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苑傑還是和他印象里的一個樣子，體型清瘦，大眼睛薄唇尖下巴。
再怎麼瘦，他也明顯是個成年男人。
連主持人也不敢相信：「我冒昧地問一句，你是不是走錯了？」
「沒有，」焦苑傑用正常的聲音回答，接下來忽然轉換為女聲，「我剛才確實配了露露。」
全場又是一陣驚呼。
「怎麼會，我完全聽不出來。」高儀在評委席上捂著頭說。
「太厲害了，剛才我給他打了幾分來著，八分，還能改嗎，我要加分。」
譚霖這句話說完，遭到了林牧的反對：「規則不能違反，他能在聲音中轉換性別，可以算他的一個特長，但不應該算在台詞能力里。」
「但之前不知道他的性別，影響了我對他綜合實力的判斷。」
看到現場的討論變得膠著，導演立刻讓在角落待命的兩台攝像機搖到了舞台旁，全方位記錄著每一個表情。
焦苑傑勾起了唇，他知道估計最後不能加分，但他變音的這個設計，會成為整場的爆點，甚至……成為節目第一期的標題。
他清楚知道，自己的實力並不是最頂尖的，但綜藝節目拼的不只是實力，還有人氣，節目後期可以靠觀眾投票翻盤。
吸引焦點，才能紅，才能贏過「某個人」。
「謝謝譚老師，不用給我加分了，」焦苑傑站在舞台中央開口，「我確實還有許多要學習的，這個分數我很滿意了。」
與其爭半天得不到，不如他自己提出放棄。
「看這孩子，謙虛。」林牧導演主動化解了和譚霖的爭執。
譚霖趕緊接話：「哈哈林導，剛剛對不住，我太著急了。」
「惜才嘛，理解。」
就在氣氛漸漸平息下來，焦苑傑即將下場的時候，他又製造了一個爆點。
「還有一件事，我知道和我一組的鳴人是誰了。」
主持人情緒高漲地說：「刺激的來了，你確定嗎？如果你確定，就直接把他的名字說出來。」
焦苑傑看著鏡頭，篤定地說：「程予樂。」
他的老同學，他太熟悉了。
現場立刻又爆出一波驚呼，參加第一期的觀眾們忍不住想，這節目也太高能了。
前排的觀眾坐直了身，後排觀眾默默拿出望遠鏡，等著看這個霸占熱搜榜的男人的真容。
主持人故意賣關子：「苑傑這麼確信，那——究竟是不是他呢？」
大屏幕忽然切到了程予樂電腦前的攝像頭，程予樂沖鏡頭微笑了一下。
在被工作人員帶到主演播廳的路上，他想到節目組的規則是，選手如果被認出真實身份扣兩分，而認出對方者加一分。焦苑傑剛才的總分是35，加分後36已經在本場很高了，不知道他自己有多少分可以扣。
幾個評委也期待地看著舞台，直到台側的選手通道被推開。
程予樂穿了件很簡單的白T配牛仔外套，一頭黑髮也只是抓了一下，卻和清爽乾淨的氣質相得益彰。
他拿起話筒，笑著問了句：「老師們好。」
眼神里的光澄澈，握著話筒的手指修長，手腕上一串沉香木細珠，繞著他蒼白的腕纏了四圈，對比出了一絲禁慾感。
「哇——」台下幾個女觀眾忍不住感嘆出聲。
不過這種清雋少年感帶來的舞台效果沒能持續多久，接下來大屏幕開始放程予樂的VCR了。
為了讓觀眾更好認識選手，節目組會在每個選手上台時，播放一小段選手曾經的影視角色的剪輯。
比如剛才安安就放了她演過的幾個女孩，焦苑傑上台時，放了那部和程予樂一起面試的《風城》。
而眾所周知，程予樂基本全是爛片。
大家一起默默地看著大屏幕上的惡毒反派，黑化男配，痴情炮灰……
