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一心十一點沒到就來了,根據她爹給她畫的地圖,一個人拎著三個大男人吃的中餐,脖子上吊著著方永年的筆記本,進病房的時候累得氣喘吁吁。
「你怎麼一個人來了?」陸博遠皺眉,「李阿姨呢?」
「俞含楓……阿姨。」她差點被後面那句找補的阿姨嗆到,「說不能讓別人知道啊。」
少一個人知道總是好的,李阿姨這人的嘴巴挺大的,她上次聽她和樓下的鄰居聊天,連她的成績都告訴人家了。
陸博遠拎著那堆其重無比的飯菜,一時之間百感交集:女兒真的長大了,他欠她太多,工作原因讓他根本沒辦法時刻關注女兒,等發現的時候,之前那個只會哭鼻子的鼻涕蟲居然已經變得那麼懂事了。
「我打車來的!還讓那個司機叔叔幫我把吃的搬上來的,好多錢!給我錢!」懂事的小姑娘伸出手,一臉的理所當然。
……
陸博遠抹了把臉,收回剛才的感動:「我這個月給你的零花錢是你媽媽給你的兩倍。」
陸一心吸吸鼻子,縮回敲竹槓的手,在病房裡探頭探腦。
雙人病房,還是個套間。
方永年和鄭飛都在裡面的病房,看上去都好好的。
那就是真沒事。
陸一心徹底放心了,癱坐在沙發上坐沒坐相。
「那個小炒肉是給方……」陸一心看到陸博遠放在面前的農家小炒肉,直起了腰。
沒辦法叫方叔叔啊,陸一心心裡做了個鬼臉,索性含含糊糊的帶了過去。
「你在吃中藥不能吃辣!」她還是很孝順的,把那盤白色的小蔥豆腐放到了親爹面前。
親爹的眉毛抖了抖。
在座的三個男人眉毛都抖了抖,心思各異。
「車禍的新聞昨天晚上已經發出去了。」打破尷尬的人,仍然是方永年。
他都快要可憐自己了,這他媽的都叫什麼事。
「那麼快?」被閨女餵了一口豆腐的陸博遠嚼了兩下,覺得挺好吃。
「快一點比較符合事實。」鄭飛吃了一大口小炒肉,瞥了眼陸一心。
這丫頭果然沖他磨牙。
他逗小姑娘逗得挺樂,冷不防坐在一邊的方永年突然伸手,直接把那盤小炒肉放到了他自己面前。
鄭飛:「……」
媽的這小子變態的越來越嚴重了。
「你確定他們狗急跳牆之後不會闖出更大的禍?」陸博遠第一次經歷這樣的事情,還是不太適應方永年的處事方式。
他就這樣安安心心的住在病房裡,一點都不怕對方狗急跳牆再要一次他的命。
這真的是要命的事啊,方永年看起來為什麼那麼淡定。
「俞含楓的人很信得過。」方永年解釋的很簡單。
雖然這話題是他挑起的,但是對著陸一心說的這麼詳細真的好麼?陸家的教育太奇怪了。
陸博遠又吃了一口豆腐。
他想起昨天晚上被打斷的八卦心:「俞含楓不是你女朋友為什麼還那麼幫你?這人是不是真的信得過?」
……
正在躺屍揉手臂的陸一心瞬間睜大了眼。
方永年一塊青椒卡在喉嚨里差點窒息。
「信得過。」他費了很大的力氣沒有當場咳出來,憋著氣,努力的言簡意賅。
幸好陸博遠很習慣他話少,他的注意力都在如何保證安全上。
「我最近會接一心上下學,平時沒事一心就在醫院裡跟我們在一起吧。」他畢竟是當爸爸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對方會不會拿陸一心開刀。
方永年很不著痕跡的咽下那塊要命的青椒,點點頭。
本來陸博遠不說,他也打算提的。
他們家那個李阿姨,並不特別靠譜,睡著了不容易醒,陸一心私下裡跟他抱怨過好多回了。
這丫頭該懂事的時候特別懂事,知道父母沒有錢找更好的保姆,每次都只是口頭抱怨,回頭就跟沒事的人一樣。
他看了陸一心一眼。
懂事的丫頭此刻眼睛亮的就要發光了,給她配個尾巴估計就能搖上天。
……
他又撇過臉,默默的扒了一口飯。
自從陸一心強行泄密後,他最近吃熱飯熱菜的次數多了不少。
陸一心帶回來的雞湯下足了料,那麼大一鍋,難為這丫頭居然一個人帶過來了。
他其實有點飽了,但是還是給自己盛了一碗雞湯,慢吞吞的喝。
身邊的陸博遠和陸一心兩父女說相聲一樣互相鬥嘴,他和鄭飛為了小炒肉里最後一塊帶皮的五花肉不著痕跡的互相瞪了好幾眼。
在這個山雨欲來的早上,不知道為什麼,方永年的內心充滿了平靜。
***
方永年的計劃並不複雜,對方想讓他死,他按照對方的劇本出了車禍進了醫院也進了ICU,除了沒有死,看起來也已經徹底失去了行動力。
而本來應該去做項目支援的陸博遠車禍當天晚上在機場改了行程,回到禾城手機關機也不和任何人聯繫。
