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知之心中猛然一痛,急忙跑到無言身邊。
無言像虛弱一樣,雙膝一軟,跪在了地上。
鹿知之蹲在無言身邊,胸前上下起伏。
「無……無言!」
眼睛不受控制地酸澀,流出眼淚,
過往的一幕一幕重現像電影般出現在她的腦海。
相遇時,一起努力時,他幫忙的那些,兩個人吵架的時候。
無言身體不受控制栽倒在一旁,像霍萱一樣,不停地抽搐著。
鹿知之終於控制不住,哭出聲音。
「無言,為什麼非要這樣呢!」
「我都說了,這件事過去以後,我不會再生氣了,我會好好對你的!」
「我已經失去師父了,難道你也要離開我麼?」
無言抬起乾枯的手想擦掉鹿知之掉下來的眼淚,卻因無力,一直無法夠到鹿知之的臉。
他嘗試了幾下,最終放棄。
「鹿丫頭,我對不起你!」
「因果循環,這都是我欠你的!」
「你知道的吧,霍萱在很多人身上放了蠱,就算她這個身體死了,她也可以藉助蠱蟲來復生。」
「現在我與她共命,只要我死了,她就沒辦法再復生了!」
「霍萱那一身的蟲子,沒了宿主自然會死亡。」
「你別怕,後腦的那個蟲子,需要霍萱年咒訣催動。」
「她死了,蟲子暫時不會有動靜,等你靈力恢復了,再將那蟲子逼出來也不遲」
旁邊的霍萱仰頭看過來,喉嚨里發出『咕嚕』聲。
她好像是想說什麼,血沫從她的傷口處翻湧,最後狠狠瞪了幾下腿,身體挺直,最終一松,然後再沒了生息。
而地上的無言,眼瞳失去聚焦,應該馬上就不行了。
他看向穹頂,不知道在想什麼,嘴角始終帶著微笑。
「師弟,我來……」
「我來找你了!」
「我做了錯事,你會……」
「你會原諒我麼?」
鹿知之看著無言的嘴微張,最後一口氣像是一團白霧,從嘴裡呼了出來。
白霧緩緩上升,最終消失在空氣中。
無言張著嘴,眼睛無法閉合,就那樣盯著穹頂。
鹿知之本來半蹲在無言身邊,看到無言吐出最後一口氣,徑直跪在地上。
她微微閉眼,兩行清淚從眼中滑落。
無言有錯,他的半輩子都在為了讓自己過的更好而努力。
他將自己從鹿家偷出來,以此交換霍萱幫他避天譴。
可現在,他卻主動放棄了生命,還了自己欠下的債。
今世因果了解,下輩子,他們還會再見面麼?
顧言洲捂住腹部,努力地單膝跪地。
他抬手附上無言的眼睛,輕輕摩挲,將還睜著的眼睛閉合。
然後,將鹿知之從地上攙扶起來。
「知之,起來。」
鹿知之像失了魂般站了起來。
看著遠處霍萱的屍體,她才覺得這一切真的是結束了。
她明顯能感覺到後腦蟲子的躁動,但這不安的躁動並不像剛才那樣讓她痛苦不堪。
而像是蟲子無法繼續接受操控,而無處可去,有點沒有頭腦。
抬手摸了摸後腦的蟲子。
不知道霍萱什麼時候放的,那蟲子已經鑽入她的頭皮深處,大概無法馬上取出來。
蟲子也只動了一會,便安穩下來,不再躁動。
霍萱身上的蟲子四散逃跑,還有一些未養成的蠱蟲貪戀她的血肉,不願離開。
顧言洲朝外面喊道。
「進來吧!」
因為怕再有傷亡出現,無言只吩咐其他人等在外面。
顧言洲交代道。
「簡單檢查一下,有沒有鹿小姐的東西。」
幾個僱傭兵開始打掃著現場,撿起了部分銀針和散落的一些法器。
重九將鹿知之的包收拾起來,看著地上的那個盒子。
「五爺,這盒子的丹怎麼處理。」
鹿知之回頭看過去。
「收起來吧。」
兩個僱傭兵一直守在霍萱身邊,直到檢查完整個洞內,顧言洲這才扶著鹿知之往外走。
鹿知之看著地上的無言,眼睛還是有些酸澀。
顧言洲摸了摸他的頭,將她攔在懷裡往外走。
「知之別看了。」
「如果沒有什麼意外,也就算了,現在死了人,我們不可能就當做沒事發生。」
「我會找人處理的!」
鹿知之再看了一眼無言,將臉轉回去。
「不用處理,我會通知特殊事件處理部門,會有人來處理的。」
兩個人相攜著走出了山洞。
山洞外漆黑一片,重九他們在門外守了一夜,那些手電筒幾乎全部沒電了。
他們走出山洞的那一刻,漆黑的夜慢慢出現了一絲亮光。
顧言洲將重九遞過來的衣服披在鹿知之的身上。
鹿知之指著遠處的地平線。
「顧言洲,剛才是夜晚的至暗時刻。」
顧言洲接著她的話說著。
「對,我們熬過了黎明前最黑暗的那一刻,剩下的皆是燦爛光明!」
他們沒有走,只是站在山頂,看著太陽如何升起,慢慢看不到月亮的影子。
鹿知之覺得渾身疲憊,正等著那清晨的陽光為她注入陽氣,身旁的力氣一松。
她向旁邊看去,一直半擁著她的顧言洲,倒在了地上。
「顧言洲!」
京市,醫院內。
乾淨整潔的病房裡,各種儀器滴滴地響著。
鹿知之猛然從迷茫中甦醒。
她被夢魘住了,無數次醒過來,都是那個場景。
她被倒著吊起來,血滴從她的額頭上一滴一滴淌下去。
開始她還能沉著應對,後來,她發現自己好像進入了無限的夢魘中。
在第四次睜開眼睛,依然是那昏暗的山洞中,她開始覺得害怕了。
她好像這輩子都沒有這麼狼狽過。
尖叫,呼救,哭泣,甚至求饒,求著霍萱放過她。
還有一次,她甚至同意了霍萱,願意跟她換命格,也願意接手當玄鏡宗的掌門,只求霍萱放過她。
當霍萱開始動手時,她看見山洞的入口處走來兩個人。
人影越走越近,她才看清楚,是師父和無言。
兩個老頭子嘴角噙著笑,是鹿知之記憶中他們最好的模樣。
師父沒有因為酗酒而紅著臉,無言也精神矍鑠,並沒有被囚禁後的枯槁面容。
鹿知之一下哭了出來。
「師父……師叔……」
話音剛落,她便甦醒了過來。
渾身痛的像是要散架,可她並不覺得難受。
只有這痛才能提醒她,她現在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