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則凜還什麼都不知道。
和別人失戀的狀態不同,他連頹廢的時間都沒有。
六月,南城進入雨季,高考期間全是雨天,強降雨致使城市到處積水,道路通行不暢,車更難打,儘管有人組建了計程車隊送考,可有不少低洼地勢,考生直接被堵在家裡出不了門。
交警鐵騎、消防、武警等力量全部出動,為考生護航。
這種大環境下,星火救援隊怎麼可能閒著?
早在五月末時,栗則凜就和應北裕做好了預案,他們始終關注著天氣預報,直到高考前一晚開始下雨,星火工作群已經在接受報名,為送考集結隊伍。
他們兵分幾路,協助消防在考場執勤,冒雨送忘帶准考證及身份證的考生趕赴考場,還出動了衝鋒舟,在西城的平房區,接出被圍困的因病無法站立的考生。
由於該地區雜物較多,開啟衝鋒舟螺旋漿可能會因捲入雜物停止工作,螺旋槳還有可能造成人員受傷,栗則凜就帶著大哈圍在衝鋒舟外側,蹚著一米五深的水一步一步地推船。
考生是個女孩,她一直對著推船的栗則凜和大哈拍視頻,她說:「你們陪我躍龍門,我得記住你們的樣子。等我考完試,也要加入你們。」
大哈苦中作樂:「把我拍帥點啊,我還沒有女朋友。」
除了指揮工作,栗則凜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等把船推到小區外的安全地點,他把考生背到車上,由應北裕負責把人送到考場。
在栗則凜轉身要回去營救被圍困的其他人時,考生拉住他袖子:「哥哥,你有女朋友嗎?」
無形的一刀。
應北裕趕緊岔開話題:「姑娘,高考這麼大的事面前,還有別的心思呢?」
「我已經被保送了,考試不過是證明實力。」考生笑的甜甜的:「遇到這麼好的小哥哥當然要把握一下。我媽都說了,上大學就能談戀愛了。」
栗則凜側了側身,把胳膊從她手中抽回來,針對哥哥的稱呼糾正道:「叫叔叔!」
應北裕憋不住笑了,他說:「這個哥哥的女朋友可優秀得不得了,你要努力了。」
考生於是對栗則凜說:「等我變得優秀,再和姐姐公平競爭。」
栗則凜勾了勾唇,最後說:「加油!」
就這樣參與了三天的送考任務,等高考結束,栗則凜回家洗澡才發現,手上和胳膊上有多處受傷,應該是在水中作業時不小心劃的。他自己處置起來不方便,索性把肖子校喊來了。
肖子校來是來了,傷口也給他處理了,末了卻說:「我是中醫,下次這種小事別找我了。」
栗則凜像沒聽見一樣,提議:「喝兩杯?」
早就戒酒的肖子校抬眼:「雖然死不了人,但我給你的醫囑是,傷好之前,別作。」
栗則凜把T恤套上,「我就是想解解乏,沒有借酒消愁的意思。」
肖子校脫口懟道:「有別漾的時候乏過嗎?」
有別漾時……在大台山連軸轉了四十多個小時還能做家庭作業呢。
栗則凜被噎得險些岔過氣去。
肖子校把醫藥箱收好:「我明天要出差,得早起,還要開六七個小時的車。趁今晚,免費給你做場心理疏導。」
「那飯總得吃吧?」栗則凜起身,「算下來,我快一周沒正經吃飯了。」
從口不擇言說分手那晚,栗隊就沒了吃飯睡覺的心情,要不是有任務忙著撐著,活著都嫌多餘。
肖子校跟著他出門,「看在你失戀的份上,我再陪你吃一頓。」
好兄弟不客氣,不放過任何一個往他心口上插刀的機會。
栗則凜拿眼睛橫他。
肖子校可不像邵儉修怕他怕得連面都不敢露,他還槓他:「我說錯了?你沒失戀?還是提分手的人,不算失戀?」
栗則凜唇角抿平。
電梯來了,肖子校先進去:「有能耐朝別漾使,和我橫沒用。」
不聽勸已然吃了大虧,栗則凜沒再犟:「那晚你要是把我拖走,我會感激你半輩子。」
肖子校呵了聲:「我真拖你,我怕某人犯起渾來,我沒機會接受感激。」
栗則凜咬了咬後槽牙,等兩人到了餐廳,他說:「我是挺渾的。」
肖子校和他一起長大,他是什麼脾性,再清楚不過。
他點好了菜,拍了拍栗則凜的肩膀,安慰:「早晚都會有這麼一遭,談戀愛和工作,和生活都一樣,哪那麼多一帆風順,扛過去了就好了。」
「她收走了在我那的東西,換了我給她改的車,還以給星火捐贈的名義給了我分手費。」栗則凜說著,自己都笑了,「一千萬!漾姐就是漾姐,我服了!」
肖子校沒想到別漾這麼絕:「任何經歷過的事情,不是得到就是學到。她這是給你上課呢。」
栗則凜嘆氣:「還有她平時用慣的助理都因為是星火的志願者,和我有來往,被放了假。」
本以為向善是要和別漾去劇組的,結果徵集送考志願者時,向善居然報了名。應北裕替他問:「怎麼沒和你漾姐進組?」
