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 包餃子

2024-08-27 14:56:28 作者: 金鵝屏鳳
  沈宵很後悔,對於自己的軟弱和逃避。記住本站域名

  如今他的生活除了在政事上還能有些放鬆,家裡後院簡直讓他一刻都不想多待。

  平明時分,獲涼城四下流動的小販增多了,雖然馬上要過年,但是進城來賣柴賣煤球的比往日還多了好幾倍。

  劉二挑著已經空了的擔子從一個小街巷中出來,看見前面一個人的背影,喊了聲:「滿堂哥?」

  劉滿堂回頭,笑道:「咋樣,你挑的煤球賣完了?」

  「賣完了。」劉二趕著上前,低聲道:「我發現了一個好地方,就前面那巷子,裡面住的都是一些花樓里的女人,她們吃的用的什麼都缺,我這兩簍子煤球,剛進去就被搶光了。還有人要爐子,叫我送過去,說是給跑路費呢。要不然,待會兒咱哥倆一起去送?」

  劉滿堂一聽,點頭道:「行啊。我剩的這點先賣了再說。」

  劉二笑道:「咱們還是快點吧,免得其他小販發現了這個好地方。」

  兄弟倆再回來的時候,是推著一輛手推車的,車裡不僅有煤球還有煤球爐,劉二先就去一開始出手最大方的那戶人家。

  「有人嗎?送煤球的來了。」站在院門外,劉二喊了一嗓子。

  一個小丫鬟過來開了門,剛才她們已經買過煤球,便只要了一個爐子,劉二幫忙送到了廚房,還教這小丫鬟使用的方法。

  小丫鬟聽到這麼麻煩,給錢的時候不自覺嘟囔道:「這都什麼事兒啊,管天管地,還能管人家去不去找女人?」

  一個年紀大一些的女人提著一籃子蘿蔔豆腐走進來,說道:「還不是那督軍夫人鼓動的,我聽說,夏大人就是去邀請了宗督軍一下,當晚,咱們就都不能幹了。誰叫人家是上面的人呢,一句話砸下來,能死幾個人。」

  劉二聽得很是不理解,這些花樓里的女人是怎麼到這地方的,他近來整日進出府城,聽說過不少。

  此時看兩個女人都這麼不滿,說道:「不都說那花樓不是人待的地方嗎?現在督軍和夫人做主讓你們拿了賣身契獲得自由身,你們怎麼還不願意?」

  年紀長些的女人看了劉二一眼,白眼道:「你一個賣炭的知道什麼,連我們枕霞樓的大門都沒邁進過吧。被趕出來的那些女子中,有一半都是我們樓里精心調養出來的,每天過的日子,就是大戶人家千金小姐過的日子。」

  「就是,」小丫鬟也白眼,「真以為咱們青樓,是民間傳說的那種,吃不飽不停地接客還要挨打的下等妓館呢。去我們那兒的,最次也是個老爺。我們的姑娘,從掛牌到從良,都只會有一個男人。以後是有很大可能會嫁到官紳人家做妾的,最差,也是成為富商家的主母,誰需要他們假好心?」

  這兩人叭叭的一通說,劉二都應接不來了。

  劉滿堂拉住堂弟,笑道:「不好意思啊姑娘們,我兄弟不會說話,你們別跟他一般見識。」

  然後雙手接過大丫鬟給的錢,拉著劉二就走了。

  出門的時候,門口又進來幾個衣著不俗長相也不俗的女人,看見劉二和劉滿堂,她們眼中露出嫌棄的神色,拿帕子在鼻端閃了閃才走進去。

  劉二忍不住生氣道:「這些女人怎麼都這樣子?」

  劉滿堂噓了聲,等到推著小車走出巷子,才說道:「你也是往城裡跑了小半年的人了,不知道這些花樓里力捧的花魁,不是犯官家眷就是破家的商戶人家小姐嗎?還有一些,那都是從小挑出來好樣貌的,精細養著的。她們在那青樓是要受苦學藝,但比我們這種三餐不濟的人家好多了。」

