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璟看到蔣潤農已被押下,隨即掃視一圈,指著縣丞道:「將方才追隨蔣大人的一干人等都記下來。」
縣丞常興見陸璟乾淨利索的收拾掉蔣潤農,不敢因其年輕再存輕視之心,立刻小心翼翼的躬身道:「大人放心,卑職已經記下。」
陸璟點了點頭,繼續喝道:「上刑!」
話音未落,立刻走出八個衙役,脫下何稽、張景兩人的鞋子,拉下襪子,套上夾棍,使勁往下一踹。
何稽、張景兩人大叫一聲,頓時昏死過去。
幾個衙役瞬間有些不知所措,本來想在欽差大人面前好好表現一番,彌補前過,不想勁使過頭了,有的低下頭,有的則看向陸璟,等他示下。
陸璟倒未在意,直接喝道:「潑醒他們。」
立刻又上來兩個衙役,用冷水潑醒他們。
陸璟冷聲問道:「招還是不招?本官勸你們不要為了那點銀子就枉送了性命。」
那幾個衙役見陸璟並未怪罪,忙又拉住繩頭,只等令下,即刻收足。
張景見欽差大人連縣太爺都收拾了,剛才就想招供,此刻聽問,立刻喊道:「青天大老爺,小的願招,小的願招。」
何稽見此,也立刻隨聲喊道:「小人願意招供。」
陸璟冷冷的看了兩人一眼,對著張景道:「你來說!」
張景忙道:「當日小的聽到院外有爭吵聲,就開門查看,見周立正拉著曹老爺不讓他走,小人當時正想去勸,就見曹老,曹國珍他用硯台拍在周立頭上,那周立吃痛,仍一手捂住額頭,一手拽著曹國珍,小人忙去勸解。」
何稽聽到此處立刻插嘴道:「他撒謊,他當時明明…」
陸璟不等他說下去,就斷喝道:「住口,等本官問時你再回話。」
一個衙役見陸璟發怒,當即拉緊繩頭收足,何稽頓時慘叫一聲,不敢再插話。
張景嚇得渾身直打哆嗦,忙繼續道:「當時何稽也出門查看,見他們拉扯,他就跑去拽住周立,嘴裡還一直奉承著曹國珍,又抱住周立的胳膊助他脫身,那曹國珍脫身後咒罵了周立幾句,讓他儘快把銀子還清,就拿著東西走了。」
「周立從頭到尾不僅沒動過曹國珍一下,腦袋上還挨了一下子,後來小人聽說曹國珍死了,心裡還想這惡霸死的好。」
「誰料他兒子找過來,讓小的作證說是周立打死的,小人向來奉公守法,自然不肯應他,豈料他拿小人的家人逼迫,說小人要是不聽他的,他就殺了小人全家,小人這才被迫給他作證,他還給了小人二十兩銀子,小人一直都沒敢動,求大老爺開恩。」
何稽一直怒視著張景,心中暗恨,明明兩人都去助奉承曹國珍,拉扯周立,他竟然信口雌黃,將自己摘得一乾二淨,但此刻也不敢出言插話。
陸璟又看向何稽,問他當時的情景。
何稽立刻將當時的情形敘述一遍,只是變成張景去奉承曹國珍助他脫身,其他的基本上大同小異。
陸璟遂命他們兩人簽字畫押,然後傳來仵作。
仵作早就混在人群中,來到公堂後,也不等陸璟用刑,直接就將曹籍買通他的事說了出來。
陸璟皺眉問道:「那曹國珍是如何死的?」
仵作忙回道:「曹國珍卻系被人打死,其後額頭、後腦兩處均是兩三寸的傷口,系致命傷,且小人驗傷時發現都是新傷,從其屍體上來看應是當天死亡。」
陸璟又問道:「你們大人可知道此事?」
仵作猶豫片刻方咬牙道:「知道,小人當時就將此事稟明了大老爺,大老爺讓小人在曹國珍胸口上作偽傷一處,又將傷口報為舊傷。」
王氏聽到此處,哭的更加痛徹心扉,喊著求陸璟做主。
陸璟讓人將王氏待到班房休息,隨即發籤命人拘曹籍上堂。
不料官差去了半響,並未帶回曹籍,人群中立刻有人喊道:「方才曹籍還在人群中,大人審到一半時他就跑了。」
陸璟見此,遂命人將何稽、張景、仵作等人押下去,又派人看住曹家家眷,抓捕曹籍。
諸事安排妥當,陸璟正要喝命退堂,就看到人群中有人喊冤,於是命人將他帶上來。
