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璟見艄翁到來,便問道:「你可想好怎麼回答本官的那兩個問題?」
艄翁見那兩個差役被抓,情知隱瞞不過,便老實交代道:「大老爺恕罪,那牛皮口袋是張家小二賣給他們的,那兩個官差將人裝進口袋扔下水時,小人們都在旁邊看到了,只是這種事小人們也不敢管,只能等官差走了才敢將人打撈上來。」
陸璟點了點頭,果然和自己所料不差,繼續問道:「打撈上來的人你們都是怎麼處置的?」
艄翁忙稟道:「一般官差都是等個幾刻鐘才會離開,小人們打撈上來時人都斷氣了,小人們就將他們埋了,這個是他們剛扔下水,就碰到了大人,小人們擔心就牽連就急忙撈了上來。」
陸璟蹙眉問道:「你們完全可以等本官過去之後再打撈,即便撈上來也可事後放他離去,為何要攔路報案?」
張荻舟聽陸璟如此問,也忙豎起耳朵想要聽聽這老頭為何要惹火燒身。
艄翁忙叩頭稟道:「幾個月前小人的兒子也曾賣過一個牛皮口袋,後來小人將人撈上來看是個和尚,小人們害怕就將他埋了,誰知自那之後小人的兒子就生了大病,一直治不好。」
「前幾天又來了一個和尚,小人請他給兒子念經治病,他說我們是被冤魂纏上了,要多積陰德才能治好,要小人在菩薩面前供奉海燈,小人這幾個月每月都捐了五斤香油錢給他,今天恰好碰上這事,小人就想救下他也算積了陰德,又想著他被害,總是有冤屈,就攔路報案。」
張荻舟聽後問道:「你是不是還想著大人不會問起牛皮袋之事,你報了案就放你走了,說不定還會將牛皮口袋賞給你。」
艄翁見他一口說中自己的心思,面色慌張道:「小人就是這麼想的,不想碰上了青天大老爺,小人的心思也沒逃過大老爺的法眼,求大老爺開恩,小人們雖然見過幾次,但從來沒謀過財害過命,那些人都是官差小人們也不敢得罪。」
陸璟又問了幾個問題,便喝道:「以後遇到這種事要及時報官,殊不知他們今日害的是別人,明日害的就可能是你,另外那個讓你供奉海燈的和尚也不必信他,依本官來看他不過是騙你的銀子罷了,你倒不如省下銀子請個好大夫是正理。」
艄翁忙不迭的應是,又磕了幾個頭,便隨著侍衛退去。
陸璟隨後又審問了另外幾個船家,見他們的說法都是大同小異,心中基本上斷定這些人都未參與過謀殺,不過卻有幫凶之嫌,那個牛皮口袋竟然被他們一直賣來賣去,賣了撈上來,撈上來再賣,已經不知害過多少條性命。
隨即不禁感嘆,管窺蠡測,如今這世道,這種事太多了,也難以有好的辦法治理,不過今日既然遇到了,就需要好好管一管。
第二日陸璟用過早飯後,聽到院子裡傳來陣陣叫好聲,便出門查看,見十幾個護衛圍成一圈,裡邊不斷傳來呼喝聲。
張荻舟見陸璟出來了,忙喝退眾人,上來稟報導:「請大人恕罪,小人昨天聽了郭勇的話便想試試他的身手,不想他們都圍了過來,擾了大人清淨。」
陸璟擺了擺手道了聲無妨,隨後問道:「這郭勇身手如何?」
張荻舟見問,面上頓時露出欣賞的神情,笑道:「他的身手確實不錯,小人的手下都是百里挑一的強手,一般七八個人都近不了身,可他卻能以一敵四,還猶有餘力,確實是個猛將。」
陸璟見他說到此處欲言又止,便說道:「咱們相處也有半個多月了,我是什麼性子你也知道,有什麼事也不必藏著掖著直說便是!」
張荻舟笑了笑道:「小人想將他暫時留在衛隊中,以他的武力也算是一份助力,等到了京城若是他能通過考驗,小人再舉薦他入營。」
陸璟呵呵笑道:「不錯,不錯,你們倒是英雄惜英雄,不過還要問問他自己的意思。」
張荻舟見陸璟鬆口,忙將郭勇喊了過來。
陸璟問道:「本官原本打算暫時放你回家去找你的娘子,等到九月在華亭縣等候本官,本官自會為你做主。如今張統領想要將你留在欽差衛隊中,你做何選擇?」
郭勇忙跪地道:「小人的婆娘已經賣給別人,就是小人找到也無力養活,倒不如跟著大人們謀一份前程,等小人出人頭地了再去將她接回來。」
陸璟思忖片刻後點頭道:「既如此,你就暫時跟著張統領,等到了松江府本官自會除去你身上的刑罰。」