  「現在,上面不讓她們做這營生了,她們還能幹什麼?」說到這裡劉滿堂眼中流露出幾分擔心,也不知道姐姐現在在哪兒。

  劉二說道:「那不是有搖襪廠招人嗎?我妹妹去了那兒做活兒之後,回家天天說那廠子多好多好。」

  劉滿堂笑道:「都說了,咱們進廠子是往上走,她們進廠子是往下走,當然不樂意了。」

  劉二便不再說話了,兩人推著空車,出城之後冒著嚴寒又走了二十來里地,才到了一個小村子。

  村子裡有土屋,也有跟草原牧民那兒買來的氈棚。

  劉二家只有他一個男丁,家裡過得比較艱難,他們家那一片,就只有幾個毛氈圍著的棚子。

  隔壁是一處土牆院兒,便是堂哥劉滿堂家。

  此時,從劉滿堂家中傳來讓人心慌的哭聲。


  「我可憐的妮子啊,怎麼讓人作踐成了這個樣子?」

  劉二聽出來,是二嬸的聲音,還有他娘小聲的安慰聲:「弟妹啊,你也別傷心了,好歹現在孩子是回來了。要不是那督軍做主放了賣身契,咱們家孩子什麼時候死在那地方了,也沒人知道啊。」

  劉二和劉滿堂對視一眼,都想起那個人。

  大堂姐。

  大姐。

  兩人扔下車就往院子裡沖,到昏暗的屋裡,沒看見人,先就聞見了一股酸臭的氣味。

  然後,他們才在靠牆的一張木板上,看到乾瘦如骨的大姐。

  「怎麼會這樣?」劉滿堂跑過去蹲下來,大姐這個樣子讓他雙手直顫。

  那些風光的花樓女人讓他完全想不到,自己姐姐在同樣的地方,會成這個樣子。

  「是小六嗎?」木板上的女人勉強睜開一條眼縫,笑道:「我還以為這輩子都見不到你了呢。」

  「大姐,」劉滿堂眼睛乾澀,「你怎麼成這個樣子了?」

  全城青樓被打的第二天,他和三哥就去當初大姐進的那個地方找過,只是沒找見人,還有個枯瘦的婦人跟他們說找不到便是找到人家出去了,讓他們放心。

  劉滿堂都打算趁過年前這段時間生意好做,攢夠了錢去衙門裡打聽問一問的。

  劉大妞笑道:「進了那地方,怎麼還能有一塊好皮肉?」

  但是劉二卻一下子想到了今天他們去送爐子、煤球的那條街上的,光鮮亮麗的女人。

  旁邊的瘦的只一層皮包著骨頭的老太太,再忍不住,趴在女兒身上大哭道:「要知道那地方是吃人的,當年咱們家就是難死,也不把你買到那地方。」

  這時,一道冷嘲的聲音在門口響起:「你們倒是想賣到好地方去,就大妹長那五大三粗的樣子,給人家做僕婦,也沒人要。」

  隨後在一家人都看過來的兇狠眼神中,倚著門框站立的婦人道:「待一會兒就好了,快點送走吧,這滿身病,別傳到咱們家。」

  「大嫂,你說的這還是人話嗎?」劉滿堂幾乎是咬牙切齒地開口,「當初我大姐進那地方,還不是你家一里一里往上地加聘金?我爹要面子,累死了他自己害死了我大姐,也給你們湊了出來。」

  婦人不屑道:「就你們家這窮根子,我不多要點,怎麼過活?公爹和大妹怎麼樣,那是你們家裡無能,跟我們可沒有關係。」

  「快點兒的把人送走了、」

  她沒有說完的話被一個猛地闖進來的人打斷,這是一個只在腦後辮著一條辮子的姑娘,身上穿的是白色的棉麻襖子。

  這特點太明顯,凡是軍營那邊的毛線廠里的女工,都是穿這帶孝衣服,腦後梳一條大辮子的。

  劉大嫂看到她穿的這衣服,當下也不嗆了,轉身就走。

  那毛線廠是督軍府人建的,裡面的姑娘仗著有人撐腰,一個個橫的厲害,前段時間他們村子裡就有一個姑娘,不想嫁她爹娘定下的老鰥夫的,據說是跟那廠里的管事說了,沒過多久那邊就給定了一個軍營里的好小伙兒。

  聽說還是督軍夫人親自過目的,一下子那家人什麼都不敢說了,現在那家做事,竟然還要看一個女兒的臉色。

  劉大嫂心裡嘟囔著出去了,沒一會兒,那姑娘脖子上掛著木板上的繩帶,便拉著劉大妞離開了。

  劉大妞回家,果然只是為了死前見家人一面。

  劉母跟著送出去了門,哭得肝腸寸斷,卻是開不了口留下劉大妞。

  這樣的一個姑娘留下來,只會讓劉家都抬不起頭來。

  劉滿堂追了好遠,要留大姐下來,劉大妞看著走時才幾歲的小弟這時候都知道給她做主了,笑道:「你回去吧,我現在不配再進劉家祖墳的。而且,我手上還有棺材錢,有紅英妹子在,我不會曝屍荒野。」

