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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悔(一)

2024-08-27 13:05:52 作者: 綠野千鶴
  林信回到沈樓的院子裡時,侍衛黃閣正兢兢業業地把湯藥澆灌給院子裡的桂花樹。

  「黃大哥,世子又不喝藥了?」對於昨晚沈樓突然的昏迷,林信很是在意,方才問了朱星離,結果那老混蛋又開始裝傻充愣,說這是吃飯的手藝,定要他拜師才肯說。

  「是啊。」黃閣愁苦地撓頭,紫樞沒有跟來,他拙舌笨嘴的不會勸。

  「世子的身子,是自小就這樣嗎?」林信折下一枝桂花在手中把玩,「聽說北域每年都要跟北漠的蠻族打仗,世子這麼弱的身子,沈家族人……」

  「不是的!」黃閣義正言辭地糾正林信的猜測,「世子兒時身子強健,是兩年前才……唔,你別看世子要天天吃藥,他的靈力、劍術遠在其他同族之上,這世子之位,誰也奪不去!」

  不善言辭的黃侍衛,誇起世子來卻是滔滔不絕,甚至因為激動還紅了臉。

  兩年前嗎?林信蹙眉,因為趙大少和鍾長夜接連死去,死法還都是魂飛魄散,皆是他重生的那一天,這讓他不得不將兩人的死和自己的重生聯繫起來。那麼沈清闕呢?他的身體是從兩年前壞掉的,似乎跟重生這件事搭不上什麼邊。

  屋子裡,沈樓看起來已經沒事了,正在擦拭那把短小的靈劍,瞧見冒出半顆腦袋的林信,便招手讓他過來。

  合劍入鞘,將一塊鴿蛋大小的鹿璃放在鹿槽里,「會用劍嗎?」

  「會一點。」林信接過來,單手握住劍柄,鹿璃激發,劍身瞬間被淡淡的螢光籠罩。既然已經告訴沈樓自己的身世,會用劍這件事就不必藏著了。

  沈樓也毫不意外,「送你了。」

  「真的?」這還是沈樓第一次送他東西,林信立時覺得手中的小劍可愛起來,抱著不撒手,「這是定情信物嗎?」

  「……你哪裡聽來的?」這種似是而非的調戲,二十歲的林信張口就來,但從八歲的林信口中說出來,就太過驚世駭俗了。

  「說書先生講的,」林信面不改色地胡說八道,「何以結恩情,鹿璃綴羅纓。」

  「那是美玉綴羅纓……」哭笑不得,又莫名的失落,那個肆意不羈的割鹿侯,終究是灰飛煙滅了,如今的林信,還是什麼都不知道的孩子。

  「哦,」林信混不在意地應著,低頭摩挲這把小劍,「可是,我沒有什麼可以送你的。」孑然一身,只有父親留給他的一塊玉佩,只能把手中剛折的桂花塞給沈樓。

  已經打定主意要跟師父離開,他本就想跟沈樓討一樣東西的,好在經年再見之時拿出來敘舊。

  他是列侯的兒子,說出了身份,便不可能再做沈樓的隨侍。以沈家人的正直,關於消息必然已經送往京城,不日,皇家的車馬就會到莫歸山,接「尋鹿侯」的遺孤回宮,由天子親自教養。

  「父親說你資質極好,想教你破冰劍法,」沈樓佯裝不知林信去見過朱星離的事,「這劍你現在用正合適。」

  沈歧睿竟然說要教他,這是不打算把他交給皇帝的意思?

  林信頗感意外,眼中露出幾許掙扎。

  沈樓只做沒看見,帶著他去看望鍾家兄弟。

  上輩子,關於林信為何弒師,有很多傳說。嘴巴閒不住的鐘有玉,便是給沈樓提供消息的中流砥柱。

  「據說,林信他爹就是朱星離殺的。說是林爭寒臨死前託孤,仔細想想,如果不是朱星離所為,他是如何見到臨死前的林爭寒的?嘖嘖,殺父之仇與養育之恩,林不負這人也挺不容易的。」那時候的鐘有玉,尚覺得林信可憐。


  「呸,你道那林不負是為了報仇嗎?他是想獨吞朱星離的萬卷書遺,因為朱星離更寵愛他那個師兄,嫌他性情暴虐,於是他便惱羞成怒了!」聽到第二個版本的時候,鐘有玉已經對林信很看不慣了,畢竟林信對別家都一樣,唯獨對他家多收三成鹿璃。