他和陸博遠終於在醫院病房裡平心靜氣的坐了下來,公開了這段時間他們各自查到的內容。
陸博遠和他的調查被打斷的時機,都和那份名單有關。
他是在拿到那份名單開始調查名單上的人的時候被要求進新項目的,而陸博遠,則是通過關係調出了當年那份立項數據的時候接到了電話要求立刻啟程去做項目支援的。
所以出問題的地方很明顯。
方永年查到的那份名單和當年項目立項數據造假的名單,是重合的。這些經濟背景都並不乾淨的人,全都參與了當初的數據造假。
其中,包括了在車禍中死亡的葛文耀。
那些人為了項目能拿到融資在立項的時候動了數據,又因為某些不知名的原因泄露了文檔,人為製造了車禍。
甚至還在他們即將要查到真相的四年後,又一次動了殺機。
所以殘疾以後做事情很不講究的的方永年,又做了一件很不講究的事。
他找俞含楓通過國外某研究院的名義,給那份名單上的每一個人都發了一封電子邀請函,邀請他們兩天後參加一個國際研討會,研討會的地址設在了某個風景秀麗的山頂度假村。
這樣的要求,他敢提,俞含楓居然也敢接。
她迅速的聯繫了她的人脈,當天晚上就發出了那封邀請函。
一共二十六個人的名單,除了已經被他找到證據抓進去的六個人和葛文耀,剩下的十九個人都在同一個晚上,收到了那封設計精美幾國語言的研討會邀請函。
在這個時機。
唯一抓著他們不放的方永年車禍住進了ICU,剛剛查出點眉目的陸博遠因為方永年的車禍緊急回家,慫得甚至不敢給研究所打電話。
那十九個人,都在一天之內點了同意。
出發的時候俞含楓還特意找了十九輛豪華專車配備專門的司機和翻譯助理,再一次展示了什麼叫做有錢就能為所欲為。
被送到度假村的十九個專家被好吃好喝的伺候了兩天,然後被告知由於前兩天晚上下了一場大雨造成了山體滑坡,部分專家被困在山下上不來,而他們則被困在山上下不去。
這些被伺候的很開心的專家們,都揮揮手表示了自己並不介意。
而噩夢,就是從這一刻開始的。
最先開始的是專家甲,他在每天收郵件的時候發現了一封從陌生地址寄過來的電子郵件,郵件標題是七年前那個阿爾茲海默病研製藥的項目名稱「抗默」。
這個名字讓他的眼皮直跳,下意識的點開,卻發現裡面只有一張照片,一張他和小三偷偷轉移家裡財產的銀行往來記錄。
只有一半的銀行往來記錄。
他幾乎立刻就懵了,第一個反應就是被唯一一個知情的,和他住在度假村同一個房間的專家乙乾的。
但是這樣的郵件接二連三,十九個專家有十五個在不同的時間點收到了這封名為抗默的電子郵件,郵件是轉發形式,帶上上一個人的那些醜事,加上收件人自己的醜事。
轉發的郵件越來越長,牽涉的人越來越多。
從搶奪遺產到學歷造假再到論文抄襲。
每個人都心裡有鬼,每個人都認為,這件事應該是對自己秘密知情的那少數幾個人幹的。
本來和樂融融的度假村一夕之間宛如煉獄。
病毒一樣的電子郵件還在一點點的變大,每一個名字,每一封轉發都有圖,有數據,有證據。
唯一沒收到的四個人,變成了眾矢之的。
偏偏在這個時候,度假村在經歷了一場春夏交接最常見的雷陣雨後,宣布斷網了。
電子郵件正好要發到七年前的那個項目,所有人正忐忑的想要知道自己到底哪裡被人抓住了把柄的時候,度假村斷網了。
不但斷網,連手機也進入到信號時有時無的階段。
被困在山上孤立的專家們開始焦躁不安,他們不知道自己那些事情有沒有被山外的人知道,也不知道泄密的人,是不是就在他們這十九個人之間。
某個專家在斷斷續續的打通一個電話的時候,突然之間血壓驟升瞳孔急劇放大。
「葛文耀……」他哆哆嗦嗦的,「是葛文耀乾的。」
「他接我電話了。」他拽著其他專家的手,「他在電話裡面一個字一個字的背出了當時立項時候的那些項目數據。」
「他來找我們了……」
人,在絕望的時候,最習慣做的事情就是推諉。
最先開始推諉的,是沒有收到電子郵件的四個人,他們開始羅列其他人的罪證,一再的說明這件事和自己沒有關係。
這只是個□□。
在沒有網沒有路的奢華度假村里,這十九個人撕開了道貌岸然的外衣,開始吹鬍子瞪眼的互相指責。
而他們的每一個指責,都被度假村的工作人員錄了下來,第一時間傳給了據說在ICU里的方永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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