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了消音器降低的槍聲,驀然在張良弼的腦後響起。
這個梟雄的頭立刻垂下。
看著倒很安詳。
因為他本來就是坐在地頭,旁邊還倚著一堆粟捆,中彈後也依然保持原來的坐姿,只是低垂著頭,仿佛一個曬得昏昏欲睡的老人,終於扛不住困意……
「看什麼,我只是殺了他而已。」
還拿著手槍的楊豐,一臉無辜的看著那些轉過頭的張家人,就仿佛他剛剛踩死一隻青蛙。
消音器而已。
又不是說別人聽不到。
楊豐裝上消音器只是因為這樣可以讓他感覺自己更像個刺客。
但對於張家人來說,這槍聲依然很突兀。
後者愕然看著他。
然後他們終於發現了張良弼的狀態不對。
「爹!」
那個老四悲號一聲,然後舉著鐮刀沖向楊豐。
後面那些兄弟們也一個個悲憤的抄起身邊能用的武器,仿佛一群瘋狗般沖向這個殺父仇人,但緊接著他們就停下了,因為楊豐的另一隻手中多了一張打開的聖旨。雖然他們肯定沒見過聖旨,但那聖旨上的龍卻是認識的,所以猜也能猜的到,這些都二十左右,最大看著也就二十四五,考慮到這個時代的人都顯老,實際年齡恐怕最大也就是二十一二。很明顯他們都是張良弼逃亡到這裡以後才娶妻生子,這也很合理,就算後來朱元璋知道了他,但在最初的幾年甚至十幾年裡,也肯定屬於隱姓埋名,在此娶妻生子很正常。但無論張良弼過去多麼罪孽深重,這些兒子們的確都是無辜的,他們甚至連張良弼做梟雄時候的福都沒享過,最多也就知道他們爹以前多麼叱吒風雲。
但他們看到的爹,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老農。
「你們知道這是什麼,也知道我是什麼人。」
楊豐說道。
所以這個鍋還是朱元璋背吧!
反正他是殺戮功臣的暴君,現在殺張良弼也沒什麼奇怪的。
至於過去……
他都是皇帝了,自然是天威難測。
過去他沒殺張良弼,不代表他現在不會暴君脾氣發作,突然要弄死這個當年的梟雄,說到底他居然讓張良弼活到現在,本來就讓人意外。
這個老傢伙是明軍北伐時候遭遇的最頑固阻力。
慶陽之戰為了解決他弟弟張良臣的死守,明軍出動頂級配置,徐達和馮勝圍困,傅友德掃清外圍,元朝方面王保保救援,常遇春攻王保保,但病死在軍中,李文忠接手後繼續。可以說圍繞著慶陽之戰,明軍精銳齊上,一系列攻防戰,最終苦戰三個月,才解決他弟弟張良臣。
這樣的傢伙,弄死才是合理啊!
張良弼的兒子們默默站在那裡看著他手中的聖旨。
「看來都懂事!」
楊豐滿意地說道。
然後他收起那張唬人的聖旨,緊接著揣進懷裡,順手端起張良弼倒的那碗綠豆湯一飲而盡……
「謝了!」
他拍了拍張良弼的肩膀說道。
然後他轉身走了。
而在他身後,張良弼的死屍緩緩倒下。
但張良弼的兒子們,終究沒有再敢追楊豐,在他們看來,這只是朱元璋終於要殺他們這個據說當年是梟雄的爹了,而且不想公開處死,那他們也就只好懂事了。
所以他們連報官都沒報。
病死!
一個六十多的老頭,病死不是很合理嗎?