  劉二也跟著,這時候眼裡的淚都不停。

  劉大妞朝他門揮了揮手,「回去吧。」

  紅英停下腳步,轉身對二人道:「你們回吧,紅桃姐這樣的情況,留下來只會有聽不盡的流言蜚語,我現在成了毛線廠的工人,已經把情況跟管事說了,管事說軍營里有個新去的大夫,夫人偶爾會派過來給我們瞧病的。紅桃姐可以過去,管事跟夫人說一說,不定能讓大夫來給姐姐瞧瞧。」

  聽完這些話,劉滿堂和劉二腳步才算頓住。


  看著兩個女人的身影在夜色中越走越遠,劉滿堂和劉二又不約而同地追上去。

  「我們把你們送到那毛線廠再回。」劉滿堂說道。

  紅英這才抬頭,正視了這人一眼。

  紅英長相平平,右邊額角還有很大的一塊疤,但她的眼睛裡,卻沒有一點兒被生活折磨出來的苦。

  「我雇了輛了車,就在前面。」紅英說:「送我們上了車就可以了。」

  紅桃問道:「僱車?你哪兒來的錢?」

  紅英笑道:「姐,毛線廠的工人一個月有三百文工錢,我說來接你,管事還給我提前支了半個月的工錢。」

  紅桃看著天空慢慢濃郁起來的墨色,臉上也帶了笑意,道:「咱們這幾天,淨遇到好心人了。」

  紅英用力的嗯了聲,「紅桃姐,你要鼓起勁兒,咱們的好日子還在後頭呢。你的手比我還巧,以後定然也能進毛線廠,說不定還能做管事呢。」

  「我這樣的,能嗎?」

  「能啊,管事的說,夫人的原話,叫有我們花樓里出來的去做工,一律放寬條件招收,好些姐妹都去了那兒。」

  聽著兩個女人的話,劉滿堂和劉二心裡都跟塞了一團棉花似的,難受勁兒說不上來。

  「我冒昧的問一句,紅英姐也是家裡窮,才進去那地方的嗎?」劉滿堂突然插話。

  紅英並不避諱這個話題,說道:「算是吧。當年我爹重病,我娘跟城裡借了些羊羔利,後來我爹沒治好,我娘為還債又累病了。利息還不上,那些人便拉了我去抵債。」

  「你們說巧不巧,」她突然笑道:「後來放羊羔利的那典史家壞了,他們家的小姐也被賣到青樓抵債。那時候我還覺得老天有眼,卻又很快就明白,咱們這些賤民,便是同貴人一起打入泥潭,咱們還是賤民。」

  「什麼意思啊?」劉二問道。

  紅英苦笑道:「典史家的小姐相貌好有才情,在青樓照樣過的是人上人的生活。不過也是我們這賤民才覺得人家的生活好,典史家那小姐,一開始沒少尋死覓活呢,對人家來說,可能進了青樓跟死也差不多了。」

  只是當時她很長一段時間都在心裡發恨,這世道,是不是從人一出生,就給定了命?

  她家借典史家的羊羔利,一家人沒好下場,她到了青樓的第一晚就是個下等妓,連續被三個男人糟蹋了還要咬牙活著。

  典史家壞了,他們家「喝血」長大的小姐,去能依然被有錢的男人捧著過活,也還有心思去尋死覓活。

  便是這樣,眾人提起,也道她們一聲無辜受累、可憐。

  那他們呢,就是天生下來便給給人踩到塵埃里的蟲子嗎?

  這樣的不忿,紅英跟外人提起過,那人當時一句反問,就讓她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誰讓你們借人家羊羔利的?」那人這麼說。

  紅英從那兒起明白了一個道理:沒錢,你就別做人。

  她要掙錢,她也要成人上人。

  只是她到底沒有去放那能讓人家破人亡的羊羔利。

  以前她都給自己定了每天必須要接多少客,不想只一朝之間,青樓就毀了。

  到了毛線廠,紅英才知道,原來還有一種活計,能比接客還掙錢。

  坐在去毛線廠的馬車上,紅英將對未來的期望和打算都跟紅桃說了,她太會說,說得紅桃也升起那麼幾分未來還不錯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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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軍營里的年三十很熱鬧,宗徹讓全營一起過年,各種的鮮肉,新磨出來的麵粉天沒亮就往各營里拉。

  小隊長們喊得嗓子都破了,「出來領麵粉,點起火堆,能用的桌子都拿出來,今天在外面一起包餃子。」

  過年吃餃子,現如今還只是北方的習俗,北境軍大部分是北方人,宗徹便只準備了餃子一種。

  安漵和宗徹很早就被外面的聲音吵醒了,宗徹洗漱好,對安漵說道:「走,帶你一起去跟將兵們包幾個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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