最後到了重頭戲，程予樂早年參演的一部抗日神劇。
在裡面他徒手撕鬼子，開槍打戰機，可謂無所不能無奇不有。
其實錄節目前工作人員打電話跟他確認過：「請問能上手撕鬼子嗎？」
「撕吧撕吧。」
程予樂看得很開，反正他自己演過，早晚都得被人知道，晚撕不如早撕。
演播廳現場爆出了一陣陣能把房頂掀翻的歡笑聲，裡面沒有對他的惡意，只是因為過於魔幻的劇情。
時隔多年程予樂再看到，也跟著一起狂笑。
隨著敵軍坦克被他炸成碎片，VCR結束了，評委席上的高儀已經笑出了眼淚。
她擦了擦眼睛：「予樂，不好意思我肚子有點痛，你這部劇是多大年紀拍的？」
程予樂回憶了一下：「21歲。」
「那時候你還沒畢業是嗎？」
「對。」
高儀的表情變得有些疑惑：「我簡單了解過，你在2011年是以全系第一的成績考進的中影，按理說你會有很不錯的發展，我很好奇，當年為什麼要去拍這種片？」
程予樂沒想到第一個問題就這麼尖銳，直切要害。
如果輕描淡寫地帶過的話，會顯得他不真誠，說實話的話，他又做不到。
程予樂想了想，語氣真摯地對高儀說：「高老師，當年的事很複雜，我也不想在節目裡打感情牌。等全部節目結束後，我再私下告訴您，可以嗎？」
高儀反倒笑了：「可以啊，就憑你這秘密，我是不是就得把你收到我的戰隊裡啊？」
「高老師，你這是作弊啊，」譚霖抗議，「第一期就公開搶人。」
「怎麼，我覺得他的氣質，很適合跟著我演文藝片。」
「然後和你一起拿文藝片的票房。」林牧補刀。
「林老師是個狠人，您拍的文藝片我可喜歡了，」關寧音也湊了進來，「予樂還是跟我吧，我比較佛系，你想演什麼演什麼。」
程予樂知道幾位導師鬧「搶人」這一出，是在給他解圍，剛才的一絲尷尬消失一空，現場氣氛又活躍起來。
他笑著接話：「四位老師要不再驗驗貨，買定概不退貨了哈。」
這時候四個人對這個晚輩的初印象已經很不錯了，不卑不亢，有理有節。
「看你們三個都不干正事，我先來點評吧，」林牧導演說道，「你剛才的表現說實話，讓我很驚訝。三個角色身份背景不同，除了音色，他們的吐字方式，重音高低都不同，可你把握到了。尤其是申爺的聲音出來的時候，我真的汗毛都豎起來了。如果不看屏幕，我會以為你們組有六個人。」
「謝謝林老師。」程予樂沖林牧鞠了一躬。
「你知道林老師剛給你打了幾分嗎？」高儀笑問，「十分，而且我可以告訴你，給你滿分的不止他一個。」
觀眾席上又是一陣潮水般的掌聲，節目到現在，還沒有一個導師給出十分。
「你台詞裡的節奏和情緒都卡的很精準，讓人感覺像敲中了每一個鼓點，很舒服。我能聽出你有控制張力強度的技巧，但卻沒有丟掉角色的鮮活性。」
高儀說完，對右邊的譚霖做了個「請」的手勢。
「我看寧音好像憋了很久有話要說，你先請？」譚霖紳士地讓了一下。
關寧音拿起話筒：「我不像林導和儀姐那麼專業，但我這人說話比較直白。你聲音一出，我就知道你是科班出身，一天天練出來的。現在圈子裡浮躁到什麼地步呢？我和有些年輕演員對戲，上來給我一段嗚哩哇啦聽不清，還有台詞也記不住，在那裡背歌詞的。我一問，人家說：可以後期配音呀。我就想說連自己台詞原音都拿不出手，你還有什麼臉面說自己是一個演員？」
關寧音在圈裡的潑辣眾所周知，一段激揚的話結束，旁邊三個人都忍不住低頭笑著鼓掌。
