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善當然不知道這些,也沒有人和她說過。她只記得他的脾氣挺好的,就是不太愛說話。
沈令善就說:「現在是在說你的事qíng。」
她的事qíng的。她的事qíng有什麼好說的?江婠癟了癟嘴道:「反正他若是敢納妾,我就再也不回去了。」
沈令善曉得她的脾氣,說道:「方才宋謙都說了,那兩個丫鬟他已經命人送出府去了。」
「……可是我還是心裡膈應。」江婠氣鼓鼓道。想起那日的事qíng,江婠便是一肚子的氣。倘若她去遲了一些……她當真是不敢想下去。
沈令善道:「那你總得聽聽他的解釋,倘若他的解釋你不滿意,便可繼續住在這兒。人都來了,你見都不見,總歸不是辦法。」
江婠不喜歡她,可這會兒覺得她的話也挺有道理的,冷靜了一日,該聽聽他的解釋了。就這麼生著悶氣,反倒覺得是她無理取鬧似的。可是她又不想聽她的話,什麼長嫂,小時候盡和她作對,哪有什麼長嫂樣兒?
沈令善瞧著差不多了,就起身對著江婠的貼身丫鬟心漪道:「請宋姑爺進來吧。」
心漪有些不大確定,又看了看自家姑娘。江婠沒有說話,卻也沒有阻止。她心下瞭然,這才含笑應了一聲,趕緊出去請宋謙了。
「沈令善。」
見沈令善要走,江婠忽然叫了她一聲。沈令善聞聲轉頭,看著江婠道:「還有什麼事?」
她真的長得太好看。這一點江婠老早便知道了。幼時的沈四姑娘,不僅身份高貴,而且生得玉雪聰慧,總是能招人喜歡。不過她卻不喜歡她這種走到哪裡都要眾星捧月的樣子。而且這沈四姑娘小小年紀,臉皮也厚,就喜歡沒羞沒臊的跟在她大哥的身後,她大哥不理她,她就仰著一張小圓臉理直氣壯的說:「嶼哥哥,你不理我,我以後就不嫁給你了,那你以後就沒有娘子了。」
誰稀罕娶她啊?
她大哥那麼出眾,不嫁就不嫁好了。
江婠就道:「也沒什麼……」
沈令善見她沒有話說了,便走了。江婠看著她的背影,其實想說,她一定要好好對大哥,千萬別再犯蠢了。可又想,這種話從她的嘴裡說出來,又有什麼用呢?
宋謙很快就進來了。適才他在外頭,還想著,倘若他們姑嫂倆吵起來了該如何?按著輩分,他自然該幫長嫂,可這麼一來,妻子豈不是更生氣了?可若是幫妻子,那大舅子江嶼那邊卻不好jiāo代,正當他苦惱之際,卻見妻子的貼身丫鬟來叫他進去了。
宋謙非常震驚。
他進去,瞧著江婠坐在玫瑰椅上,穿了一身細棉面子的桃紅撒花襖子,一張俏臉艷麗無比,只分開一日,他便覺得她仿佛瘦了些似的。這會兒便慢吞吞上前,伸手去握她的手:「婠婠。」
江婠忙將手抽了回來,發怒道:「府上不是有如意如玉嗎?跑到我這兒來做什麼?」如意如玉便是宋謙的母親王氏安排的那兩個丫鬟。
宋謙曉得她還在生氣,就好聲好氣勸道:「婠婠,那日是我不對,我同二弟一道出去,多飲了幾杯,原以為那酒不烈,沒想到後勁這麼足……」
那會兒喝得醉醺醺的,他反應自然遲鈍了些,以為身旁的是妻子,後來他反應過來不對勁兒,便下意識將人推開,可那個時候江婠就已經進來了。
江婠卻更生氣了,瞪了他一眼:「不會喝酒還逞能,你那點酒量,也好意思和你二弟一道出去?」
宋謙乃是溫潤斯文的謙謙君子,而宋謙的二弟宋議卻是個風流的紈絝子弟,酒量自然不是宋謙可以比的。而且江婠最不喜歡宋議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每回宋謙和宋議出去,她總是會生氣,就覺得跟著宋議久了,他也會被帶壞。可到底是親兄弟,哪能不再往來?江婠又說:「而且,你肯定也挺喜歡那倆丫鬟的吧?所以才借酒壯膽,我看你母親挑人的眼光不錯,那倆丫鬟屁。股生得那麼大,一看就是會生兒子的……」
越說越離譜了。
宋謙急急道:「胡說什麼呢?我若是要生,也只跟你生啊。別人屁。股大不大,關我什麼事兒?」他生怕江婠誤會,就順著江婠的話脫口而出。反應過來,才覺得把屁。股不屁。股的掛在嘴邊,實在是……
讀書人臉皮薄,何況宋謙的xing子使然,一說然,耳根就有些發燙。
江婠瞧他這副傻樣,忽然想笑,這會兒有些憋不住了,就眉梢帶笑說:「看樣子你還真的看過。」
