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加迪威航一路上風馳電掣,賺足了回頭率,還有無數人舉起手機對著車拍照。
程予樂看著車窗外掠過的風景,感慨道:「豪車就是不一樣,要他們知道裡面坐的是許珩,估計得更激動。」
許珩似乎很受用:「平時我也很少開,就放在車庫積灰,你這麼喜歡倒是派上用場了。」
「嘖嘖,這內飾,簡直就是藝術品!」
程予樂繼續欣賞著他的「夢中情人」,眼裡都要冒星星了,許珩用餘光看著他,只覺得他可愛的不行。
程予樂哪怕在最落魄的時候,對這些豪華的東西心態都很平和,大大方方地欣賞,以前當豪門少爺的時候,也能擠集體宿舍,吃八塊錢一碗的米粉。
許珩覺得他身上有種寵辱不驚的淡定,讓人看著他,整顆心也會寧靜下來。
「要不給你開?」他忽然問道。
「不了,」程予樂彎起眼睛,「我還是覺得讓影帝當司機爽一些。」
許珩也跟著笑了,開著開著,他忽然想到了什麼,試探著開口。
「學長,你和江錦琛之前是不是發生過不愉快的事。」
程予樂沒想到他會忽然問這個問題,猶豫了一下,他還是不太想讓自己喜歡的人知道這件事。
許珩看他神色一下變了,補充道:「不想說就不用說。」
「你是不是早看出來江錦琛品行不端?」程予樂反問道。
「嗯。」許珩的眼睛盯著前面的路,眼神沉下來,「你還記得你21歲生日的那天嗎?你喝多了,我送你回的宿舍。」
程予樂回憶了一下,只剩下一點稀稀拉拉的片段,他家那時候還沒破產,他應該是和一群人開了party,然後喝斷片了。
他在心裡嘆了一口氣,他那時候就該知道自己的酒品,嚴格戒酒,就不會有這次熱搜的事了。
「那時候怎麼了?」程予樂問。
「本來那天是江錦琛要開車送你回去的,臨走之前,我看他攙著你的姿勢,還有他的眼神,越看越不舒服,就堅持從他身邊把你扶走了。」
程予樂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謝謝你,果然還是你比較會看人。」
他記得很早之前,許珩就暗示他江錦琛不對勁,但當時江錦琛對他表現得就是普通朋友的態度,他也沒太往心裡去。
許珩握著方向盤的手指漸漸收緊,他很後悔,當時沒有直接證據,所以只是暗示程予樂離他遠點,要是他再強硬一點就好了。
「其實當時什麼也沒發生,」程予樂忽然主動開口道,「就是我家剛出事的時候,我要拍的那部戲的角色不是忽然被截胡了麼,我覺得蹊蹺,江錦琛忽然有一天跟我說他查出來背後是誰,而且可以幫我和劇組再爭取一下。」
「我當時也是太著急了,犯了蠢,」程予樂垂著眼睛,自嘲般笑了一下,「過去以後江錦琛說要包養我,我當時三觀都震碎了,我拒絕之後,他衝過來摟了一下我的腰,我就把他胳膊打骨折了。就這樣,沒了。」
他故意說得雲淡風輕,可還是看到許珩緊握著方向盤泛白的指節,跑車的引擎發出巨響,儀錶盤上的數字直接飆上了160。
高架上的其他車都嚇了一跳,紛紛避讓,不知道這輛猛獸怎麼突然發了瘋。
「許珩!冷靜點,你這速度直接一扣就是12分。」程予樂沒想到他會忽然這樣,急忙提醒。
「明天影帝飆車的新聞就上熱搜了。」
「安全第一!你醒醒!」程予樂也著急了。
許珩在最近的一個分岔口下了高架,然後一個剎車把車停在了路邊。
猛然的減速使輪胎和地面摩擦產生了尖銳的噪音,路人紛紛側目,感慨車主竟然這樣對待布加迪,真是暴殄天物。
而車內,程予樂皺著眉剛想說點什麼,卻見許珩解開安全帶,忽然傾身靠向自己,伸手一撈,把他緊緊地抱在了懷裡。
這個擁抱和之前在台上兄弟情式的那個大不相同,許珩的手臂緊錮著他,壓得他甚至有些喘不過氣,他清晰地感受到了對方手臂的肌肉線條,胸膛的熱度,和掃在他頸側的呼吸。
