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親戚們,喝了一會茶水,約莫下午兩點出頭,都起身走了。
安家業和張桂雲硬是拽上了安氏兄弟把所有人送到了村頭上,望著緩緩遠去的三輪車、手扶拖拉機、自行車,安子善沉默不言。
回去的路上,安家業拽了一下安子善,爺倆故意走在最後面,「老二,你真認識龍湖的老闆?」
安子善轉頭看向父親,只見他面色有些猶疑,目光閃爍,擰了擰眉頭回道:「認識,爸,你想幹什麼?」
安家業此時還沒有完全醒酒,面頰紅撲撲的的,瞳孔中有著淡淡的血絲,他深深的皺了皺眉,沉聲道:「你大爺的事……」
「安家棟,他不是我大爺!」安子善目光微冷,聲音低沉的打斷道。
安家業眉頭一擰,聲音略大,「老二!我說過多少次了,長輩的事情跟你們小輩沒有關係!不管怎麼樣,他都是你大爺!」
「爸,我也說過很多次了,我叫不叫他大爺不是取決於血脈關係,而是他的所作所為當不當得起這個大爺!我問你,從小到大,他來過咱家嗎?走在大街上,見到了,我認識他,他認識我嗎?」
「他對爺爺奶奶做的事情,當得起一個兒子嗎?他對你和娘做的事情,當得起一個大哥嗎?如果都當不起,他如何當的起我大爺?」
「我不是不懂禮貌,不懂尊老的人,可是老有所尊,才值得我尊!」
「為老不尊,我何以尊他!」
安家業蠕了蠕嘴,瞳孔劇烈的收縮著,慢慢低下了頭,面色悲苦,不言不語。
爺倆誰也不說話,慢慢的走了一段,安子善深深的嘆了口氣,看到前面一蹦一跳跟母親走在一起的大哥。
如果他將來做出這樣的事情,我能不能原諒他?
想到這兒,安子善痛苦的閉了閉眼睛,他忽然發現,就算大哥做出了安家棟那樣的事情,當有一天知道大哥陷入困境,遇到困難的時候,他還是會去幫他。
只是因為那割捨不斷的血脈親情!
猛然間,安子善有些理解了此時父親的心情,痛苦、矛盾、糾纏,他相信,此時此刻父親一定在回憶他和安家棟從小長大的點點滴滴,回想那些再也回不去的歲月。
再次嘆了口氣,安子善停了下腳步,隨手拽了一下安家業,在對方詫異的目光中悵然道:「爸,說說吧,安家棟的事情,你有什麼想法?」
安家業的目光中露出微不可查的喜色,清晰的印在安子善的眼底,心中暗自嘆息,親情啊,真是血濃於水,割捨不斷吶!
「老二,你看能不能這樣,我知道龍湖把蓮山建築公司收購了,現在建築公司都是龍湖的了,能不能……能不能請龍湖的老闆幫個忙,讓你大……安家棟再回建築公司!」
「然後,還是跟以前一樣就行,行不行?」
安家業一臉希翼的看著兒子,心裡惶恐不安,忐忑萬分。
望著老爸的樣子,安子善心中一痛,暗罵安家棟就是個混蛋,有這麼好的家人,為什麼不知道珍惜?
娶了媳婦忘了娘,你怎麼做的出來,難道你心裡只有自己那個小家嗎?
安子善皺了皺眉,當時是他決定把安家棟從蓮山建築公司踢出去的,現在再弄回蓮山建築公司,會不會讓馮冀有些難做啊?
馮冀知道安家棟和自己的關係,自己把安家棟再安排回去,似乎有些不妥,會讓馮冀怎麼想,架空他?
叔侄重歸於好?
