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葉赫停車前一分鐘。
「他來了，獅將軍。」
影梟自陰影中現身以後，隔著老遠就對坐在路邊的一個魁梧身影回復道。
「嗯。」
聽到對方的嗓音依舊平靜，影梟這才加快腳步趕到了巴茲爾的身邊，與這位仍然處於平靜階段的聯邦守護神一起，朝火光沖天的小鎮那邊眺望。
別怪影梟這麼謹慎，這位將軍的精神狀態一直是個很嚴重的問題，且無藥可治。
如果影梟剛好在巴茲爾「發瘋」的時候靠近，說不定就會遭到巴茲爾的無差別攻擊。
且……巴茲爾瘋歸瘋，九階這個傳說中的實力階級，可不會因此而「打折」，就算是影梟也很有可能被巴茲爾一擊斃命的。
說實話，在收到通知，知道自己要跟巴茲爾一起直面葉赫的時候，影梟差點沒忍住拒絕出這個任務。
換做別的「將軍」，哪怕是那個需要進食大量新鮮人血才能維持理智的蝠將軍，影梟也覺得比較容易接受一些。
這還只是自己人這邊給與她的壓力，外部的……比如說葉赫。
傳說中的毀滅神父……對於這位據說擁有著被女神賜福過的迪克，從而情人滿天下的男人……
影梟很有心理準備，自己一定會被他看上，從而……
咳咳，這些只是影梟發泄壓力時的妄想，她只是對葉赫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男人感到很好奇而已。
至於其他東西……比如葉赫會不會跟自己動手，這點影梟倒是不擔心。
根據「上面」的要求，她特地放過了兩根舌頭，以及一地窖的小屁孩，相信葉赫如果真的有傳說中那麼可怕，他一定感覺到了「上面」借自己的手向他釋放的善意。
是的，無論是影梟還是這幾位聯邦守護神，都不是區區一個沃爾特能使喚的動的。
他們是更上層，甚至是聯邦最上層意志的延伸，而這個「意志」對於葉赫在南福利亞攪動風雲的態度，其實是相當曖昧的。
渴求洗牌，重新分配權力與「蛋糕體積」的人，從來都不是加西亞和格雷福斯這些，而是對聯邦固化僵硬的現有利益模塊與運行方式，感到了厭煩的頂層意志。
比如說……現任聯邦大總統，剛任職大總統之位還不到一年的古斯塔夫·雷諾茲。
他早已厭倦了被那些辦公室主任反問：「你不告訴我您不知道什麼，我怎麼能告訴您您不知道什麼？」的這種日子，迫切的需要獲得改變。
與善惡無關，與好壞無關，這位大總統閣下需要的，或許只是一個掀桌子的機會，讓自己能真正獲得「大總統」應有的尊重。
只可惜這張桌子不能由他這個坐上主位的人來掀，正好，葉赫於這時出現了，並在以極快的速度蛀空沃爾特的椅子。
古斯塔夫瞅準時機，於是就有了這一切。
作為「自己人」且是半個高層的影梟，其實早就看穿自己今晚會出現在這裡的所有原因。
她悄悄看了一眼巴茲爾的背影，其實她很想跟巴茲爾分享一下自己對這件事的見解，畢竟大家都屬於「上面動動嘴，下面跑斷腿」中，跑腿的那一類。
可不遠處的蒸汽機車正在轟鳴而至，時間已經不允許，並且巴茲爾看上去實在是不像是會對這種事感興趣的人。
隨後，時間便來到了葉赫停下車，扶著方向盤打量著這兩位攔路者的這一刻。
儘管逆著車燈，影梟還是迅速看清楚了葉赫的容貌。
一個英俊的東方男人！
這是影梟對葉赫的第一印象，還算不錯。
如果現在是自己完成任務以後回城裡的那個時間段，影梟覺得自己不會拒絕葉赫捎自己一程的殷勤。
再如果，這個男人要是對得上自己的「胃口」，影梟覺得自己甚至不至於跟他一起踏入某間酒店的房間。
但很可惜，現在不是那種時間段，並且自己正在與這個看上去還算順眼的男人針鋒相對。
為什麼自己遇到的帥哥總是敵對方那邊的呢？真絕望啊……
