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到了民宿放下行李,舅舅就叫住鬱南:「我看看,紋哪兒了?」
郁柯郁桐都開始觀望。
鬱南就拉開t恤給他們看,三人都震驚了,舅舅表情複雜,弟弟妹妹卻逐漸轉化為興奮,嘖嘖感嘆還上手去摸。
「哥哥,你好牛逼啊。」郁桐蹲在地上,用手摸她哥的腰,「好漂亮。」
鬱南被摸得發癢,笑著躲,眉梢眼角都有點小得意:「別摸了,痒痒。」
背後郁柯又上手了:「這裡也有!」
郁桐也是個藝體生,和她哥一樣學習美術,當即就表明:「爸,我也要紋!我紋個花臂!」
郁柯就不一樣了,他和老爸一樣學武術,比劃著名:「我紋這兒,紋個觀音!」
覃樂風看舅舅那幅表情,總覺得帶壞弟妹的鬱南馬上就要挨打了。
他不動聲色地把房間門打開,準備舅舅一發難,就立刻帶著鬱南逃跑。
誰知舅舅走過去把兩人一人頭上敲一個爆栗子:「你哥成年了,你們成年了嗎?」
郁桐委屈道:「那我成年就去。」
舅舅說:「你們都不看看哥哥的疤不見了,他去紋身難道是因為好玩?」
兩人愣住,紛紛噤聲不敢再起鬨。
鬱南將衣服整理好,舅舅單手將他抱住在背上拍了拍,誇獎道:「我們郁寶貝最怕痛,紋這麼大片還能堅持下來,真勇敢。」
鬱南微笑:「嗯!我也覺得我很勇敢!」
覃樂風:「???」
這家人真的不缺兒子嗎?
「我訂了火鍋,我們現在去吃火鍋吧。」鬱南說,「舅舅你們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我再帶你們去玩。」
從火鍋店飽餐一頓出來,鬱南被弟弟妹妹一人一邊挽住,嘰嘰喳喳說個不停。鬱南走了幾步,手機就響了,他拿出來一看,是宮先生給他打電話。
「你們先去。」鬱南握著手機,滿臉笑意,「我要接個電話。」
商場外,人潮湧動,夜色斑斕。
鬱南站人行道上,背對櫥窗。
昨晚與宮先生見面後,他一整天都按捺住想要和他聯繫的心情,又怕打擾對方工作。上次宮先生就說過了,他比自己大那麼多,沒有許多精力整天都想談戀愛,鬱南覺得有一定的道理。他年紀小,在這方面他應該懂事一點,等對方不忙的時候再補回來也不遲。
顯然宮丞不是這麼想的。
「在哪裡?」男人問,聽見背景音喧囂,又道,「這麼晚了還在外面?」
「嗯。」
鬱南應了一句,又用赧然的語氣問:「您想我了嗎?」
宮丞反問:「你說呢?」
「我想您了。」鬱南沒回答,老老實實訴衷腸。
宮丞只低笑:「想我了還一個電話都沒有,是不是又想讓保鏢來抓你?」
鬱南不好意思,要分手的是他,被包容的是他,冷落宮先生的還是他。
沒等他說話,宮丞道:「在外面幹什麼?要不要我讓人來接你?」
鬱南把家人來深城的事講了:「我舅舅他們是第一次來深城,我需要陪他們去玩,不能來見你了。」
宮丞的語氣聽不出是不是失望,只在電話那頭問:「那我還要多久能見到你?」
鬱南卡了下,陪舅舅他們玩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他有自己的小九九要盤算。
他的紋身剛做完不久,雖然第二次上色還需要半年時間才能去,但是做了第一次,也要一點時間來恢復才能達到理想效果。這兩天陪完舅舅他們,鬱南想花幾天時間來恢復,這樣下次就光明正大地可以給宮丞看了。
不知道對方看見會是什麼反應。
「還要一周吧。」鬱南小心翼翼地說。
宮丞頓了下:「那麼久?」
他聽起來不太高興,鬱南有些內疚,脫口而出:「您不要難過,我會補償的!」
宮丞便笑了,笑聲低沉,似乎連胸腔都在震動。
要知道,這在從前面對抱怨受冷落又愛撒嬌的情人時,補償什麼的可是他的的台詞,沒想到反被鬱南用在他身上了。
「好,我等你。」宮丞這樣說。
第二天一早,大家約定在民宿樓下匯合。
鬱南出發前卻接到小周的電話,原來宮丞吩咐小周送來一些高級餐廳的餐券與深城很難預定的演出、景區票,甚至還準備了迪士尼的門票。看日期上的安排連續有秩,比鬱南自己做的攻略不知道高大上多少倍,足夠一家人玩上一整個星期。
小周還拿出一張黑色的卡:「卡沒有密碼,也不設額度,你想買什麼想玩什麼都可以隨便刷。」
鬱南嚇了一跳:「不用了。」
他怎麼能要宮先生的錢?