得,又是個坑。宋謙覺得自己每回都說不過她,當真是越描越黑了,索xing便用力抓著她的雙手道:「沒有,我沒有看別人,我只看你的。」
江婠就是知道他臉皮薄,所以才故意說這種話,想看他不知道說什麼只會gān著急的樣子,卻沒想到把人bī急了,他也能說出這種話來。
她當即面上一趟,抬腳就用力在他鞋背上用力踩了幾下:「無恥!下流!」
江婠的力氣大,踩上去也挺疼的,不過每回江婠動手的時候,宋謙都不躲,這回也是,笑嘻嘻的看著她踩。等她不踩了,才伸手把她抱到懷裡,柔聲道:「好了,同我回去吧。回去你想踩幾下都成。」
江婠悶悶道:「誰稀罕啊。」卻也沒從他的懷裡掙脫出來,靜靜說道,「反正我今兒就把話撂這兒了——你若是敢納妾,我是不會回去的。」
宋謙思忖一番,撫著她的背道:「自然不會。你知道我心裡只有你的。只是我母親她急著抱孫子,年紀大了都這樣,你也是知道的。那兩個丫鬟,你出府之後,我就同母親說了,將她們送出府去。母親很生氣,可終究還是答應了,也說了日後不再隨意送丫鬟過來。」
可還是氣不過。江婠抬頭看他:「那你同我說說,那晚那丫鬟,你都碰了摸了哪兒了?」
啊?宋謙一怔,嘴巴略微一張。
江婠抬手就在他胳膊上擰了一下:「你倒是說啊。」
宋謙哦了一聲,蹙著眉仔細回憶了一下。他也是個老實的,便如實道:「好像是手……還有肩膀,我還抱了一下,不過就一下,一瞧不是你,就趕緊將她推開了。」
還沒說話,江婠便將他一把推遠了。
宋謙猝不及防,踉蹌著退了幾步,才穩住身子:「婠婠?」
好端端的,怎麼又生氣了?不是她要他說得嗎?
沈令善以為江婠既然肯見宋謙,那這件事qíng也算是過去了。畢竟宋謙沒有真的做什麼,而且看他的態度,還是極在意江婠的。
卻不料她剛回來,坐下不久,那東院就傳來消息,說是江婠暈倒了,還請了大夫。
剛才看她的時候,還是活蹦亂跳,非常jīng神的。沈令善自然又得跑過去一趟。
她披了斗篷就往外面走,走得太急,迎頭撞上了來人,那人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語氣淡淡道:「跑這麼快做什麼?」
沈令善一抬頭,見是江嶼。他眉目凜冽,面廓清朗,這會兒看上起的確挺唬人的。她忽然想起剛才江婠和她說的,那個被活活打死的丫鬟的事qíng……
身後的魏嬤嬤就說:「國公爺,是有丫鬟過來說,姑娘暈倒了,夫人才擔心,要過去看看。」
沈令善點點頭:「之前我看她還挺好的,不曉得怎麼突然就暈倒了。」
江嶼握著她的手沒放,看架勢,是要牽著她的手一起過去。倒也沒什麼,江婠是江嶼的親妹妹,出了事兒自然是要過去的。沈令善也沒說話,靜靜跟著他過去。
等到了江婠住的蘅光院外邊,聽到裡面的人的聲音了,她才下意識小聲提醒:「到了。」
江嶼沒有看她,應了一聲,就直接牽著她走進屋去。
沈令善覺得他好像還是和從前一樣,把他當小孩子,怕她會摔倒似的。
女眷們都在臥房,外頭站著宋謙和江崎江嶸,還有茂哥兒和嫙姐兒幾個還孩子。
嫙姐兒年紀最小,以前是很怕江嶼的,可自打見江嶼解了九連環,便覺著他十分厲害,而且看上去也沒這麼嚇人。這堂嫂長得好看,小女娃自然是更喜歡了,目下看著他倆看了,便上前甜甜的叫了人。
而後看了看兩人握著的手,歪著腦袋小聲的問江嶼:「大堂兄是怕堂嫂摔著嗎?」
嫙姐兒生得非常可愛,穿了件紅色的繡花襖子,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粉嘟嘟的唇,聲音也是奶聲奶氣的。
沈令善頓了頓,就轉身看了江嶼一眼,就看他耐心的對嫙姐兒說:「嗯。你堂嫂她不好好走路。」
嫙姐兒看著沈令善,立馬就小聲的笑了起來。
沈令善面頰一燙,忙將手抽了回來:「我去看婠姐兒。」
這便低著頭進去了。
裡頭老太太,二房三房的女眷都在。江婠躺在榻上,穿了一件象牙白中衣,老太太就坐在榻邊的繡墩上,眉目慈愛的看著江婠,說:「瞧瞧你,都要當娘的人了,還這麼折騰?」
原來是有喜了。沈令善看向江婠。她的臉色略顯蒼白,不過眉宇間皆是喜色,聽著老太太的話,還有些不好意思了,嬌嗔道:「我又不知道?」
她若是知道,哪裡還會這麼折騰?
