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馨安取了小碗,筷子夾了一碗雙手放到付氏面前,付氏見狀皺眉道,
「我們這樣的人家,不是那下里巴人,要弄個肚兒溜圓,大戶人家無論盛飯又或是盛面都不可全滿,至多裝上七分,五分才是最好,你這麼滿滿一碗,當是餓死鬼投胎呢!」
「嘻嘻……」
一旁的武媛禎與武蓮禎見武馨安挨了訓,都捂著嘴兒笑了起來,小程氏忙偏頭柔聲訓道,
「二姐兒和三姐兒不可笑話姐姐!」
她說這話時面帶微笑,語氣溫柔,哪裡是訓斥兩個小的,分明是自己也跟著起鬨看笑話,武馨安見這情形,心中冷笑,
「哼哼!怎得……這就是事兒來了?」
早知曉她們遲早要尋機會折騰自己,沒想到這第二日便老的大的還有小的就一起上陣了,武馨安如何肯吃她們這一套,她可不是那唯唯諾諾,初見世面心頭怯懦的小丫頭,聞聽得付氏所言,便也跟著嘻嘻一笑應道,
「祖母說的是,這碗確是滿了……」
說著就著手裡的筷子便夾起一大口來,猛得送入了自己的嘴裡,
「呼呼……」
這廂進了嘴裡,還吸溜一下,嘴裡嚼了幾嚼,看了看碗裡的,
「祖母這下子差不多了吧!」
說罷雙手恭恭敬敬的放在了付氏面前,再看那付氏一張老臉立時變了顏色,便是一旁的小程氏也是被武馨安這一手弄得一時張口結舌,不知如何應對,兩個小的更是瞪大了眼,付氏一張臉氣得通紅,怒而將手中的筷子往桌面上一拍,
「你……你這野丫頭好生沒有教養,怎敢將自己用過的再給長輩!」
她分明瞧見這丫頭吸了一口,還咬了一下,這……這還怎麼吃!
武馨安眨著大眼兒想了想道,
「祖母說的是,這碗面我已是吃過了,確是不能給祖母吃了,還是我自己吃了吧!」
說罷,也不等付氏反應,就又端了碗,唏哩呼嚕的吃了起來,那碗只有拳頭大小,裝滿了也不多,武馨安前頭一口,後頭一口便吃了個一乾二淨,吃罷衝著一旁伺候的婆子點頭贊道,
「媽媽們的手藝果然是好!」
婆子們見著老夫人鐵青的臉色,沒一個敢當大小姐的夸,紛紛垂下頭去不敢應聲,武馨安吃了一碗,又取了一個乾淨的碗,再裝了一小半雙手放在了付氏的面前,
「祖母請用!」
付氏如何還能吃得下去,只怒瞪著眼前的一碗麵,半晌不動筷子,武馨安有一小碗面下肚,肚子裡的飢火沒那麼燎人了,卻是面不改色的退到後頭,好整以暇的等著,一旁的小程氏見自家婆婆首戰告敗,忙挺身出來解圍,這廂笑眯眯夾了一塊燒香菇到付氏的碗中,
「婆婆,您老人家用用這個,如今這月份正是食鮮菇的時候,這是今兒一早在市集裡買的……」
付氏得了個台階下,臉色稍微,吃了一口香菇點頭道,
「果然鮮美!」
小程氏轉頭又衝著武馨安道,
「安安,這裡有一道油煎雞,乃是你祖母最喜歡吃的,你來為祖母夾一塊……」
武馨安應聲上前,見那雞肉做得色澤金黃,聞起來香氣四溢,用夾了一塊放在付氏的面前,
「祖母請用!」
付氏哼了一聲,吃了一口卻是對武媛禎和武蓮禎道,
「今日這雞做的外酥里嫩,肉質嫩滑,你們也吃一塊!」
「是,祖母!」
兩個小的夾了一塊吃了,便齊齊放下了筷子,付氏見狀點頭贊道,
「好好!雖說食物好吃,但切切不可貪食,這才是大家閨秀的氣派!」
這話是說兩個小的,卻是講給武馨安聽得,兩姐妹都點頭稱是,卻是齊齊拿眼兒去瞄武馨安,武馨安立在後頭,都沒拿正眼兒瞧她們一眼,只一雙眼緊緊盯在桌上的菜餚上,二人心中暗罵,
「這人臉皮真厚,祖母用這法子根本就是對牛彈琴,依我瞧著還不如讓人打她一頓板子呢!」
這樣粗鄙無禮之人,如何能教得出來?