來的太突然,程予樂的臉上少見出現了茫然無措,垂著雙手任由對方緊抱著,鼻息之間只剩下他的氣息。
看起來許珩並沒有馬上放開他的打算,反而將下巴埋進了他的頸窩,鼻尖蹭過他的發梢,抱著他的手臂收的更緊了。
程予樂反應過來後,感覺熱度直衝上了頭頂,讓他整個人都有了種暈眩的感覺。
他的心跳的太快了,快得拋棄了他平時的努力克制,出賣了他對那個人的情感。可對方的心跳也隔著衣料有力地回應著他,讓他更暈了。
他從許珩的緊箍中抽出手,試探著環住了他的脖子。
在喧鬧的街頭,封閉的車內,他們就這樣靜靜相擁了半晌。
許珩似乎冷靜下來,環在他背後的手,像哄小孩一樣,在他背上輕輕拍了兩下。
程予樂忽然感覺鼻尖有點泛酸。
五年前,他家裡發生的一系列事故,他從來都沒有哭過,只是去一刻不停地解決問題。但那天他從江錦琛那裡回來,發現揍他的時候,手指關節也擦破了皮,上面的血不知道是對方的還是他的。他在水龍頭下沖乾淨,給自己上碘伏的時候,鼻子忽然酸了。
他第一次對自己認知中的世界,產生了懷疑。
後來他也調整了過來,想通了很多,之後提起這一天,都像是開玩笑似的。
可現在被許珩這樣溫柔地拍了拍,他心底隱埋的酸澀卻又忽然衝出來,堵在他的喉嚨里,然後通過兩人相接觸的體溫,融化在靜謐的空氣中。
這種溫馨的氣氛終結於一聲「咕嚕」,程予樂一下尷尬得頭髮都要炸起來,他中午因為排練加被某個人渣影響的心情,確實沒吃多少東西。
但是肚子在這個時候叫,也太不給面子了吧。
許珩的一聲輕笑貼著他的耳朵響起,讓他剛放鬆下來的身體又緊繃起來。
「走吧,回去吃飯。」
許珩的聲音似乎比平時還要低沉,性感的要命,離開他的時候,說話的氣息無意掃在他的耳朵上,痒痒的。
兩人鬆開後,程予樂一下恢復了正襟危坐,眼睛望窗外瞟著,其實什麼也沒看。
他覺得自己的臉燙的要命,剛才的那個擁抱,他怎麼也無法將其歸於哥們兒之間的安慰。
許珩重新繫上安全帶,發動車子,走之前他看了一眼程予樂,只能看到他後腦勺的黑髮和一隻耳朵,耳尖已經紅透了。
蔚藍色的車身飛速駛過高架橋面,映著遠方即將落下的夕陽,好像是公路片裡的一幕。
程予樂覺得他的心情也隨著車內輕快的音樂躍動著,雖然兩人都沒有說話,但他卻希望這條路更長一點,直到太陽落下海平面,星辰升起划過夜空,清晨的第一縷金光破曉而出。
然而沒多久,許珩就把車停進了車庫裡。
程予樂在樓下端詳了一下,這棟房子設計的相當漂亮,融合了現代和典雅的美,看起來就很有故事感。
許珩注意到他的視線,開口道:「這房子是我外公還在世的時候設計的,也有十年了。」
程予樂不知道為什麼,現在許珩光是跟他說話,他就感覺心跳有點亂,真是完了。
「嗯,可惜沒有機會拜會老人家了。」
程予樂知道許珩的外公外婆對他而言是最親近的人,尤其是外公,對他為人處事影響巨大。
「下次去掃墓的時候,你可以和我一起去,他也會很願意跟你說說話的。」許珩忽然說道。
程予樂怔了怔,陪他去掃墓,這也太親密了吧。
許珩看他今天一愣一愣的,笑意在眼睛裡漾開,走到門前低頭按電子鎖上的密碼。
程予樂下意識地撇開眼睛。
「你可以看。」
他聽到許珩說,程予樂心想,不管許珩是有意還是無意的,他都要被撩死了。
不過他還是沒看對方的密碼,也就沒能知道,許珩在一串數字的最後,輸下的是:0622。
進門後,許珩從鞋櫃裡拿出一雙拖鞋給他,是一雙淺灰色的絨毛拖鞋,完全不是一次性那種。
程予樂換上之後,看到許珩也換上了相同款式的絨毛拖鞋,只不過是深灰色的。
他端詳了一下客廳的布局,同樣很有設計感,就是非常的……簡潔,不像是有人住在裡面一樣。
許珩注意到他的視線,問:「你覺得怎麼樣?有什麼不好的地方嗎?」
程予樂肯定不能到別人家挑刺,趕緊夸道:「沒有啊,很棒。」
許珩想到之前吳越說的話:「你會不會覺得少了點生活氣息?」