來人是一個年輕書生,一身青衣長衫,其躬身行禮道:「學生傅左拜見大人。」
陸璟見其身如松段,面似桔皮,衣著簡陋,身形消瘦,面有菜色,應是一個窮書生,便問道:「你可有功名在身?即來狀告可有呈子?」
傅左恭聲道:「學生目下只過了縣考,因為父居喪守孝,尚未過府試。學生月前已來發告,因對判決不服,特求大人做主。」
陸璟遂命人取案宗過來,縣丞常興忙低聲將此事對陸璟簡單講述一遍。
原來傅家早年也是本縣豪商,後來遭了官司,敗落了家產,弄得衣食不周,全家都投到鄰縣其岳父家,當年傅左之父在世時曾與程家指腹為婚,兩個月前傅左前來程家拜謁,提起婚約之事,豈料程家已將女兒許配給薛家。
程父欲退薛家之婚,程母則要退傅家之婚,而傅家、薛家都要迎娶程家玉蓮小姐,雙方爭執不下,遂告到公堂,蔣潤農收了薛家的好處,便將玉蓮小姐判給薛家。
陸璟聽後問道:「你有何冤屈?」
傅左稟道:「先考當年曾與程家指腹為婚,先考逝去時曾囑託學生不可失信,學生為父守孝期滿後便尊父命,到程家求娶,豈知程家以將學生的未婚妻許與其內侄薛默。」
「程家伯父見小侄到來便要與薛家退親,仍許與學生,怎奈程家伯母不從,定要與學生退親。學生遂訴於公堂,豈料本縣太爺畏懼薛家之勢,將學生的未婚妻判與薛家。此事明明是學生先定下婚約,凡是總要有個先來後到,即便要判也應該判給學生才是,求大人為學生做主。」
陸璟沉吟一番問道:「你可有庚書婚帖,聘禮是什麼?」
傅左忙從懷中取出庚書婚帖呈到案頭,又稟道:「聘禮是銀六百兩,首飾是赤金耳環一副,赤金扁簪一支,包金手鐲一雙,包金如意簪一支,白銀手鐲一雙,白銀髻花一支,白銀耳環一副,白銀冠鑽一支,共是八件。另外,錦緞四匹,蘇繡四匹,尺頭四個。」
陸璟看過庚書婚帖後,即命人傳程家、薛家之人,又暫時退堂,問常興這薛家是何來頭。
常興見問,忙道:「這薛家本是金陵薛家的第六房旁支,就是江南流傳的豐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鐵的那個薛家,他家姑娘嫁給了程家,那薛默是薛氏的本家侄子。」
陸璟聽後心中瞭然,竟然是薛家的族人,於是問道:「這薛家為何會在本地?」
常興答道:「薛家並不在本縣,乃是居於海州,只因本縣乃濱海之地,這程家又是本縣碼頭上最大的貨商,薛家就與他家作了親,這程家只有一女,若是誰娶了他家女兒,這程家的家業就落到誰手中,因此雙方各不相讓都要爭奪其女。聽說那薛默怕夜長夢多,這兩日便要迎娶程家女過門。」
陸璟點了點頭,心中已經有了計較,見並非一時二刻就能將人拘來,便吩咐道:「這幾日你暫代知縣之職,將這縣衙好好整頓一遍,那些尸位素餐之輩盡皆趕出縣衙,若有作奸犯科,魚肉百姓之徒,詳查其罪,定其刑罰,給百姓一個交代。」
「卑職定會按大人的吩咐處置妥當,不辜負大人的信任。」常興忙叩頭道,心中更是欣喜不已,這寶果然押對了,又想到方才那些冥頑不靈之人,心中計議,定要好好懲治他們,同時對陸璟狠辣也有些畏懼,在其面前更加恭敬。
陸璟又問起蔣潤農為官期間有哪些紕漏,辦過哪些冤家錯案。
常興聞言頓時猶豫起來,出賣上官難免會有忘恩負義之嫌,可要是不說又怕給陸璟留下不好的印象,若是等陸璟查出來又有包庇之罪,於是便將蔣潤農收受私賄,貪贓枉法的事都交代出來。
陸璟面色肅然的吩咐道:「你將這些事都查出來,找到證據,本官自有主意。」
常興忙點頭應是,心中暗暗打定主意,既然已經得罪,索性徹底搬倒蔣潤農。
陸璟注意到常興的神色,心中暗自冷笑,先將此事交由他處理,看他如何行事,等自己調查清楚其品性再做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