沒有人能聽到影梟的心聲，但有趣的是，葉赫並沒有在駕駛席久留，而是很快就把蒸汽機車熄火，然後從車上走了下來。
地獄正裝與葉赫的適配度是超過百分之百的，所以在這套裝束的加持下，影梟注視葉赫的目光更明亮了一些。
可惜，葉赫非常理所當然的把注意力放在了巴茲爾身上，直到現在也沒有跟影梟眼神交流過。
教會的禁慾風也挺不賴的嘛……
天知道心理活動超多的影梟還給葉赫加了什麼戲，但無所謂，因為她很快就會夢想破滅的。
「打？」
這是葉赫對巴茲爾說的第一句話，絕對不像是正常問候。
巴茲爾保持了沉默，事實上，與葉赫交手，對決，確實是他的任務之一。
雖然這場戰鬥不被要求分出勝負，但在正式的與葉赫會面以後……巴茲爾忽然覺得，真打起來，自己很快就會死在這裡！
這是他作為「獅將軍」的直覺賜予他的某種近乎預言的預知能力，比直覺還准，卻又予以了巴茲爾一定的迴旋之地。
且無論是他自己，還是他背後的古斯塔夫，都一定不想看到這種結果出現。
所以……
「慫了？」
葉赫眯了眯眼睛，但巴茲爾卻立刻握緊了拳頭。
站在巴茲爾身側的影梟更是立刻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很無趣啊……一個鑄就了正神級別的體質，距離成神僅一步之遙的強者……居然這麼「審時度勢」？
畢竟是西幻世界觀下的世界，又不是那種遇強不摧折其志的東方世界……
在對面的一男一女沉默的時候，葉赫甚至連對方不敢動手的理由都幫他們想好了。
「那就讓開吧，我趕時間。」
留下這句話，葉赫便當著巴茲爾和影梟的面轉身，一副真就準備回到車裡去的模樣。
這種級別的蔑視與侮辱……
影梟都有些皺眉頭了，但她還是沉住氣，先看向了巴茲爾。
某個瞬間，她看見巴茲爾的身影突然虛幻了一下。
「呼……」
仿佛只是極輕微的夜風吹拂而過，但巴茲爾的身影確實出現在了葉赫上方，並且他的右拳已經全力以赴的拉到了身後。
「呵……」
可即便在這種情況下，葉赫仍然只是頭也不抬的微微一笑。
沒有成神……終究還是人類。
九階的魔物使或許真的很強，給予葉赫的壓迫感已經快接近某個狼人了。
但只是接近……還差著一點堅決的，不容置疑的……戰鬥意志！
「唰！」
銀光波紋在葉赫的頭頂展開，仿佛葉赫在以這玩意去接住巴茲爾的一拳。
但實際上，在巴茲爾以雷霆之勢轟下拳頭之前，一顆口徑大的只能用「喪心病狂」來形容的子彈頭，便先一步從銀色波紋里呼嘯而出！
「嗖！」
虛幻的身影重新凝實，回到原位的巴茲爾躲開了這顆朝天邊呼嘯的彈頭，眼睛狠狠的顫抖了一下。
「請稍等一下，葉赫先生，我想我們可以談談。」
影梟見葉赫仍然在準備上車，已經打開了車門，連忙開口對葉赫打了個圓場。
她知道巴茲爾的任務只是試探葉赫的真正實力，但她怎麼也沒想到，大名鼎鼎的「獅將軍」甫一出手就尷尬的退了回來。
別說試探實力了，這種行為跟自取其辱根本沒有差別吧？
得虧影梟沒有把內心的想法表露出來，不然巴茲爾一定會抓住她把她朝葉赫扔過去，讓她自己的直面那種口徑的炮彈，看看那是不是人類可以扛的東西！
「轟！」
不遠處的一小座山頭突然被移為了平地，劇烈到地動山搖的爆炸聲，把影梟給嚇了一大跳。
她看了看爆炸發生地，又看了看巴茲爾僵硬的表情，這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剛才葉赫打空的，居然是這麼可怕的一顆炮彈！
收回一切前言，影梟現在只想趕緊完成任務，再也不想與葉赫有什麼糾葛了。
但就在這時，葉赫卻又仿佛看透了影梟內心的想法。
他在坐上駕駛席以後，對影梟指了指自己隔壁的副駕駛席，示意影梟有話說就坐上來，邊趕路邊聊。