想了想,安子善輕聲道:「爸,我不能保證安家棟還能回建築公司,而且現在建築公司的編制也沒了,已經是私企了,現在蓮山建築公司的所有職工都改編了,是龍湖的三建。」
安家業目不轉睛的說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只是想他在建築公司幹了這麼多年,肯定有感情的,不管現在是不是鐵飯碗了,在那邊待著總歸是熟悉一些。」
安子善撇了撇嘴,暗道老頭子那是你,你對建築公司有感情,他未必,他估計只是對那份工作,那個職位有感情而已。
不過這話他沒說出口,沒必要在這種小事上懟老頭子,他咋想隨他去吧!
「爸,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但是我只能請人家幫忙,具體怎麼安排,我決定不了,反正你放心好了,會給安家棟安排個活干,你最低要求是什麼?」
安家業愣了愣,這還能劃線提要求的,下意識的說道:「他都這個年紀了,只要不打小工就成。」
安子善點了點頭,這個要求不離譜,突然他想到父親剛從坊丘市回來時,在城北嘉華的建築工地上做小工的日子。
如果沒有自己,誰又會去幫他?
那個時候他的親大哥還在蓮山建築公司優哉游哉呢,何曾想過他的處境!
一時間,望著滿臉希翼之色的父親,還有他額頭上越來越深的皺紋,安子善沒了說話的心情,悶聲道:「行吧,那就這樣吧,回家。」
說完,自顧自的悶頭往前走去,眼角慢慢的濕潤了,他也說不清自己是什麼感受,有時候他恨父母為什麼要心地這麼善良,有的時候又特別敬佩他們。
不應該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人毀我一粟,我奪人三斗嗎?
為什麼他們倆就知道以德報怨,自己苦哈哈,每天累死累活,看不到希望,找不到出路的時候是什麼樣子,忘記了嗎?
安家業站在原地怔了怔,望著遠去的安子善,他感覺小兒子似乎是有什麼心事,想了想,可能是因為安家棟的事情,隨後深嘆一口氣,仰頭望了望清澈的天空,笑了笑抬腿跟了上去。
接近傍晚的時候,張明教打來了電話,兩人心照不宣的都沒有提神秘局和易算界的任何事情,只是單純的拜年,又聊了幾句過年的趣事。
最後以張明教發出去他家做客的邀請結束,而邀請的對象是安子善全家!
安子善想都沒想,笑著應承下來!
2000年2月7日,農曆正月初三。
往年這一天,一家人都會去東邊那些姑家走一圈,最後安子善的奶奶在誰家,就會在誰家吃午飯。
今年也不例外,一早,安家業和張桂雲就滿臉笑容的收拾好了要帶的禮,安家業的自行車后座上扎的老高的一堆,車把上也掛了一溜。
張桂雲騎的自行車上同樣掛滿了東西,本來倆人打算一家人騎三輛自行車,讓兄弟倆騎一輛,他們兩口子馱著禮品。
然而,安子善說他不去了,安家業兩口子怔了怔,張桂雲正準備張口,可能安家業想到了什麼,扯了妻子一把說道:「行啊,不去就不去吧,反正家裡也有吃的,那你在家待著吧!」
最後,三個人騎著兩輛自行車就出發了,安子善把他們送到胡同口就回來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突然沒有了去的興致,他一想到安家棟肯定一反常態的會出現,就心裡堵的慌,不想見到安家棟。
回到家裡,看著空蕩蕩的屋子,安子善心裡頓時有一種空落落的感覺,年味瞬間就沒了。
莫名的孤獨感包裹著他啥也不想干,爬到中屋的炕上,靠在窗台邊躺了下來,雙眼透過窗戶,望著湛藍的天空。
今天天氣不錯,明媚的陽光暖暖的灑在身上,昏昏欲睡。
正當他迷迷糊糊,似睡似醒之間,放在枕邊的手機猛的嚎叫起來,嚇的他一哆嗦。
被嚇了一跳的安子善,睡意全無,面色陰鬱的拿起手機不快道:「你好,哪位?」
「安……額,安師?我的電話打擾到您了?」
吳玉川雀躍的音調瞬間掉了八度,忐忑不安的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