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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帥府糾葛

2024-08-27 11:21:15 作者: 焦尾琴鳴
  喝水?永梅連忙進去,小心覷了眼顧舒窈的臉色。

  永梅在心裡寬慰自己,前頭那些話她說得輕,少奶奶應該沒聽見,後頭的話雖然是衝著她說的,但不都是眾所周知的實話麼?再者說,這少奶奶如今沒了孩子,不過是個空殼子,她自己都難在帥府立足,聽見了又能怎麼著?何況帥府里的人都知道少奶奶是個胡攪蠻纏的,她雖然脾氣不好,心眼也小,但又總抓不住理,因此即使她懷著孕,老夫人有時都不肯聽她的。

  永梅這樣想著,底氣更加足了,怕什麼?免得在小丫鬟跟前失了臉面。

  她從桌上的壺中隨意倒了杯涼水,覷了眼顧舒窈,徑直端了過去。她臉上雖然掛了一點敷衍的笑,但輕率的動作並不恭敬。

  哪知她的手剛剛伸到顧舒窈跟前,就被顧舒窈推開了,語氣冷淡:「你不知道我現在喝不得冷水麼?」

  永梅心裡咯噔一聲,連忙又換了杯熱水過來。剛端過來,顧舒窈連看都沒看,又道:「還不夠燙,換一杯。」

  永梅被顧舒窈指使著來來回回倒了三四回水,她也明白了,這少奶奶就是在故意折騰她。她在帥府伺候了七、八年,方才她大話也講了,如今卻在新進府的小丫頭的面前折了臉,她今後該怎麼在傭人中立威?這個鄉下小姐究竟算什麼東西?

  想著永梅臉色也不大好看了,胡亂倒了杯水,然後將杯子重重擱在床頭柜上,發出鈍響,「水溫剛剛好,少奶奶慢用。」

  小丫鬟頌菊意識到情形不對,連忙去看顧舒窈的臉色,好在她仍只是抱胸靠在床頭,臉上並無怒色。她的嘴角還帶了一絲半點的笑意,讓人捉摸不透,「水溫合不合適,是我說了算。你這些年到底是怎麼當差的,連杯水都倒不好麼?重倒!」

  永梅臉色難看,頌菊連忙從永梅手中接過杯子,重新去倒水。

  卻不料顧舒窈突然開口:「別動,我只要她倒。」說著,又轉過頭囑咐永梅:「你聽好了,我要的是剛燒開的水,還要倒滿,你倒好直接給我端過來。」

  主僕有別,即使永梅心裡有一千個不樂意,可顧舒窈既然特意吩咐了,她還是得照做,於是下樓提來滾燙的開。

  永梅提著銅製水壺朝那隻小巧的景德鎮青花瓷杯中倒滿開水,看著騰起的水汽,在心裡咒罵:「燙不死你。」

  只是永梅端起瓷杯,才發覺這杯身竟是如此燙手,走了兩步便忍不住想鬆手。

  顧舒窈卻在這個時候對她說:「對了,你腳下這栽絨地毯是特意從法國買的,若是燙了開水就毀了,你當心些。」

  永梅嚇了一跳,連忙放緩步子,生怕水灑出來。可那杯水端在手心燙的猶如針扎,她離顧舒窈還有一段距離,走了幾步便已難以堅持。

  手裡燙的厲害,可又沒有辦法,走也不是扔也不是,只能強忍著,實屬煎熬。過了一會了,她渾身開始發抖,眼看著進退兩難,急得不知該怎麼辦。

  顧舒窈只想給她個教訓,無意折磨她,便披衣下床走到永梅跟前,接過她手中的杯子。

  永梅如釋重負,小心吹著手,原本以為顧舒窈會去喝,不料看見顧舒窈將手輕輕一撂,裝滿開水的杯子滾落在地,地毯濕了一大塊。

  永梅眸光中帶著驚訝與憤怒,抬頭望向顧舒窈。

  她神色輕鬆地開口:「哎呀,不小心打翻了。」

  原本站在一旁的頌菊連忙撲過來,跪在地上擦水。顧舒窈知道她是個老實的,不願牽連她啊,便扶她起來,「別擦了,不過是塊地毯,沒什麼大不了,再買一塊就是了。」


  說得多輕巧呀,永梅聽到這句話猶如剜心,她顧舒窈與她永梅怎會一樣?即使少帥不情願,她也是老夫人讓她住進這間臥室的,她如今是這個房間的主人,裡面的一物一件她都可以隨意處置。退一萬步,這地毯她也賠得起。他娘家再怎麼沒落,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只要還沒到變賣家當的地步,區區一塊進口地毯還是買得起的。

  永梅一時間覺得受了羞辱,面紅耳赤,帶著哭腔埋怨:「少奶奶,我雖然只是個下人,可我伺候老夫人也有七、八年了,老夫人也不曾這樣刁難我。」

  顧舒窈反駁她,「不,你在帥府里雖然是做傭人,但只是薪水不多,並不是什麼不體面的事情,用不著覺得低人一等。不過,人雖然不分高低貴賤,但人的品格有高下之分,我不喜歡落井下石的人。」