  「聽去雁丘接人的金吾衛說,當時他們去的時候,林信衣衫散亂地拿劍指著他師父,眼眶都是紅的,那模樣顯然是……」仿佛說道了什麼噁心的東西,鐘有玉驟然停了下來,「呸呸,我是聽別人說的。當不得真,當不得真。」

  雖然林信是他的殺父仇人,但這樣的說法太過齷齪,鐘有玉自覺不該這般詆毀他,便及時住了嘴。

  究竟為什麼,林信從未對人提起過,總歸不會是什麼好緣由。他不能把林信交給朱星離,絕對不能。

  連打了三個噴嚏的朱星離,可不知道沈樓在背後嘀咕他,找到故人之子的他,正興奮不已地在院子裡搓著手。沈家父子都是榆木腦袋,如果知道小阿信的身世,肯定要告知皇帝,所以不能正著來。

  現在只有兩條路,要麼讓朱家出面,說這孩子是他朱星離的私生子,死皮賴臉地要走;要麼就偷,抱起林信就跑,讓他們找不著。

  兩條路都行得通,端看林信願不願意跟他走了。朱星離找來紙筆,給自家大哥寫封信,而後大搖大擺地尋鍾隨風去了。

  鍾隨風正在清點秋貢的帳冊,一個頭兩個大,忽然被一枝帶著香氣的桂花砸中了腦袋,「誰?」捏著花枝看過去,就見坐在窗台上晃著腳的朱星離。

  「隨風啊,借我點鹿璃吧。」朱星離笑嘻嘻地沖他伸手。

  這人,剛罵完他,轉頭還敢管他借錢?鍾隨風憋了半晌,蹦出一句,「你要多少?」

  「不多,十斤,」朱星離跳下窗台,隨手拿起鍾家的帳冊翻看,「今年收成不錯啊。」

  鍾隨風把帳冊奪過來,慢吞吞道,「你要那麼多鹿璃做什麼?你行蹤不定,離了莫歸山,我去哪裡討債啊?」

  「嘖,你看你,忘了我姓什麼了?我們朱家,還能該你十斤鹿璃啊?我兄長肯定會還你的。」朱星離說著,自己在盛鹿璃的箱子裡抓了一把。

  「哎,你……」鍾隨風做事本就猶猶豫豫的,被他三言兩語糊弄了,再要說什麼,那人已經風一般地跑掉了。

  鍾長夜的葬禮大辦了七天,各大世家都派了嫡系前來弔唁,東域林家家主有要事走不開,便派了世子前來。南域朱家家主就沒這麼客氣了,直接說自己跟鍾長夜關係不好,指了恰好在莫歸山的弟弟朱星離代替他。

  對於這種狀況,沈歧睿早有預料,「你可知他們為何不來?」

  「因為父親在此。」沈樓垂目,今上對四域頗為忌憚,如果三家家主聚首,不管是為了什麼,定然會引起天子不滿。

  原本還有些生氣的鐘有玉,聽到沈樓的話,立時明白過來,「等熱孝過了,我和無墨再去給各位叔伯回禮。」

  沈歧睿欣慰地點點頭,「不錯。我已經奏請皇上,讓你叔父暫理西域之事,你們兩個便跟我回北域吧。」

  「可以嗎?」聽到可以去北域,鐘有玉眼睛一亮,用手中戳了戳弟弟。他還擔心著父親過世,沒人教導他們修煉,若是能跟著沈歧睿,自然是再好不過了。

  鍾無墨卻沒什麼反應。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一陣長號的鳴嘯聲,屋中幾人皆神色驟變,起身快步走出去。但見數道金光自天邊而來,乃是帝王的金吾衛。

  林信躲在廊柱後面看著那迎風招展的金旗,迅速轉身,頭也不回地朝朱星離的院子跑去。

  「哎呦,這是怎麼了?」朱星離接住飛奔而來的小傢伙,見他臉色煞白,連忙開口問。

  「走,我們快走!金吾衛來了,定是來接我的!」林信緊緊攥著艷紅衣袍的前襟,「師父,我認你做師父,帶我走吧!」

  不必細說,朱星離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別怕,咱們走。」

  說罷,拿出「借」來的鹿璃,嵌入靈劍,掐了個法訣,丑兮兮的燒火棍春痕靈活地在空中打了個旋。抱緊懷裡的孩子,朱星離一躍而起,踩上靈劍,瞬間化作一道紅光,飛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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