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城是非常典型的江南天氣,三月中下旬,禾城郊區下了好幾場冰雹。
劉米青是市氣象局應急減災科的領導,這個季節里,從現在一直到春夏交替結束,基本都是住在局裡面的。
這麼多年來陸一心已經很習慣父母的工作了,劉米青收拾行李的時候,她磨磨蹭蹭的挪進了父母的臥室——劉米青喜歡在這個時候教育她,順便交代她不在時候的注意事項。
「你高考志願還是沒想好麼?」果然一開口就是讓人頭痛的問題。
「我現在才高二。」陸一心撇著嘴。
她想做的事情很多,做科學家做明星做醫生做畫家……甚至天馬行空的想過要做超人維護世界和平。
但是真的要靜下心來想想,自己到底喜歡什麼,除了方永年,她想不出其他具體的東西。
「我回來之前,你最好給我個具體的答案。」劉米青了解女兒,從小到大過得□□逸,對什麼都有點興趣但是又不長久,看到好的都想去試試,可是又不願意吃苦。
「要慎重。」她對女兒最大的願望就是平安喜樂,「大學志願關係到你以後的職業,這個世界上所有賺錢餬口的職業都很辛苦,你如果不是足夠的喜歡,會活得很累。」
陸一心歪著頭看著她媽媽把衣服一件件疊好放進行李箱裡,似懂非懂。
她父母都非常熱愛自己的工作,他們的工作都很累,他們為了工作很多時候甚至忽略了家庭,但是她從來沒有聽到他們抱怨過。
陸一心突然泄氣:「是不是父母厲害的,小孩都會很平庸。」
劉米青放下手上的衣服,她的女兒已經亭亭玉立,生活裡面都是陽光幾乎沒有陰影,花骨朵一樣的長大,也終於要探出頭去迎接外面的風吹雨打。
「你覺得喜歡是什麼?」劉米青溫柔的看著眨巴著眼睛一臉懵懂的女兒,「你看我和你爸爸經常住在項目組裡不回家,每天只睡三四個小時,有時候甚至顧不上你的學業,是不是覺得,這就是喜歡?」
陸一心吶吶的點頭。
就因為這樣,她才會把空白的志願意向表交上去,在她心裡沒有任何一種夢想,能讓她做到像她爸爸媽媽那樣。
「那只是喜歡的代價。」劉米青笑了。
「太喜歡了,所以才會為了保住這種喜歡心甘情願的付出這些,這些是喜歡的代價,不是喜歡。」
「我喜歡在氣象局工作,是因為我希望我能夠預警大部分自然災害,能讓這些災害的損失降到最低。」
「你爸爸喜歡製藥,是因為在中國原研藥太少了,他年輕的時候曾經被一家很大的製藥公司招攬,福利非常好,唯一的要求就是需要他改換國籍,爸爸這個人很軸,想要爭口氣,這口氣就這樣爭了二十幾年。」
「你要找到這個點。」劉米青揉揉女兒的頭髮,「能夠找到這個點的人,都不會平庸。」
有了義無反顧撞了南牆也想持續做下去的事,這樣的人,人生都不會平庸。
「如果找不到呢?」陸一心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清澈見底。
「一定能找到的。」因為你總會遇到自己想要守護的人和事,「只是要記得,找到的時候,千萬不要退縮。」
不管有多難,都不要退縮。
陸一心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劉米青捏了捏女兒的臉,笑了。
不能逼太急,陸一心看著大大咧咧,但是其實她每次和她談心說的話,她都會記在心裡。
慢慢消化,人生路還很長。
「我這次去局裡,家裡就剩你和你爸爸兩個人了,好好相處,別老去招惹你爸爸。」劉米青覺得自己真的是有操不完的心。
吃晚飯的時候這兩個人還為了最後一塊紅燒肉差點吵起來。
人家的女兒和爸爸都跟小情人似的,他們家這兩個人為什麼就跟鬥雞一樣……
陸一心嘿嘿笑,答應了卻並不打算改。
陸博遠和她並不經常見面,項目忙的時候,大半年沒見都是常事,父女兩個每次重逢,總是會有種微妙的尷尬。
只有把陸博遠氣得吹鬍子瞪眼,她才會有種爸爸回來的感覺。
「你爸爸還有兩個禮拜就要走了,兩個禮拜之後李阿姨會住過來。」劉米青還在絮絮叨叨,「晚上睡覺門窗都關好,有事情隨時給我和你爸爸打電話,局裡如果沒事,我隨時都會回來。」
這都是交代了無數遍的話,李阿姨也是他們家請了兩三年的保姆,但是每次離開,劉米青仍然會覺得不安。
「萬一有急需用錢的地方,就用那張黃色的銀行卡,密碼是你身份證後六位。」
劉米青收好最後一件衣服,關上行李箱,最後交代了一遍:「別老跟你爸爸吵架。」