「你居然殺了他?」
那個女聲多少有些驚訝的說道。
「小妹妹,是不是我的殺人如麻讓你震驚了,你還別說,在這個時代就得殺人如麻,現在那些錦衣玉食的都是過去殺人如麻的,不過我倒是好奇,你又是什麼人?」
楊豐說道。
「劉組長是你這件事的專案組組長。
還有,得叫劉姐。」
班長的聲音傳來。
「劉姐,阿姨可以嗎?」
「姐就行,用不著那麼尊敬,你提供的那些墓葬,有兩座的確已經完成發掘,但你在明朝這種事情實在太匪夷所思,所以上級需要你提供更多的證明。」
「呃,你們是想榨乾我的價值嗎?」
「作為回報,我們會遠程升級你的腕錶,在硬體允許的情況下給它增加部分功能,比如文件接收,包括圖片甚至視頻接收,但前提是硬體能夠支持,現在可以給你升級一下文字文件的接收和瀏覽,伱需要什麼文件可以說一下。」
「姐,你是我親姐。」
……
兗州。
魯王府。
「所以,現在這裡連個王妃什麼的都沒有?」
楊豐饒有興趣地看著他面前的魯王府左長史胡秉忠。
後者也好奇地看著他。
他是突然出現在兗州城外,然後在萬眾矚目下,一手鐵券一手聖旨走到這裡的,因為發生的太突然,胡長史得到消息出迎的時候,他都已經到王府門外了,胡長史趕緊帶著王府其他屬官,護衛將領,將這個所謂大夏國大使迎到王府。
不過現在這裡藩王是真沒有。
魯王就是把朱元璋氣的,給自己這個親兒子,加了一個荒的惡諡的那個朱檀,娶了湯和的女兒,兩口子居然很投緣……
這個投緣是指喜歡煉丹。
而且是用小朋友的那個小珠珠煉丹。
甚至把魔爪伸向自己的護衛。
以至於他的護衛家小孩聽說王府太監出現,就嚇得紛紛鑽床底。
把朱元璋氣的半死,殺自己兒子肯定捨不得,所以只好處以髡刑,就是曹操割發代首那招,不過對湯和的女兒肯定不會捨不得,所以很乾脆殺了。湯和身體不好就是被嚇的,也有傳說兩人發生過衝突,湯和認為你自己管不好兒子,難道還能怪我女兒看不住他,總之後來朱元璋為了顯示對湯和信任,又讓朱檀娶了他另一個女兒,所以朱檀其實是剃了個禿瓢颳了鬍子然後換了小姨子。
不虧!
不過好在他也算是惡有惡報,緊接著就因為吃仙丹吃死了,後湯妃沒兒子,被朱元璋叫回去伺候湯和,一個側妃有個剛出生不久的兒子,也被朱元璋叫回京城。
所以魯王府現在就是胡秉忠為首的屬官在掌管。
收收稅。
管著護衛的軍戶。
其實本質上就是給朱元璋鎮守魯西南這一帶,這一帶對於皇帝陛下來說並不是什麼可以信賴的地方……
這是當年紅巾軍主要的活動區域。
「倒是讓大使撲空了。」
胡秉忠微笑著說道。
所以你一來就惦記人家寡婦是個什麼意思?
有王妃你想怎樣?
「太遺憾了,我原本以為能在這裡拜會一位風流倜儻的賢王,我只是聽說這裡有位藩王,還想著能請這位藩王引見,去拜訪一下衍聖公,卻不想已然薨了。」
楊豐說道。
胡秉忠微笑著。
所以你就是想去拜訪衍聖公?
魯王都死了四年了,而且傳說你和湯和還有往來,你在京城會不知道他女兒已經守寡?
「若大使只是想拜訪衍聖公,這個倒是容易,下官與衍聖公也頗有往來,明日咱們一同過去,左右也不是很遠。」
他說道。
「那就有勞長史。」
楊豐趕緊很驚喜的說道。
「楊大使,貴國也尊儒學?」
胡秉忠頗有些好奇的問道。
「尊,當然尊,就像張顯宗說的,只要為君者還想江山傳之後代,聖賢之道終究是少不了的。」
楊豐說道。
一時間他竟然也不知道自己說的究竟是謊話還是實話了。
「那是自然,聖賢之道千年不滅,代代傳承,正是因為這君君臣臣乃是江山穩固之根基,沒什麼能替代聖賢之道,無論暴君,夷狄,胡虜,最後都得尊奉聖賢之道,都得靠著我等聖賢弟子治國。」
胡秉忠頗有些得意地說道。
他是舉人出身。
「其實還有一種更穩固的。」
楊丰神神秘秘的說。
「請大使賜教?」
胡秉忠說道。
「你知道印度嗎?」
「印度?玄奘取經那個?」
「對,他們有一種特殊的制度,稱之為種姓制,一為婆羅門,也就是祭祀,二為剎帝利,也就是世俗的貴族,三為吠舍,即平民,四為首陀羅,傭人,工匠之類,最下面還有第五等達利特屬於賤籍。五個等級涇渭分明,賤籍甚至遇上其他等級,都得躲到一邊不得冒犯,否則會被視為僭越,五個等級世代不變,婆羅門永遠是婆羅門,達利特永遠是達利特。
這樣永世不變,世世代代維持這種劃分,然後告訴他們的百姓,這是神靈確定的。」
楊豐說道。
「這就有些過了,終究得給他們留一條路,哪怕窄些呢。
不留路容易生變。
看看自古那些刁民造反的,無非都是進身無門而已,若黃巢考上進士還會有造反?故此不能不給人留下一道進身之門,否則最後鬧得天下土崩就不好了。」
胡秉忠搖了搖頭說道。
所以不是這個制度不好,而是不能一點縫不留,哪怕留一條縫,哪怕是窄得過分,只能人一個人側身艱難的擠進去,但終究也得給人留下個幻想,免得逼急了一拍兩散。
「對,夷狄就是夷狄,哪有咱們這智慧!」
楊豐附和道。
胡長史是個明白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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