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永年很快就知道了俞含楓半夜給他打電話的原因,集團董事會高管人事調令終於下來了,俞含楓代任集團執行長,正式任命的文件和新聞稿會等集團在美國完成IPO後統一發給各路媒體。
俞含楓用了十一年的時間,從一無所有的私生女一路披荊斬棘坐到現在這個位置,讓所有冷嘲熱諷的人到現在只能眾星拱月,終於得償所願。
這對製藥公司來說也是一件大好事,集團總部的人大多見風使舵,調令出來之後,針對製藥公司的財務申請一天之內批下來一大半,俞含楓在大洋彼岸給公司每個人點了一份很奢侈的海鮮大餐,所有部門中午都搓了一頓,下午放半天假。
方永年放假,陸一心反而在上班,這對小夫妻來說是一件非常新奇的事,所以陸一心從中午午休開始,就一直抱著手機不肯撒手。
「你真的要買菜麼?」辦公室在午休時間,陸一心端了個小板凳坐在走廊里,趴在走廊的陽台上看院子裡的人來人往。
「我到超市了。」方永年推了個購物車,「想吃什麼?」
手機早就被打到發燙,他從來打過那麼長時間的電話,覺得藍牙都快沒電了。
其實電話里聊的內容不多,他開車的時候基本都是陸一心在說,說的也都是一些沒什麼主題的日常,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說著還能聽到她坐在小板凳上吱吱呀呀搖晃的聲音,偶爾,還會有同事笑話她讓她小心點別從陽台上翻下去。
他在熙熙攘攘的嘈雜人群里,無端的就覺得,歲月靜好。
那些黑暗的殘忍的過往終於被這些細碎的日常覆蓋,柔軟而密實的,他的委屈他的不甘他失去的那一條腿,終於都遠了。
「想吃什麼?晚上做頓大的。」他聽到他自己的聲音,帶著笑意,生機勃勃。
「炒麵!」電話那端的聲音更加生機勃勃,活力四射的他腦仁疼。
「炒麵隨時都能吃,想些複雜的。」他無情拒絕。
炒麵可能是他們結婚後他做的最多的一樣東西,因為需要準備的東西少,可以做的很快。
他難得休假,想慶祝一下。
「那就大亂燉!」陸一心還真的思考了一下,說了一個詭異的菜名。
方永年:「……」
「把我們都喜歡吃的東西放在一起,燉一鍋,放一點蔥姜蒜和辣椒,湯汁多一點,澆到白米飯上面!」她的形容詞仍然匱乏,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語調問題,描述到白米飯的時候,方永年喉結動了動。
聽起來……似乎不錯。
「沒有菜譜我不會做。」他一邊拒絕一邊拿了一塊牛腩,他們都愛吃牛肉。
「我有呀。」下廚次數很少的陸一心大言不慚,「一會我發給你。」
方永年拿了玉米蘿蔔和西紅柿,想了想,又挑了幾顆土豆。
「我要吃牛肚。」陸一心像是在他手機上長了眼睛,在他推著購物車走到滷菜區的的時候,突然開口。
鬼神一樣。
方永年被她逗樂,買了牛肚,還買了她愛吃的花生米。
小丫頭喜歡吃的東西都跟小酒鬼似的。
「手機快沒電了。」方永年的手機電池已經泛紅,藍牙耳機裡面傳來了低電量的警告,他把買好的菜放到車後備箱,坐上車之後看了一眼通話時長。
將近兩個小時……
明明認識了半輩子了,他怎麼還跟剛戀愛的愣頭青似的,方永年有點好笑,揉了揉頭:「晚上還是正常時間下班對吧,我來接你。」
「你今天高峰限行呀……」陸一心有點得瑟,「坐我的車?」
這句話說出來總有一種真的是大人的感覺,有了車之後她就很愛說,每次說都是一模一樣的語氣。
方永年買房子的錢沒讓劉米青出,劉米青就拿了一部分錢給陸一心買了一輛小甲殼蟲當成陸一心的嫁妝,方便陸一心上下班。
方永年除了一開始陪她新手上路坐過一陣子,後來就很少會坐她的車——他嫌棄她那輛車太小,她要對他動手動腳特別方便。
藍牙徹底沒電,方永年換成了手機:「我打車過來然後坐你的車回家。」
「你該上班了。」他難得語速很快的打斷了小話癆,笑著討饒,「手機真沒電了。」
而且燙的他耳朵疼。
「那我把菜譜發到你微信!」陸一心笑呵呵。
方永年聽到她那邊搬動小板凳的聲音,偷偷摸摸進辦公室,又壓低了嗓子跟他說我上班了的聲音。
只聽聲音就能想像的出她所有的動作。
哪怕掛了電話,密閉的車子裡也仍然滿滿當當的。
方永年突然想起了很久遠的記憶,他還很小的時候,他有一天半夜起來上廁所路過父母的房間,房間門虛掩著,他印象中特別古板特別嚴肅的父親穿著一件發黃的背心,他媽媽半蹲在他背後,在幫他貼膏藥。
他父親當時是笑著的,一張除了嚴肅發火之外很少有表情的臉笑出了滿臉褶子。
他知道他現在的表情估計和他父親差不多。
踏實的幸福,像車後備箱裡蔥姜蒜的味道。
***
陸一心發過來的不單單只有菜譜。
從超市到家的距離,他的微信打開的時候差點死機。