  永梅有些心虛,卻仍然嘴硬,「我不懂你說什麼。」

  顧舒窈笑了,索性講話挑明,「要不過會我就讓頌菊去稟告老夫人和六姨太,讓少帥納你做姨太太可好。」

  頌菊本就膽子小,被顧舒窈嚇得不輕,在一旁連連求饒。

  永梅這時才明白,她剛剛說的話這位少奶奶是一句不落的聽到了。若是顧舒窈同從前一樣撒潑胡鬧,老夫人還不一定聽她的。可眼前的少奶奶眉眼淡然,不緊不慢,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她怎麼能不害怕。

  永梅向來是個欺軟怕硬的角兒,府里的丫鬟被她欺負遍了,也都畏懼她。永梅愣在原地半晌,小心觀察著顧舒窈的臉色,自知惹了不該惹的麻煩,膝蓋漸漸發軟,沒站穩「噗通」一聲跪下,「少奶奶,我爹娘都走得早,我是大姐,底下還有三個妹妹一個弟弟,他們都要靠我養活,如果我被帥府趕出去,我們家全都給餓死,您不要和我計較,求求您再給我一次機會吧。」

  顧舒窈不喜歡他們動不動下跪這一套,連忙招呼她起來。可永梅依舊跪著,顧舒窈只得道:「放心,只要你能安分做好自己該做的事,我絕不會為難你的。」

  她不是個得理不饒人的人,這樣跪來跪去她自己看著也難受。這樣一折騰,顧舒窈心裡頭更煩悶了。

  然而這帥府中煩悶的不止顧舒窈一人。不知是誰嘴快,竟向殷老夫人說漏了顧舒窈長兄要來殷府討說法的事。老夫人本就還在為痛失曾孫的事傷心。好傢夥,真是火上澆油。

  因此,殷家幾位姨太太這幾日都守在殷老夫人房中,寸步不敢離。老夫人背靠在錦緞枕頭上,臉色鐵青,閉著眼一言不發。

  四姨太是個沒眼力勁的,以為老夫人在打瞌睡,壓根沒察覺到老太太此時正憋著火。

  四姨太素來好吃懶做,在老夫人房裡幫著端茶倒水已有好幾個時辰,想著正好偷個懶。她看見茶几上擺了幾盤松子、杏仁,沒忍住坐過去偷偷嗑起來。她自作聰明以為自己聲音輕,卻不料在這個安靜的房中,這不合時宜的「噼啪」聲響尤為突兀。

  六姨太帶著四歲的兒子殷鶴聞本站在老夫人床前,小男孩聽見聲音回過頭去,饞得干瞪著眼咽口水。

  四姨太見了,笑著小聲招呼:「鶴聞,到姨娘這來,姨娘給你剝。」

  五姨太聞聲瞥了一眼四姨太,看著她的吃相撇了撇嘴,掩著帕子發笑。不料這個時候老夫人闔著的眼突然圓睜,罵道:「吃吃吃!成天就知道吃,瞧著你這肚子一日比一日大,也不見你生個兒子出來!別人都要到府上討說法了,你還惦記著吃!」

  四姨太嚇得了個寒顫,連忙撂了手,手中的松子連同松子殼散落一地,五姨太也趕緊斂了笑。

  老夫人狠狠瞪了她們兩一眼,氣得直咳嗽。六姨太察言觀色,坐上前來給老夫人捶背順氣,「哎喲,我的老祖宗呀,不過是一百大洋打發的事,沒什麼可著急的,您不要因為這個氣壞了身子,划不來!」

  老夫人氣還沒消,板著臉道:「當年帥爺落難的時候,一來是為了報恩,二來也是看著顧家是書香門第,沒成想宅子遷到了鄉下,顧老爺又過世得早,子女都是這個模樣。早曉得,就不該定什麼親!」

  「您這就是氣話了,雁亭這門子親事全燕北可早就都知道了。」

  殷老夫人深深嘆了口氣,退一萬步,即使顧勤山不要臉訛錢,他們殷家可是看重臉面的,想悔婚談何容易。

  六姨太見老太太有些動搖,又道:「那丫頭遭了不少罪,也知道錯了,一直說對不起老祖宗,要來您這給您賠不是呢?」

  「賠不是?她賠得起麼?那可是我曾孫的命!」老夫人雖然這樣說著,但那張緊繃著的臉也稍稍鬆動了,畢竟年紀一大,心腸也就慢慢軟了。

  再怎麼說雁亭也有過錯,之前老夫人自己也覺得虧欠了顧舒窈。這樣想了想,便也沒方才那麼氣了。老夫人扭過頭,目光瞥向架子床內側,有些擱不下臉,道:「這幾日雪大路滑,她身子又沒好,還是過些日子等雪停了,她想來再讓她來吧。」說著,老夫人又想起什麼,轉頭交代六姨太:「雁亭呢?軍中事務再忙,他也該回來看一看了,真是不像話!」

  「行,我過會就讓孟主任往北營行轅打電話。」說完,六姨太往一旁使了個眼色,殷鶴聞跑過來撲進老夫人懷中,「奶奶不要生氣了,不然鶴聞也會難過的。」

  老夫人終於笑了,愛憐地撫著男孩柔軟的頭髮,「我的心肝喲,還是我們鶴聞心疼奶奶,不像你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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