張荻舟聽後忙拜道:「多謝大人成全。」然後見郭勇咧著嘴的只顧傻笑,便抬腿踢了他一腳,笑罵道:「傻愣著幹什麼,還不快給大人磕頭謝恩。」
郭勇忙不住的磕頭道:「小的多謝大人,小人必定肝腦塗地,保護好大人,不讓別人傷及大人一根寒毛。」
陸璟沉聲道:「若非張統領求情,本官也不會留下你,要謝就謝他吧!」
郭勇又忙向張荻舟叩頭,張荻舟隨即命他起身,訓誡一番,然後又叫來一人,吩咐他帶著郭勇去換衣服,另外教他衛隊中的規矩。
陸璟見張荻舟安排妥當,正要回身,侍衛來報許紹甫、蔣潤農等幾人前來拜見。
陸璟聞言面色一肅道:「他們來的正好,我正要派人去找他們呢,將他們請到中堂見面。」隨後又吩咐張荻舟幾句,張荻舟領命而去。
許紹甫、蔣潤農幾人到後,雙方見禮畢,陸璟笑道:「幾位大人來的正好,本官正要帶你們去一個地方看看呢。」
蔣潤農忙笑著接話道:「小人要去何處,下官正好可以帶路。」
陸璟點了點頭問道:「蔣大人在此地為官多久了?」
蔣潤農忙答道:「下官兩年前到任,現如今是第三年。」
許紹甫因和陸俊有舊,陸俊任淮安知府時,他是宿遷縣知縣,正想和陸璟套近乎,就看到張荻舟進屋稟道:「大人,一切已經準備妥當。」
陸璟笑道:「請各位大人移步,隨我去看看本官昨日發現的好地方。」
眾人雖然心中疑惑,但見陸璟已經邁步出屋,少不得跟上前去。
張荻舟擺好轎馬,請陸璟上轎,隨後眾人啟程向城外行去。
許紹甫、蔣潤農幾人跟在陸璟的隊伍後面,見是向昨日迎接陸璟的地方行去,心中更加疑惑,幾人暗中傳話,猜測著陸璟的用意。
不到半個時辰,眾人趕到贛榆渡口,張荻舟帶著那幾個艄翁挖掘他們往常的埋屍之地。
陸璟則帶著許紹甫、蔣潤農幾人在旁邊觀看,不多時挖出十幾具屍骨,有的已成白骨,有的還未徹底腐爛。
許紹甫、凌順興等人還好,蔣潤農卻是面色大變,嘴唇不斷抖動,想問又不敢問。
陸璟命人仔細查看一遍,命人將這些屍骨收斂,沒給許紹甫、凌順興、蔣潤農等人說話的機會,便帶著眾人回城。
一路上許紹甫、凌順興等人看向蔣潤農的眼神中皆充滿同情,沒想到巡查御史到達江南的第一站就發現這麼一個大案,忙吩咐心腹即刻回去,做好萬全的準備。
回到城中後,陸璟才向幾人講明這些屍骨的來源。
許紹甫、凌順興、蔣潤農等人聽後盡皆驟然鬆了一口氣,不是謀財害命就好,既然是解差所為,那就和自己等人的關係不大。
陸璟看到幾人的反應後,心中不禁冷笑一聲,質問道:「蔣大人在此為官幾年,難道絲毫未察覺此事?」
蔣潤農忙辯解道:「大人在上,容下官細稟,此事非下官失察,那個渡口乃是日照與本縣的交界處,方才下官所見,埋屍地已經臨近日照,且那些艄翁也並非全身本地人氏,下官也不好僭越。」
陸璟見他推諉責任,本想輕輕放下,此刻倒打算將第一把火燒到此人頭上,於是面色冷然道:「好一個不好僭越,十幾條人命你一句話就推得乾乾淨淨,你且回去準備好你任上的案件卷宗,稍後本官便去查閱。」
蔣潤農還想再辯,陸璟怒道:「退去!」
蔣潤農無法只得回到縣衙,讓人準備卷宗,心中既是不甘怨恨又是惶恐不安。
陸璟隨即讓人帶來那些艄翁,讓他們根據記憶,辨認出近年來被害人的屍骨,又將幾人發落一番,便命人將他們帶下去。
許紹甫、凌順興本想請陸璟赴宴,見此情況,也不敢再開口。
陸璟和他們聊了幾句,隨即打發他們各自回歸本地,等過幾日巡查到他們那裡時,再作詳談。
許紹甫、凌順興幾人見此,只得懨懨地告辭離去。
當天下午,陸璟一面去縣衙查看案卷;一面命人貼出告示,三日後將於縣衙公開坐堂,若誰有冤情便可來申訴;一面派陸煉去獄中記錄那些喊冤之人的說辭;一面派人打聽蔣潤農為官的口碑。
及至傍晚,陸璟回到欽差行轅綜合各方意見,發現蔣潤農為官不正,與此縣中多個為惡之人有牽扯,且以往案件中多有模糊不詳之處,於是心中計定就拿蔣潤農開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