這一頓飯吃得慢條斯理,含沙射影,指桑罵槐,付氏與小程氏一面吃一面講,這是有心想給武馨安一個教訓,卻是足足用了一個時辰,慢說是站著伺候的人,便是坐著吃飯的幾個都有些不耐煩了。
付氏見也是差不多了,這才放下了筷子,
「罷了,撤了吧!」
下頭人都上來將桌上的飯菜撤了,小程氏領著孩子們給付氏行禮之後退出了後堂,二人卻是提都未提讓武馨安退下去用飯之事,武媛禎與武蓮禎都偷眼去瞧武馨安,見她眉頭緊皺,一臉的不滿,二人相視一眼,都是偷偷發笑,
「活該!讓你這鄉下野丫頭吃吃苦頭,才好叫你知曉這武家後宅里是誰說了算!」
小程氏這廂打發了兩個女兒回去練字,又拉了武馨安的手笑道,
「我午後多是要看書繡花打發時間的,安安也同我一起吧!」
卻是隻字不提讓武馨安用飯之事,武馨安餓得肚子裡咕咕作響,便不耐煩同她們演戲了,當下將手一甩,對小程氏嚷道,
「母親,女兒肚子還餓著呢,這肚子餓著可是沒那心思看書繡花,母親要看書繡花自去就是了,女兒我要回院子吃飯了!」
小程氏沒想到她敢當面撂臉子,不由一愣,回過神來忙道,
「是我疏忽了,忘記了安安餓著呢,且跟母親過去秋露,讓灶上給安安做些吃食!」
武馨安大聲應道,
「母親這到底是疏忽了,還是故意的?」
小程氏忙道,
「母親怎會故意餓安安,是母親一時疏忽了,你跟我回秋露院去,讓小灶上給你做吃的!」
武馨安有心不去,一旁的關媽媽也勸道,
「大小姐,且聽夫人的話吧!」
卻是一臉哀求的看著她,武馨安心裡嘆氣暗暗道,
「罷了,看在關媽媽的面上,我且忍了!」
二人這廂又回了秋露院,小程氏果然吩咐人去做了一碗湯麵,婆子端上來,卻也是拳頭大小的碗,只得小小的一半碗,武馨安心裡冷笑也不多說,兩口便將碗裡的面給吃了。
之後小程氏果然領了她到自己的書房,小程氏手把手的教武馨安繡花,武馨安兩輩子只拿過殺豬刀,卻是從未摸過繡花針,拿著那小小的一根針便如拿著那千斤大棒一般,對著那一塊白布也不知從何下手。
小程氏很是耐心的一點點教她,
「安安是女兒家,女兒家就應當學好刺繡烹飪,以後嫁到婆家才不會被人瞧不起!」
武馨安聽了嘴角一撇,
「母親,那兩個妹妹可是學了刺繡烹飪?」
小程氏笑道,
「自然是學了的,不過她們是從四歲開始學的,如今倒是用不著我手把手的教了,是請了外頭有名的繡娘每隔五日過來指點一回!」
小程氏這話倒說的不假,她看重兩個兒子,但三個女兒亦是一樣的心裡著緊,小程氏不同付氏這鄉下出身的婆婆,重男輕女。
她是知曉女兒家若是娶的好,於自己有利,對娘家亦是同樣有利,因而二個女兒的琴棋書畫,廚藝刺繡又有數術庶務是一樣不落都要學習的,她就望著以後女兒們能憑著一身的能耐和上好的閨譽,謀個好夫家。
小程氏對武馨安道,
「你回家晚,以前耽誤了不少時光,且先學些簡單的,待學好之後再學讀書識字,我們安安亦是要嫁好人家的!」
瞧你這笨蛋樣兒,只怕到嫁人的時候都還學不會!
她說這話時,一臉的慈愛溫情,一臉的真情實意,不說武馨安便是旁人見了都要道一聲「好繼母」,只可惜小程氏十足的賣力,卻半分感動不了武馨安,她早死了嫁人的心,任是小程氏說的天花亂墜,卻是半點不為心動。
當下放了手裡的繡繃對小程氏道,
「學這東西為的是嫁人,我是不想嫁人的,自然就用不著學這個,母親也不必費心教我了!」
小程氏聽了便笑,
「你這傻孩子!女兒家怎麼能不嫁人呢,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是千百年來老祖宗留下來的規矩,你又怎能例外?」
武馨安應道,
「那和尚、尼姑怎麼就沒婚配?」
「那是人家皈依了佛祖的,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自然是不會在世俗婚嫁的!」
武馨安一擺手,
「那……您就當我信了佛吧,要不……今兒我就弄個佛像放在我那院子裡,早拜晚拜,一天天柱香,這樣總能不嫁人了吧?」
小程氏聽了是哭笑不得,
「真是傻孩子!」
這丫頭莫不是在山裡腦子給驢踢了吧?
你見過哪一個好端端的女兒家不嫁人的?
當真讓你做了尼姑,外頭還不知如何傳我這做繼母的呢!
逼得元配生的嫡女生生的遁入了空門?
旁人不說了,便是老爺的那關都過不了!
小程氏暗暗的撇嘴,
這事兒可由不得你,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我不但要將你嫁了,還要風風光光的嫁個「好人家」,可不能讓你壞了我的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