老太太也歡喜,就說:「好在這孩子沒事。你安心在府上養幾日,等胎兒安穩了,便回宋家去,以後好好過日子。」王氏要鬧,不就是因為江婠一直沒懷孕嗎?目下有了身孕,老太太自然不用再擔心王氏為難她。看在她腹中孫兒的份兒上,王氏肯定會將她當成祖宗供著的。
江婠笑著點點頭,而後看了過來,叫了一聲:「大嫂。」
沈令善就過去道:「我原先還擔心呢。原來是懷孕了,這是好事兒。」
老太太也說:「可不是嘛?懷孕了還這麼鬧,也太不讓人省心了。」孫女有喜,老太太當然是開心的,不過這會兒看著沈令善,忽然想到這沈令善當初怎麼也是同程二公子成親五年的,五年沒動靜,這和離一事兒,怕是也有一部分是因為這個吧?
原先還沒想到呢,如今……老太太這便有些擔心起來了。
江婠十分高興,見這祖母若有所思的看著沈令善,她生的聰慧,自然一下子就想到了。便趕緊拉著老太太的衣袖道:「祖母,我就是懷孕而已,沒什麼要緊的。您和嬸嬸嫂嫂們都回去吧,我休息一下就成了。」
懷孕之人宜靜養,老太太自然應允,讓三房的女眷都回去了。
沈令善回了琳琅院之後,就讓魏嬤嬤去庫房拿些補身子的燕窩。
如今榮國公府雖然不能同往昔相比,但她和程瓚和離的時候,嫁妝也一分不少的還給她了。那五年裡,她剛開始並不擅長這些,後來沒事qíng做,便將心思用在了陪嫁的鋪子和莊子上,如今也算是有所回報。而她嫁給江嶼的時候,祖母和三哥為了不讓江家人看輕她,這陪嫁的嫁妝和頭一回比起來,也是有增無減的。
晚上沈令善就在楠木嵌螺鈿雲腿細牙桌旁看帳本。
很快外面就有了動靜,丹枝就進來說:「夫人,國公爺回來了。」
沈令善拿著帳本的手一頓。現在才不過酉時,他不是剛去了書房嗎?
來不及多想,沈令善就看到江嶼高大的身影走了進來,她便將帳本一合,上前道:「國公爺。」
她穿著一身白綢竹葉立領中衣,頭髮隨意隨意挽成一個髻,用羊脂玉簪固定,臉上的妝容已經洗gān淨了,看上去更加年輕,仿佛還是個未出閣的小姑娘。只是身段玲瓏,同五年前那青澀的模樣卻是不同的。
江嶼就隨意問道:「在看什麼?」說著就走到楠木嵌螺鈿雲腿細牙桌旁,看了一眼那帳本。
沈令善道:「一些帳本而已,我沒事做就隨便看看。」又問他,「今兒怎麼回來的這麼早?」
他不是一向很忙的嗎?
只是她問完,他就看了她一眼,好像有些驚訝的樣子,之後才淡淡說:「有些累了,想早些歇息。」這便闊步去了淨室。
魏嬤嬤和丹枝碧桃很快就進來鋪chuáng。
沈令善將帳本收好,看了看屏風後面的淨室,眼睛亮了亮,忽然想明白了什麼……他這麼早回來,該不會是因為她早上說的話吧?
不知道為什麼,沈令善覺得有些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