這下輪到影梟的臉色僵硬了，她下意識的看向巴茲爾，這事其實巴茲爾應該也知道，他也可以替自己去坐上那個位置的。
但當影梟把視線挪向巴茲爾時，卻看到這位聯邦守護神已經回到了路邊，坐在了他剛剛坐過圍欄上……
「轟轟轟。」
重新啟動了發動機的蒸汽機車暢通無阻的前進，它徑直路過了巴茲爾，向另一位聯邦守護神的所在之地駛去。
而葉赫也在這時頭也不扭的開口，對坐上了副駕駛席，正渾身僵硬的影梟問道：
「說吧？我們的大總統閣下有什麼吩咐？」
「你怎麼知道是……」
影梟注意到葉赫立刻勾起了嘴角，這才意識到自己居然這麼容易就被葉赫釣上了鉤。
事已至此，她只能把脖子一縮，老實的對葉赫交待道：
「大總統閣下想對您說這兩句話，第一句話是：
我們不是敵人，聯邦隨時歡迎您來投資。
第二句話是：
沃爾特做錯事了，我也覺得他應當受到懲罰。
以上。」
「哦。」
葉赫好歹應了影梟一聲，沒有讓接下來持續了半個小時的沉默顯得太過於尷尬。
但半個小時轉瞬即逝，耐心到達極限的影梟還是忍不住主動開口，對葉赫問道：
「您……您有沒有什麼話，需要我幫您帶給大總統閣下的？」
「沒有。」
葉赫掐死了這條話題。
似乎是覺得這個一夜之間燒了一座小鎮，殺了上百人也不染半點血腥味的女人有點意思，葉赫特地給影梟補充了一句：
「我如果有話跟他說，我會當面告訴他的，你如果沒有其他事，可以離開了。」
說完，葉赫還貼心的放慢了蒸汽機車的速度，一副要就這麼把車停在路邊放影梟下去的模樣。
影梟當然千百個樂意離葉赫遠點，但還不行，因為她確實還有別的話要對葉赫說。
這次任務沒完成，她遲早還得再跑一趟，再見葉赫一次。
天知道下一次還有沒有其他人幫自己面對葉赫的那種，能把一個山頭抹平的炮彈。
「還有一件事！」
「說。」
惜字如金的葉赫重新踩下油門，讓蒸汽機車加速了起來。
他其實心情不壞，甚至還挺愉快的，只是他必須把自己的態度展現出來，通過影梟傳達到大總統古斯塔夫那邊而已。
這可比什麼直截了當的「放狠話」，更能讓那邊瞎操心一些。
「是……沃爾特，他知道我們的行動，所以額外的請我向你傳達一條求和的訊息，當然，您可以選擇不理他。」
影梟想起了出發來南福利亞之前，那位狼狽不堪的大議員是怎麼低聲下氣的請求自己的。
一想起沃爾特的嘴臉影梟就想笑，但現在不方便在葉赫面前釋放自己的表情，她怕葉赫誤會，所以憋住了。
「哦，他花了多少錢請你傳這句話？」
葉赫的回問讓影梟愣了一下，她下意識的從懷裡取出了一張支票。
「十萬……額……」
「吱嘎！」
突如其來的急剎車把影梟嚇了一大跳，她還以為葉赫準備付同樣的錢，讓自己替葉赫向沃爾特回什麼狠話呢。
結果車剛挺穩，葉赫便伸手把支票從影梟手裡搶了過來。
影梟根本沒預料到會有這麼一出，當她反應過來時，她已經被拉開她這一側車門的葉赫，一腳踹下了汽車。
「就當是那些孩子們的撫養費，明天的這個時候之前，帶沃爾特的第二句傳話來見我。」
葉赫對影梟揮了揮手裡的支票，然後把車門一關，揚長而去。
仍然坐在路上的影梟愣了好久，直到看不見葉赫車尾燈了，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到底遭遇了什麼。
這算不算……自己被黑吃黑了？
這個被陰影包裹的女人氣的肩膀一陣顫抖，但回想起回到路邊欄杆上坐著讓路的巴茲爾，她還是沒有勇氣追上去報複葉赫。
而葉赫最後那句話，也提醒了影梟一個發泄渠道。
沃爾特！
被葉赫搶走的錢……自己只能從這傢伙身上加倍討還回來了。
反正這個意識到自己命不久矣的傢伙，正病急亂投醫的到處花錢打點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