「你如果下午要休息就跟我說一聲,半小時之後我叫你。」
他睡眠不好,白天如果睡了晚上會整夜整夜睡不著,所以陸一心很少會讓他白天睡超過半個小時。
「冰箱裡面還有昨天吃剩的蛋糕和牛奶,你記得要吃,不然快過期了。」
她昨天買的,據說是為了慶祝肥貓的尿糰子貓砂結成了心形,她堅持這是他們兩個人愛情感化的結果,絲毫不把他這個科學家放在眼裡。
「老公老公,你幫我看看儲物室裡面那個貼著骷髏頭的箱子,裡面有幾本選修課的書,嶄新的,你幫我拿出來放在玄關,明天單位里有捐贈,我拿過去捐了。」
她搬過來的貼著骷髏頭的箱子裡面基本上都是專業書,她仍然一如既往的不怎麼愛學習,結果現在卻已經當上了國家級重點科研項目的科研員。
「啊啊,還有,書房電腦裡面那個解密遊戲我玩不下去了,那一關要法語,好變態哦,你幫我把那關打過去,麼麼噠。」
她真的是想到一條發一條。
「對了肥貓的罐頭快沒有了,我昨天一時心軟多餵了一個。」
「還有浴室裡面沐浴露也沒有了。」
「還有還有,薄荷糖也沒有了,我上次帶了兩顆到單位,他們都說很好吃,我就把那一盒都搬過去了。」
方永年被她這一串串的話弄得眼花繚亂,揉著眉心笑。
她幫他安排好了這個下午所有的工作,估計等全部忙完,正好可以去她單位接她。
密密麻麻的。
臨到最後還良心發現的問了一句她是不是很煩。
「煩也沒辦法啦。」她發了個兩手一攤的耍賴表情。
「這樣你下午就不會無聊啦。」她耍完賴之後就很迅速的找到了自己的制高點,「我好賢惠哦。」
方永年看著微信笑出聲。
肥貓睜著鴛鴦眼看了他一眼,掉了個頭把肥碩的貓屁股對著他繼續剛才被他笑聲吵醒的睡眠。
他把陸一心說的快要過期的牛奶倒到杯子裡,喝了一口,單手回了一個嗯。
「挺賢惠。」因為和陸一心在一起,他打字的速度快的不像是他這個年齡段的人,「我到家了。」
「專心上班,等我來接你。」
他吃掉了陸一心為了慶祝尿糰子買的小蛋糕,拍了拍肥貓的屁股。
「還有……」他打字的速度慢了一點,「我愛你。」
心裏面滿滿漲漲的,必須得說出這三個字才能有個發泄的出口。
哪怕知道他這句話說出口,他的小妻子估計不會錯過這個調戲他的大好機會。
所以手機又一次震動起來的時候,他把手機放到一邊,自己慢悠悠的踱到儲物室里幫陸一心找那幾本嶄新的參考書。
她有很多嶄新的參考書,都是開學前雄心壯志買下來,學期結束後灰心喪氣的藏好。
他一邊翻一邊搖頭,心裡想著以後有孩子了,不知道該怎麼言傳身教。
他把那一疊連塑封都沒拆的參考書疊好拍了一張照片發過去讓陸一心確認,自己又慢悠悠的翻到自己說了那三個字之後,陸一心在一片感嘆號之後的微信刷屏。
「這是你第一次在做那件事之外跟我說這三個字啊啊啊啊啊。」
她果然,沒有放棄調戲他的機會。
「我剛才說了什麼開了你這個開關?我回頭再說一百遍!!」
「啊啊啊啊,我不想上班了我想回家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所以你同意叫我小心心了麼麼麼麼!」
「我突然發現方叔叔你其實一點都不保守呢,連告白的時機都那麼色|色的!」
方永年:「……」
再後面的話就基本上都不能看了,他很鎮定的鎖屏,忽略掉自己又開始紅的耳根。
他還有很多事要做,他得先幫陸一心把那個解謎遊戲玩通關,得買各種東西,還得準備晚飯。
他在系圍裙的時候哼著歌,等意識到的時候發現,他哼的是陸一心常常哼的歌,他都不知道歌名,語調歡快。
陸一心給的食譜亂七八糟的一看就是她瞎編的,他卻老老實實的一步步做下去,到最後溫在多功能鍋里的時候嘗了一口,居然很鮮。
他忍不住又笑。
陸一心的思路是對的,食材都是愛吃的又都是新鮮的剛買的,不好吃就怪了。
他一直維持著這樣的好心情,一直到兩個人坐在餐桌前爭著吃掉了最後一碗米飯。
俞含楓打電話過來的時候,他正在被陸一心忽悠著用剪刀石頭布吃最後一塊牛肉,他接起電話,眉眼都還帶著笑。
「我堂姐不見了。」俞含楓那邊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冷靜,「護工下午幫她洗了個澡,出去找剪刀想幫她修頭髮,再回去的時候她就已經不見了。」
「另外,我找不到你發給我的關於我堂姐的臨床記錄了。」她停頓了一下,「你發到了哪個郵箱?」
「你堂姐的臨床記錄不是公事,我發到你私人郵箱了。」方永年的笑容一點點斂了下去,「這個月,這是你第二次問我這個問題了。」
半夜忘記時差。
忘記他的郵件。
還有工作上,今天發過來錯了好幾個地方的財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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