「好像是有一點,改天我把我那裡養的植物給你搬來幾盆吧?」
「好啊。」許珩深邃的眼睛裡滿是笑意。
程予樂忽然發覺他們倆的對話,就好像情侶在討論裝修房子一樣啊,趕緊移開視線。
這時候門鈴被按響了,門口是兩個穿著附近一家酒店制服的人,提著保溫箱。
「不好意思,我不會做飯,只能叫外賣。」許珩解釋著。
程予樂覺得對比下來,他更不好意思:「你去我家,我還給你吃速熱義大利面呢。」
「我覺得比他家做的意面好吃。」許影帝勾了勾唇。
被明著拉踩的酒店工作人員面無波瀾地穿上鞋套,去餐廳迅速擺完盤,又迅速撤退,走之前還很有職業精神地鞠了個躬。
許珩家餐廳里擺的是一張可以12人一起進餐的長桌,旁邊還有壁爐。
「這是我外公複製他在德國的餐廳,有點誇張吧。」
「很漂亮。」程予樂稱讚道。
他們沒有在長桌盡頭落座,而是並排坐到了一邊。
「你外公是建築師嗎?」程予樂切著牛排問。
「嗯,他在德國學的建築。」
「我記得丁教授的愛人也是在德國留學的建築家,」程予樂回憶了一下,「可惜也英年早逝,你外公和他認識嗎?」
許珩抿唇,抑制住嘴邊的笑,看了一眼腕上的深藍錶盤:「算是認識吧。」
「我就說,怎麼之前覺得丁教授很關心你。」
「有嗎?」
「她之前會問我,你最近狀態怎麼樣,有沒有遇到什麼事情。」
「我倒覺得她更關心你。」許珩說道。
程予樂垂下眼睛,像下決心似的停頓了幾秒,說:「等這期節目拍完了,我們去看看丁教授吧,帶點什麼呢,她好像喜歡矢車菊。」
許珩看他一本正經地規劃著名,簡直想伸出手戳一下他的臉,但只是說:「你不用這麼緊張,我保證丁教授一點也不會為難你。」
程予樂看到他把一個玻璃高腳盞推到自己面前,裡面放的好像是布丁。
「我又不是小孩。」他笑得彎起了眼睛。
「有人規定小孩才能吃布丁嗎?」
有道理,程予樂拿起勺子:「你吃不吃?」
許珩搖搖頭:「我不愛吃甜的。」
程予樂舀了一勺放進嘴裡,還是芒果味的,他很久沒吃過這個了,味道還不錯。
他有一種許珩正在照顧他的感覺,明明對方年紀比他還小兩歲。
如果成年人的世界也能像小孩一樣坦誠就好了,他就可以直接問:哎,許珩,你是不是對我有意思?好巧啊,我也喜歡你好多年了。
不用試探,不用擔心說完後兩人的關係如何維持,也不用想未來會怎麼改變。
等吃過飯,酒店又過來收了餐具。
兩個人終於進入了今天的正題——學彈鋼琴。
許珩的鋼琴放在二樓的一間房裡,是一台黑色的施坦威三腳架。
程予樂在琴凳上坐下,許珩坐在他旁邊,清了清嗓子:「那我們開始吧。」
「許老師好。」程予樂老老實實地笑著喊了一聲。
許珩和程予樂並排坐著,能夠聞得到對方身上隱約傳來的清冽氣息,尤其是剛剛才把這個人抱在懷裡,又聽他乖巧地喊「老師」,聽得他心裡痒痒的。
程予樂也有些緊張,明明他去琴行學琴的時候不緊張的。
「背不用挺的那麼直,放鬆。」
許珩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手也放鬆,找一個自然的姿勢。」
程予樂覺得許珩真的像一個認真的老師,從最基本的手勢糾正他。
「不要折指壓鍵盤,自然彎曲,用你的第三指關節發力。」
許珩說著,伸出指尖輕敲了一下他的掌關節。
手背上對方指腹的觸感轉瞬即逝,程予樂按他說的調整了一下,彈了兩個音。
看他還是不太對,許珩直接伸手過去拉過他的手,把他的手指依次擺成正確的位置,然後輕輕在他手背和手指交接處捏了一下。
「發力點是這裡。」
許珩仍沒有鬆開他的手,又從手背往下捏上了他的指腹。
「觸鍵的時候不是用這裡使勁壓......」
許珩直接提著他的指尖往下按上琴鍵,發出一聲清脆的琴音。
「而是像這樣,下鍵之後馬上放鬆。」