「鬱南,你還是個學生,總有用得上的時候,就不要客氣了。」小周笑了笑,「再說這是宮先生的一番心意。你是他喜歡的人,他又不方便隨時來陪你,自然想給你一些安全感。要是你真的不想用,那收著就行。」
「給我安全感?」鬱南不太明白這是什麼意思,「為什麼需要用這個來給安全感呢?」
小周道:「你可以這樣理解,每個人給予安全感的方式不同,這是宮先生的表達方式。」
鬱南遲疑,將黑卡收好了。
原來這張卡就代表宮丞給的安全感嗎?他不打算用,卻正試著接受。
正感動這,小周接下來的話更讓他惶恐:「考慮到你們可能需要用車,我會給你安排司機,這幾天負責送你們出行。」
鬱南趕緊拒絕了,這樣太過興師動眾,不僅麻煩了別人,連舅舅他們也會不舒服的。
小周不再勉強,微笑頷首:「宮先生祝你們玩得開心。」
小周的車剛開走,郁柯和郁桐就不知道從哪裡冒了出來:「哥!」
鬱南:「你們怎麼在這裡,我們不是說好去匯合。」
原來郁桐也想考湖心美院,正好民宿離得近,就讓郁柯陪她一起來逛一逛,順便和鬱南一起過去,誰知正撞見這一幕。
郁柯好奇:「哥,那個人是誰啊?」
雙胞胎的動作出奇一致,紛紛對遠去的車屁股行注目禮。
面對未成年,鬱南尚未出櫃,只說:「是我的朋友。」
「看起來很有錢的樣子。」郁桐自然自語了一句,又很狐疑地看了鬱南一眼,「真的只是你的朋友?那他為什麼給你這麼多東西?」
鬱南一本正經撒謊:「當然。」
郁桐明顯沒有相信,還很緊張地問:「哥哥有錢了,還會認我們嗎?」
鬱南皺起好看的眉毛:「你怎麼這麼問?」
郁桐欲言又止,像要說什麼,卻被郁柯拉了一下,生硬轉移了話題,很快說起了關於湖心美院的奇聞軼事。
路上鬱南說:「你們來得太突然了,放暑假了好幾個畫室都不開門,不然可以帶你們去看看。」
說起這個,鬱南真的覺得他們來得有點匆忙,之前完全沒提起過,而舅舅不是一個沒有計劃的人。
弟弟郁柯就抱住他還撒嬌呢:「哥,那是因為我們想你。」
這兩天玩得很開心,一切順利。
久違的家庭相聚給鬱南帶來了歡樂。
有家人、有戀人,鬱南成了最幸福的人,每天都要和宮丞報備他們玩了什麼。
他發信息:
[今晚看了煙花秀!燃爆了!和迪士尼的片頭一模一樣!awsl]
[說起迪士尼,我最喜歡尋夢環遊記!您喜歡哪一部?]
[今天吃多了冰淇淋,肚子痛,也沒有您請我吃的好吃!]
[啊,我在地鐵要被擠扁了!今天早上不該睡懶覺的!我們去拔草第三家網紅店啦!]
