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2 偏心眼

2024-08-27 14:56:00 作者: 金鵝屏鳳
  薛家集的打鐵鋪效率挺高,安漵本以為今天拿不到爐子,沒想到人家後半下午就做好了。Google搜索

  將近十斤的鐵爐子,鐵錢加手工錢,是三兩銀子。

  安漵對爐子很滿意,爽快地付了錢,在掌柜的「以後要做什麼還來」的客氣聲中告辭離開。

  到家的時候天色已經昏黑,宗徹出來接著,說道:「下次出門這麼晚回來,叫上我一起。」

  事情都辦妥了,安漵心情好著呢,答應道:「知道了」,然後又問:「你們吃飯沒?」

  「等著你一起吃,」宗徹說道:「飯是我做的,菜則是你之前做的炸丸子蒸了蒸。」

  安漵已經來到廚下,掀開鍋蓋,只見裡面的蒸丸子上還鋪著因為蒸汽已經熏黃的蔥絲,切得挺細的。

  這段時間沒白看我做飯啊。

  安漵笑道:「開飯吧。以後我回來晚了,你們就先吃。」

  初三一大早,大伯娘起來飯都沒吃就到村口來等著,遇見走親戚的,人問她怎麼在這兒,她便是笑著含糊過去。

  太陽剛剛升起的時候,安瀚海趕著車從村里出來。

  「大娘,您這是在等人啊。」

  大伯娘笑了笑,「等人,瀚海,你這是幹什麼去?」

  安瀚海道:「這不是準備做生意嗎?家裡的親戚走完了,我先去看看鋪面。」

  大伯娘心裡罵道:就你家精,但臉上笑得更加燦爛:「好啊,忙去吧。」

  初五還沒過,村子口斷斷續續的都沒斷人,回娘家去的,到娘家來的。

  中間小石頭過來喊奶奶吃飯,大伯娘也擺擺手讓他回家去。

  一直到太陽高高掛載枝頭,大伯娘才看見她一個閨女,正是她一直等著的大閨女。

  安喜今年三十二了,十六歲成親,十八歲生的長子,現在連次子都到了議親的年齡,她共有六個兒子,最小的才九歲,這次走姥姥家跟著一起來的。

  一家三口步行,小孩子遠遠地就看見站在村口的姥姥,指著跟父母說了,然後甩著手裡的包裹便往跟前奔。

  「你不容易,別每次來都捎東西。」

  走近了,看著比上次見面時更顯老態的大女兒,大伯娘心裡酸澀不已。

  嫁得這沒出息種子,一輩子比別人操勞。

  大伯娘實在忍不住,翻了大女婿一眼,拽著女兒的手道:「走,跟我去你堂妹家看看。」

  安喜好奇,她好幾個堂妹的,娘說的是誰?