「音姐消消氣，」譚霖沖她抱拳，「看把人家予樂都嚇愣了。」
然後他看向台上的程予樂：「今天你配的正好是我的角色，我演裴筠禮是去年，36歲的時候。你今年26，但我覺得你對角色的解讀，已經達到我那時的水平。我很期待下一期，你真正站在舞台上展示自己。」
「最後我想矯情地再說兩句，」譚霖摸了摸下巴的胡茬，「有實力的演員就像一塊寶石，就算它已經沉到了泥土裡，我們也要尋著一點亮光把它挖出來，我覺得這就是這個節目存在的意義。」
舞台旁邊的選手席上，焦苑傑聽著身旁響起的陣陣掌聲，臉上褪去了剛才的神采飛揚，唇角緊繃，眼神仿佛要將舞台中央的人穿透。
這時，程予樂上台的時間早已超過節目組規定，主持人不得不控場。
「譚老師真摯的感言令人動容，這就是一顆惜才之心。老師們說了這麼久，程予樂，你好不好奇你的得分？」
其實譚霖說的他也挺感動的，程予樂收起情緒，點頭道：「當然好奇，緊張。」
「收到這麼多讚美的好學生也會害怕？」主持人問。
「我怕我不是第一名。」
這句坦誠而不失鋒芒的話一出，主持人心底「嚯」了一句，這個年輕人拋去實力，在台上輕鬆又有梗，往後估計是節目重點拍攝對象。
「那我來揭曉一下吧，你的綜合得分是——三十八分！但是，」主持人拖了個長音，「剛才焦苑傑認出了你的身份，按照規定你要扣兩分，扣除後是36，目前和焦苑傑並列第一。」
程予樂對這個得分已經很驚喜了，又嚮導師們鞠了個躬，準備下台去選手席。
邁出兩步後，他心裡纏繞了一整天的猜想又跳了出來，那個「佐助」的實力，他覺得應該是嘉賓。
除了隋意之外，節目組宣傳的嘉賓還有兩男一女，程予樂覺得他們誰都不太可能把許珩的聲音學得那麼逼真。
如果……《戲劇之王2》有隱藏嘉賓呢？難道他真的來了。
算了，拼一把，舞台上沒有太多給他猶豫的時間。
程予樂轉身：「等一下，我知道了，我們組的最後一個人，是一位嘉賓。」
「你確定嗎？」主持人問，「如果你猜對，加五分你就是絕對的第一，而猜錯扣五分，你就沒有優勢了。」
「確定。」
「那請你說出他的名字。」
「許珩。」
程予樂清晰地說出這兩個字，就像他無數次叫起對方時一樣。
在攝像機和眾人面前，說出自己暗戀的人的名字，論誰都會有些不好意思。程予樂努力讓自己的表情平淡，手指卻忍不住收緊，甚至感覺耳根開始發熱。
場內升起一陣曖昧的尖叫，觀眾們多少都看過了許珩和程予樂那些熱搜。
關寧音也是個愛湊熱鬧的，跟著起鬨：「弟弟，你是不是太想念許珩，想出幻覺了？咱們這一期只有四個嘉賓。」
她這一說程予樂心裡更沒譜了，耳根越來越燙。
「他確實是一位嘉賓，但是究竟是誰呢？」主持人也賣關子，「不如請他自己上來吧！」
話音一落，燈光師配合地將舞檯燈熄了。
程予樂想，真好，這樣就算他等下尷尬到耳朵紅了，也沒人能看見。
一片昏暗中，一個他熟悉的男聲響起，在安靜的演播室迴蕩，低沉悅耳，只聽聲音就能引人沉醉。
「上台之前，我先回答一下你給我的暗號，旺仔牛奶，紫藤花牆，梧桐樹網吧。下午好，學長。」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層疊不息的尖叫點燃了現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