程予樂只覺得自己連呼吸都不敢放重了,許珩嚴肅而充滿磁性的聲音圍繞在他的耳邊,修長的手指抓著他的手。
他知道對方做什麼都認真,教他彈琴也是,深褐色的眼眸緊盯著他的指尖,偶爾眨動一下低垂的睫毛,形狀好看的唇輕抿著。
而就是這一本正經的模樣,讓他感覺有點腿軟。
許珩又拉著他按了幾個鍵,才鬆開他的手。
拉著他的時候,許珩並沒有像他想的那麼心無雜念。
看著兩人交疊的手指,許珩的第一個想法是:程予樂真白啊,他自己的膚色在男演員里也算白的了,可跟程予樂的放一起,只襯得對方的手指白得像羊脂玉。
不知道其他曬不到的地方,會白成什麼樣子。
程予樂又這樣練了幾個來回,直到許珩覺得他彈琴的姿勢算是標準了,才拿出來一張樂譜,放在譜架上。
「電影裡那一段主角彈的是《Pian》,難度不小。」許珩跟他解釋道,「但只有這四小節,是同時拍到主角的手和上半身的,其他鏡頭都是背影,面部特寫和手部特寫。所以,你只用把這四個小節學會就行。」
程予樂聞言心裡鬆了口氣,有關鋼琴的影視作品不少,演員也不可能短期練習到專業水平,因此特寫一般是請的手替。
四個小節的話,應該還可以吧。
「那我先來彈一遍。」
許珩說完雙手撫上琴鍵,隨著手指的跳躍,絢爛而壯闊的曲調傾瀉而出,仿佛帶著一種恢宏的氣勢。
程予樂愣了,他覺得他不可以,這也太難了。
許珩看出了他的表情變化,眼含笑意道:「沒事,一節一節來,能有個樣子就行了。」
程予樂目前的水平,連《致愛麗絲》都能彈得磕磕巴巴,一上來就這個難度,他練了三個多小時,才把這十幾秒捋順。
許珩看到他光潔的額頭上,都冒出了細細的汗,也沒有勸他休息,他知道程予樂下起功夫來很執著。
他只是說了句:「我下樓拿水上來。」
他小的時候,父母從不曾詢問過他的看法,說要學鋼琴他就必須去學,當時他心裡非常抗拒,現在看來倒還要感謝他們,不然他也沒有機會教程予樂。
等他端著兩杯水上樓的時候,在外面就聽見了斷斷續續變了音的琴聲。
站在門口一看,程予樂已經困到頭一點一點的,腦袋慢慢地往一邊歪去,快到失去平衡時,猛然驚醒,趕緊坐直彈兩下琴,然後又很快困到緩緩歪頭,循環往復。
許珩就站在門口,先是忍不住笑了出來,而後又靜靜地看了一會兒,深褐色眼眸里,溫柔泛濫的一塌糊塗。
他走進去,輕輕地把水放在桌子上,然後坐到程予樂身旁,在他又一次頭往這邊歪的時候,伸手撐住了他的側臉。
程予樂半夢半醒中,終於找到了一個舒服的支點,沒過多久,就呼吸均勻地睡著了。
許珩就著捧著他的臉頰的姿勢,側過頭來,在一室靜謐中,仔細地端詳著他。
柔和的燈光下,更顯得他皮膚光潔白皙,連顆痣都沒有,鼻尖上滲出了一點細汗,本來顏色偏淡的唇,可能因為彈琴彈得太激動,泛起了一絲/誘人的粉色。
他喜歡這個人太久了,久到覺得現在的場景,也是他七年之間做了無數次的夢。
許珩伸出另一隻手,把他額前散下來的頭髮撥到旁邊,手下髮絲的觸感柔軟,他忍不住又在上面停留了兩秒,然後用食指描摹著對方輪廓似的,輕輕划過他的側臉。
程予樂在夢裡似乎感覺到了臉上的觸感,垂著的睫毛顫了顫。
許珩想都沒想,捧著他的臉,緩緩靠近他,溫柔而小心地吻上了那顫抖的睫毛。
這一個吻似乎撫慰了他的不安,許珩離開的時候,他又緊閉著眼,呼吸平靜,嘴唇的因為熟睡,微微張開了一點,看起來就很軟。
許珩的目光停在了那張唇上,眼神暗了下去,似乎在猶豫什麼,看了兩秒後,湊近在他的唇角印上了一個吻。
程予樂睡夢中再次被打擾,發出了一聲不成語句的抱怨。
「嗯……」
含糊中帶著點鼻音,又有些喑啞,格外勾人。
許珩最後一點克制的念頭也被清零了,兩人之間只剩下一絲距離,連呼吸也相互纏繞,他閉上眼睛,直接吻上了那讓他日夜思念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