  大伯娘道:「還能是誰?你四叔家的大妮。」

  「大妮啊,」安喜問道:「娘,我咋聽村里人說,大妮現在在薛家集北邊的官道旁做生意,生意還很不錯。」

  大伯娘道:「可不是不錯,是好得狠呢。她又認了個秀才弟弟,再加上養在她家的宗小子,這次也中了秀才,我看著她以後八成能做官夫人呢。」

  安喜笑道:「那大妮妹妹好運道。娘,我們不先去家裡一趟嗎?」

  「不用,」大伯娘說著看向側邊也跟著的男孩,說道:「小六,把你手裡的禮物給我。」

  緊跟著就跟女兒道:「把這些給大妮。我給你跟她要了個方子,十五兩銀子,待會兒我先替你們給了,你別跟家裡那幾個說,尤其是你二妹。知道了?」

  安喜疑惑,哭笑不得道:「娘,您這是做什麼?什麼方子,錢的?」

  大伯娘道:「去了你就知道了。」不經意轉頭,看到後面默默跟著的大女婿,問道:「你不回家跟來幹什麼?」

  她是花錢給自家女兒買立身之本的,根本沒想過讓大女婿也學會。

  安喜說道:「娘,你別總這樣跟孩子他爹說話,我們都去了大妮家,讓他一個人回去怎麼說?」

  「那你跟著吧,」大伯娘皺眉道:「待會兒機靈點,不該看的別看。」

  小六看看老黃牛一樣默默無言的父親,走過去伸手牽住爹的手,回道:「姥姥,我們知道了。」

  氣得大伯娘又想罵,其實她更想罵自己,當初是哪隻眼睛瘸了,把姑娘嫁給這麼個死板悶頭的人。

  安漵拉了拉母親的手,老母親心疼自己,她卻覺得現在的日子很好,男人雖然沒本事了些,卻知根知底的。


  「大妮啊,我帶著你堂姐來了。」

  大伯娘人未到聲先至,什麼都準備好的安漵此時剛到房間沒多久,聽見外面的喊聲,忙把趁空縫了幾針的內褲壓到被子底下,起身出來。

  見到大堂姐之前,安漵完全沒有想過,對方是個看起來比大伯娘年輕不了幾歲的中年婦人。

  看著大伯娘一直緊緊牽著的滿面風霜的婦人,安漵遲疑地喊了句:「大堂姐。」

  安喜高興地哎了聲,說道:「大妮,好久沒見了吧。」

  安漵點點頭,「大伯娘,姐,你們屋裡坐。」

  安翀過來打招呼,安喜笑道:「翀兒都長這麼高了。」說著就掏錢,「大姐沒多的,給你兩文錢買糖吃。」

  安翀不要,但耐不住大伯娘拿過來直接給他塞到了手裡。

  安翀看向自家姐姐,安漵笑道:「拿著吧。」

  然後禮尚往來的,她也給了大堂姐家的孩子五文錢。

  按理說,這孩子叫她和小翀一聲姑姑、表舅,他們更應該給錢。

  安喜不好意思地笑道:「怎麼還反倒逛起你們的錢了。」

  安漵笑了笑,請他們到屋裡坐。

  安翀呢,自認為是家裡的男子漢,便去招呼堂姐夫,請到他屋裡坐了,什麼好茶好點心好糖果端過來一大盤子。

  屋裡,捧著茶杯還沒喝兩口的大伯娘差點蹦起來,「咋能讓你大姐夫也學?這是我花、給你大姐找的生計啊。大妮,你還小不知道,天底下的男人都是不能給他錢的,男人呦,你能跟他一起吃苦。但是等他有了錢,眨眼就拿去給外面的小妖精花。這手藝,還是讓你大姐掌握著,才能拿捏住他,以後不敢胡來。」

  「這是比較需要體力的,」安漵沒想到大伯娘能說出這麼一番話來,但的確,大伯娘在這方面的見解很精深,「過年時做的米花糖,大伯娘見過吧,我想著那大米完全爆開,做出來的米花糖肯定更好吃,於是昨天去鎮上讓人做了個爐子。」

  大伯娘看了看自家大姑娘,強耐住性子聽安漵接下來的話。

  「這個米花糖要做得好,後面能不能將糖熬好了,才是更重要的。」安漵說道:「我有方法能讓米花糖脆而不易化,這個教給大姐就是了。」

  「也行吧。」大伯娘不太情願道:「還是叫他占便宜了。」

  安漵不知道大伯娘如此不滿意那大姐夫是不是有更深層的原因,勸了句:「大姐和大姐夫是夫妻,如果您一直這麼防著,最後只怕會適得其反。」

  大伯娘:安家人都這樣,讀點書就拽文。

  不過心裡不得不承認,大妮說得有道理。

  安喜拉住母親的手,說道:「娘,還是我大妮妹子明白,我就是這麼想的。他再不成器,也是我幾個孩子的爹。」

  「我還不是心疼你?」大伯娘黑著臉說女兒,「咱不說你能不能幹,單就給他孫家生了六個兒子這一條,他把你當姑奶奶供著都不過分。可他孫富滿呢,名字叫得怪好過,家裡窮的底朝天。你瞅瞅你,才三十出頭,看著都要比我這個老娘顯老了。」

  說到後來,大伯娘嗓音里忍不住哽咽。

  安喜輕輕拍著母親的後背,她其實一點都不覺得苦,但自家的日子著實是不容易的,她母親心疼她,她就是想勸也沒什麼能說的。

  恰在此時,一道飽含嘲諷的聲音在外面響起:「娘啊,我說你就是偏心,大姐來了,你先拉到翀兒家訴苦是什麼意思?」

  話沒說完門已經被推開了,一個穿著光鮮、面有榮光的年輕婦人走了進來。

  這是二堂姐安園?

