等各個部門,手中權力極大,一般三年一任,像林如海這樣連任數年的情況極為少見。
本朝總共設置六位巡鹽御史,兩淮一人、兩浙一人、兩廣一人、福建一人、長蘆一人、河東一人。
如今兩淮和兩浙地區的鹽政都不在元雍帝手中,只有長蘆、河東以及三年前新增加的兩廣和福建四地的鹽政被元雍帝控制。
但單論兩淮的鹽政收入就能抵上長蘆、河東、兩廣和福建四地的鹽稅收入之和。
而且近年來全國天災不斷,不少地方都發生了饑荒,去年冬天北方有三個省份都遭了雪災,如今朝中府庫極為空虛,根本拿不出救濟銀子,想來這也是元雍帝迫切想要收回兩淮和兩浙鹽政財權的原因所在。
陸璟隱晦的提醒道:「可是皇上不欲老師擔任此職位,想要讓老師自己主動辭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