陸一心快快樂樂的點頭,無憂無慮的。
結果等劉米青一走,她發現不和爸爸吵架好難。
***
她爸爸陸博遠有一位非常敬重的老教授,姓吳,今年七十歲了,她每次看到都喊他吳爺爺。
逢年過節,她爸爸都會帶著他們一家人去華亭市給吳爺爺拜年,每次拜年,吳爺爺總是會和爸爸在書房聊一個下午,她知道,吳爺爺對於她爸爸來說,是類似於父親的存在。
她也很喜歡吳爺爺,因為吳爺爺偶爾會提到方永年,經常讓她爸爸對方永年要多一些耐心。
那天下午放學,她手機里收到陸博遠發給她的飯店地址,讓她放了學直接去這家飯店的包間吃飯。
禾城最貴的飯店,他們這裡只有特別有錢的人結婚,才會在這家飯店辦酒席。
陸一心以為她看錯了,打電話確認了一次,結果她爸爸很不耐煩的應了一聲,就把電話給掛了。
陸一心氣得直哼哼。
她有時候真的覺得她媽媽嫁給這個大豬蹄子特別吃虧。
那個地方騎車過去需要半個多小時,金碧輝煌的,陸一心一進去就覺得渾身不自在。包間在二樓餐廳最裡面,穿著旗袍的服務員領了一路,陸一心咋舌了一路。
她爸爸是不是**了啊,在這地方吃飯不得吃掉他半年的工資啊。
小姑娘操著不該操的心,看著那位微笑的十分專業的服務員小姐姐推開了包廂門。
「吳爺爺!」陸一心眼前一亮。
包廂里就兩個人,她爸爸和吳爺爺,兩人不知道在說什麼,看到她來了話題就打住了。
「越長越漂亮了啊。」吳爺爺笑眯眯的和陸一心閒話家常,「上高二了,是個大姑娘了。」
陸一心瞥到自家親爹有些心不在焉,一直在看手機。
她爹會不會付不起飯錢啊……她腦子亂七八糟的瞎猜。
圓桌上只放了八個冷盤,六個冷盤是葷菜,四個冷盤上面撒了金色的金箔。
陸一心很沒見過世面的稀奇了。
她爸爸可小氣了,平時吃片兒川都讓她少吃點肉的。
「餓了吧。」吳爺爺很和氣的把滷牛肉片轉到陸一心這邊,示意她吃,「先吃點墊墊肚子,還有好幾個人沒到,到了再上菜。」
陸一心快速的舉起了筷子。
陸博遠看著女兒塞了一嘴牛肉的樣子,哼了一聲。
包間裡逐漸來了好多人,大部分陸一心都不認識,但是不妨礙她嘴甜,一口一個叔叔一口一個大伯,飯桌上有她這個開心果在,氣氛倒是很和樂。
尤其是那位張阿姨,之前陸一心在益民藥房把她當成方永年的相親對象的張阿姨。
她一來就衝著陸一心笑,調侃陸一心長得跟陸博遠一模一樣。
陸一心這次不敢在心裡腹誹了,微笑的像個乖巧的洋娃娃。
「永年呢?還沒到?」寒暄告一個段落,張阿姨看著來的人裡面少了那個最關鍵的人,有些奇怪。
陸一心猛抬頭。
飯桌上肉眼可見的安靜了下來,陸一心注意到連向來笑眯眯的吳爺爺,都冷下了臉。
陸一心微微蹙眉,為什麼,大家提到方永年,看起來都變得那麼嚴肅。
仿佛這一桌的和樂,都和方永年格格不入一樣。
「他敢不來!」陸博遠重重的哼了一聲。
飯桌又安靜了一下。
張阿姨愣了一下,笑著舉起了酒杯:「是我多嘴了,我自罰一杯。」
為什麼,問到方永年,張阿姨需要自罰一杯。
陸一心的眉頭蹙的更緊了。
有人把話題岔了過去,吳爺爺臉上又逐漸有了笑容,只有陸博遠一直沒什麼話,只是一直在低頭看手機,臉色越來越難看。
一群人都是製藥界的,聊的話題陸一心都聽不懂,熱菜上了一輪,陸一心看著自家老爹的臉已經黑成了鍋底。
「我去下洗手間。」陸一心摸出手機站起身。
不知道為什麼,她有些不安,想偷偷的給方永年打電話問問。
陸博遠不耐煩的揮揮手。
金碧輝煌的酒店跟迷宮一樣,陸一心看著廁所的標誌繞了一圈,發現自己迷路了。
滿眼都是金紅色裝飾,她被刺得眼睛痛。
她找了個角落,想給方永年打個電話,作為陸博遠女兒的直覺告訴她,方永年今天如果不出現,陸博遠可能會揍人。
電話響了兩聲就接通了,陸一心卻沒說話。
她擔心的那個人,正和她一樣,靠在酒店的角落裡,藏在金紅色的陰影里,唯一亮著的就是他的手機。
「餵。」方永年看向陸一心。
陸一心舔了舔嘴唇。
她覺得,只是一聲喂,她的心跳,就停了。
作者有話要說:存稿箱君:殘疾人是可以考駕照的,右下肢和雙下肢殘疾人可以申領C5駕照(准駕車型為殘疾人專用小型自動擋載客汽車)
留言繼續紅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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