  安漵昨天聽弟弟說了,二堂姐嫁得不錯,是嫁去了北邊二十幾里外的三禾鎮上。

  她本來沒出嫁的時候就是個厲害姑娘,因為上有長姐長兄,無論怎麼排序都不受父母關注的二堂姐,很小的時候便會主動爭取東西。

  當爹娘的忽視她了,她會很不客氣地點出來。

  為此,沒出嫁的時候經常挨大伯娘的打。大伯倒是性子好,二女兒爭取什麼東西的時候,能給她補的都補上,但大伯娘管閨女他也不會管。

  可這也縱的二姑娘更加潑辣,大伯娘便越來越看二閨女不順眼,此刻見她猛然闖進來,頓時沉下臉來罵道:「你做什麼一個猛子的。我做什麼還得跟你交代交代?」

  毫不客氣地兩句話劈頭蓋臉砸來,饒是安園從小沒少挨訓,這時候也委屈得不行。


  面紅耳赤地看看這幾個人,然後安漵就見這位二堂姐很快便穩下來面色,說道:「娘,您這還真是有好東西瞞著我呀。」

  大伯娘差點氣暈。

  安喜說道:「二妹誤會了,是我有事拜託大妮妹妹,叫娘帶我過來的。」

  安園冷哼一聲,「從小娘可沒少背著我們其他姐妹兄弟給你好東西,誰知道是你叫娘幫你辦事呢,還是娘主動給你攬好事呢。」

  安漵看人家母女三個你來我往,也不好隨意插話,就是不知道二堂姐在的情況下,能不能教大堂姐夫妻學做爆米花呢。

  大伯娘訓了過二閨女,轉身就對安漵道:「大妮,教你大姐的咱們等會兒再說,先去看看你說的那個爐子吧。」

  安園看著母親的背影,眼睛一瞬間酸澀難忍,她不是母親的女兒嗎?怎麼能這麼偏心?

  「我就知道是有好東西,」她又說話了,一股子酸氣掩都掩不住。

  大伯娘說道:「你過得夠好的了,老實點吧。」

  這不耐煩中難掩厭惡的聲音,叫安漵都覺得有些不舒服,更何況是被說的這個人。

  安園冷冷笑了下,果然不再說什麼,跟著去看爐子,見到隔壁出來的大姐夫孫福滿,諷刺了一句:「大姐夫,你真是娶了個好媳婦,瞧瞧我姐什麼都給你安排了,你只、」

  這話有些誅心,但凡是個有點血性的男人都受不了,大伯娘經常數落大女婿,卻也從不會說家裡全都靠她女兒這種話。

  「你給我回家去,以後也不用你來孝敬我,少氣我幾回就算我沒白養你。」

  安園點頭道:「行啊,那我就走了。」

  她看了堂妹一眼,早就聽說她在官道旁做生意賣方子的,不用問也知道她娘帶著大姐過來是什麼打算。

  既然偷偷貼補大姐東西,便不要忘了家裡的其他孩子。

  二妹離開了,安喜心裡有些不安,她跟母親道:「娘,你別給我們出錢了,這個方子,我自己跟大妮妹妹買。」

  「你不用管這麼多,」大伯娘低聲道:「你家能一下拿出來十五兩嗎?要是拖著分好幾次給錢,你爹會覺得咱們是故意占大妮的便宜,以後根本不會讓我們再來賣方子。」

  安喜手裡的確沒有那麼多錢,一方面不想讓其他弟弟妹妹們得知此事後為難母親,一方面又沒有這個承擔的能力,心裡焦灼地難受。

  跟著到廚下,看到一個在火爐上來迴旋轉的爐子時,安喜還有些心不在焉。

  半個時辰後,砰的一聲震動了整個臨河村。

  然後很多人就尋著聲音照顧來,未到地方,先聞到了一股飽滿濃郁的米香味。

  大伯娘將那些找到跟前的村人都打發回去,到廚房,又忍不住抓了一把雪白輕盈的膨大的大米放到口中。

  入口即化。

  而且大半袋子,竟然只是用一碗大米打出來的。

  即便要用糖炒,一文錢賣一個,也會掙很多錢吧。

  大伯娘一開始的半信半疑,現在全都化成臉上合不攏的笑容。

  好,太好了。

  大伯娘抓住大女兒的手,說道:「還不快謝謝你堂妹。這樣好的東西,要不是咱們兩家親近,你們可拿不到。」

  後面一句話說著時就看向了大女婿。

  老實的孫福滿搓著手,嘴唇囁嚅,老半晌還說不出一句像樣的話。

  大伯娘看得既心急又生氣,將人往旁邊一推,拉著女兒跟安漵道:「咱們去做米糖。」

  對於三十歲多點就已人到中年的大堂姐,安漵是比較有好感的,教她炒米糖的時候十分細緻,講得也很周全。

  不到中午的時候,大伯娘母女就高高興興地走了。

  孫福滿扛著爆米花爐子,跟在後面。

  安翀小聲道:「姐,他們做這個,能行嗎?」

  「我也不知道,」安漵搖頭,「但只要不是缺心眼,有這個生意,雖然不可能大富大貴,但絕對不會缺吃缺喝。」

  「唉,大堂姐當初也不知道怎麼嫁的。」安翀老氣橫秋地嘆了一句。

  安漵在他頭上敲了下:「別想這些不是你該關心的事了,去給安家準備一些好草料,明天我們就出發去南豐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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