宮丞有時候回,有時候不回,鬱南也不在意,樂此不疲。
另一頭,宮丞問小周:「awsl是什麼意思?」
小周憋了半天不知道怎麼告訴宮丞那是年輕人的網絡用語——很明顯,他的老闆和小少年之間有代溝,只好裝傻:「我也不知道呢,可能是打錯了吧。」
宮丞又問:「那拔草呢?」
小周繼續裝:「我也不知道。」
三十七歲的男人挑眉,似乎覺得這個助理有點無能,然後便放下手機專心看自己的報表。
小周委屈。
最後一天舅舅他們要走了,是晚上的飛機。不過白天他們還去壁畫岩博物館,那是深城唯一一處保留完好的千年古剎,門票是宮先生準備的,不去遊覽會很可惜。
天氣太熱,郁桐有些中暑,舅舅去買藥郁柯去買水,就剩下鬱南留下來陪她。
「我回去之後會很想你的。」可能是分別前很不舍,郁桐說,「你不在都沒人教我畫畫。」
鬱南:「有老師啊。」
郁桐撇嘴:「老師沒你畫得好。」
鬱南教育她:「老師既然是老師,肯定有他過人的長處。你都不虛心去接受,怎麼能學得好呢?」
過了一會兒,郁桐沒聲音了,鬱南才發現她在哭。
女孩子哭起來,男孩子是有責任的,郁姿姿從小就是這樣教育他。鬱南以為自己話說得重了,手忙腳亂想哄,郁桐卻抱著他的腰好好哭了一場。
舅舅回來看見,把郁桐好一頓批評。
郁桐竟然沒回嘴,委委屈屈什麼都聽著。
鬱南身上都被哭濕了。
他去盥洗室準備給自己清理一下,回來的時候正好聽見剛才還很乖的郁桐在撒潑。
「我不管!我就要哥哥!他姓郁!你不准我講也沒用,還讓他做什麼心理準備!別人都找來了,我們追過來幹什麼,他早晚會知道的!」
舅舅一副頭痛的樣子。
郁柯蹲在地上一言不發,半晌搭腔:「我們不是不想說,是覺得這件事該由姑姑說。萬一哥哥接受不了怎麼辦?」
郁桐說:「那我就在這裡陪他,我不要跟你們回去了。」
舅舅道:「你不要添亂!」
鬱南站了很久,看他們漸漸平靜下來才裝作剛回來的樣子走過去:「走啦,裡面還有好多沒參觀,再不去就得趕飛機了!」
那三人才紛紛回神,若無其事說笑起來。
傍晚,舅舅臨走前給了他錢,說讓他不要省,寒假早點回家云云。
錢有點多,就像那次寫生時,郁姿姿忽然轉過來的錢一樣,家人表達的愛意的方式竟和宮先生某些方面有些像,都是想給他足夠的安全感。
「謝謝舅舅。」
鬱南沒有多問,就像什麼也沒發現一樣。
送走了舅舅他們,鬱南給覃樂風打電話,對方卻沒接,他這才想起來覃樂風今天有排班。
鬱南並沒有許多交心的朋友,一個人走在路上忽然覺得很迷茫,這兩天的幸福好像是虛幻的泡影,他甚至懷疑舅舅他們到底有沒有來過。
要是沒有就好了。
對於要發生什麼事,他一點也不想知道。
他只是鬱南,一個會畫畫的鬱南,僅此而已。
拿手機時,有什麼從口袋裡掉了出來。
那是宮丞給他準備的演出票,不過是大後天的,舅舅他們沒有用上。
鬱南鼻子一酸,他怎麼忘了,他還有宮先生啊。
宮丞回到家,看見鬱南蹲在門口,小小的一隻。
聽見電梯開門的聲音,鬱南一下子就抬起了頭,眼睛濕漉漉的,像可憐兮兮的被遺棄的小貓咪。
一個小時前宮丞還很意外,這小東西不是說還要一周才能與他見面嗎,為什麼又改變了主意。現在看到他,宮丞猛然察覺,這段關係中他正不知不覺地被牽著走。
是他對鬱南太放縱了?
「怎麼不進去?」
宮丞問。
他在電話里明明告訴了鬱南電梯密碼和家門密碼。
鬱南搖搖頭,大概是覺得主人不在家,進去很沒有禮貌才會在外面等待,卻沒有解釋。他難得話少,可見是真的情緒低落。
鬱南想站起來,腳卻麻了。
他伸手出要宮丞拉。
宮丞握住那隻手,稍微一使勁,鬱南就了站起來。站也不好好站,乾脆順勢環住了他的腰,抱得死緊。
這是鬱南第一次擁抱他。
宮丞心底瞬間柔軟,在他發頂親了下:「這麼主動?」
鬱南悶聲道:「我不開心,沒有人陪我。」
宮丞便順著道:「為什麼不開心?」
鬱南沉默了好久沒說話,宮丞比他高很多,就這樣任他抱著、賴著打開了門。
兩人進門後,屋內漆黑一片,只有玄關的燈自動亮了起來。
冷色調的燈光下,鬱南眉目如畫,沒有哪一處不是按照最精緻的樣子長的。他皮膚白,嘴唇殷紅,頭髮烏黑,看著宮丞的眼神不摻雜一點雜質,就像個墮入凡間的森林精靈。
鬱南仍未鬆手,踮了踮腳。
他將溫熱的唇送了過來,先在宮丞唇上碰了碰,帶著不自知的誘惑。
然後他退回去,小聲道:「我好難過啊。可不可以親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