向善拿眼睛悄悄看栗則凜,低聲說:「漾姐說怕我管不住嘴,在她面前替隊長刷存在感,不讓我跟。」
「我都感覺她是要跟我動真格的。」栗則凜握著手機,自嘲:「微信不敢發,電話不敢打,我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慫了?」
別漾不是普通的女孩子,有男朋友時,她都工作第一,現在沒有男朋友了,她更是事業型的,尤其她還要導人生的第一部戲,栗則凜不能影響她工作。
他用手掌著額頭:「我說要重新追她,直到她原諒我,可我根本不知道從何入手。現在想起來,當初我追她時,她確實沒給我設障,還事事有回應,我得到的太容易了。」
從一開始,栗則凜和別漾之間,就屬於你來我往的互撩模式。現在別漾進入了系統維護狀態,根本無法訪問,栗則凜是真犯難了。
「那也不能在她面前消失。長久的陪伴不及一個人突如其來的溫暖。」肖子校指點道:「母親在國外治療,男朋友提了分手,她現在正處於情感最脆弱的時候,是最容易被趁虛而入的。」
栗則凜截斷了他:「她不會輕易喜歡上別人的。」
肖子校輕笑:「現在知道她心裡有你了?」
上了菜,栗則凜先吃了幾口墊了墊胃,才說:「她完全不依賴我,我感覺不到她需要我,我看別人家的女朋友都挺黏人的,就沒安全感。」
換作以往,這話他都說不出口。事情發展到這一步,他也沒什麼不好意思了。
肖子校慢條斯理地說:「她要是和別人家女朋友一樣,你還會喜歡她嗎?」
栗則凜怔然。
「一個沒有經過任何訓練,能和你一起救援,能帶著補給接應你的女人,是普通人嗎?她有良好的家世,不輸人的業務能力,還聰明,她會讓自己輕易去依附一個男人嗎?這是有你愛她的前提,否則不是等著被渣?」肖子校偏頭看他:「你要明白,最佳配偶,應該是你人生戰場上的盟友,而不是一個,處處需要你關照,時刻挑你細節的巨嬰。」
「作為男人,照顧所愛的女人天經地義,是本分,是心意。擰瓶蓋,買宵夜,送禮物,這些事我們要做,可以你為例,救援任務面前,你是去救人,還是在家給她擰瓶蓋?這些事,她自己要能做,你才更放心不是嗎?她事事都找你,天天黏著你,你不訓練了?不救援了?你顧得過來嗎?」
「你需要的是,能和你並肩前行,頂鋒相見的愛人。」
栗則凜被肖子校點醒,意識到此前自己被愛情沖昏了頭腦。
父愛似山雷不動,母愛如水石也穿。栗則凜始終忽略了一點,沒有得到過母愛的別漾,看似堅強獨立,心裡上卻是缺愛的。在他之前,她的安全感都是自己給的,所以,她不會輕易依附旁人,哪怕這個人是她愛的,她也不懂得如何給對方安全感。
栗則凜豁然開朗,他誇了肖子校一句:「肖教授可以做·愛情專家了。」
「不過是搞砸了初戀汲取的經驗罷了。」肖子校挑眉:「經過別漾的調·教,下任,你保證會做得更好。」
栗則凜作勢潑他水:「上學時,你讓我一科,我的成績都未必趕上你,就只有在戀愛這件事上,能超越你了。」
他的意思是,自己的初戀一定能修成正果。
初戀失敗的肖子校舉杯:「看誰先結婚吧。」
栗則凜厚道地提醒:「你連現任都還沒有。」
肖子校反駁:「你的那個現在也是前任了。」
栗則凜翻臉:「滾!」
肖子校笑得愉悅。
回家後,栗則凜坐在客廳,盯著牆上別漾的人像照睹物思人,越看越想念。他煩躁的扒扒短寸,拿出手機要打電話,又慫了似的改上網了,去看別漾有沒有更新微博。
結果可想而知,當然就沒錯過別漾和黎庶因試拍那段吻戲而傳出的緋聞。
那些「按頭親」「民政局蓋章」的評論,他一條沒錯過。
越看臉色越差。
尤其看到兩人十指緊扣的特寫和將吻未吻那一瞬的抓拍,他殺了黎庶的心都有。
同為男人,他怎麼可能看不出來黎庶眼裡的愛意?
以前注意力都放在陸鑒之身上了,根本沒把黎庶當回事,現在,陸鑒之的警報徹底解除,別漾卻恢復了單身,倒給了黎庶機會。
看來,這就是肖子校口中「突如其來的溫暖」了。
栗則凜搭了眼時間,八點一刻,他起身出門。
路上,他給栗蕭里打電話:「把劇組住的酒店位置發給我。」
他之所以能掌握陳立訓電影劇組的人數,訂了下午茶送過去,全靠栗總。現下他要去找別漾,自然還得需要哥哥的幫忙。
栗蕭里先給他「輔導功課」:「此時此刻,你們是分手狀態,婚戀自由,你沒立場管太多,不要搞得人家像個罪人似的給你解釋。」顯然是知道了網上的事。
栗則凜打著方向盤:「人教人教不會,事教人一次就夠了。同樣的錯誤,我不會再犯一次。」
「只要你不是提刀去殺敵就好。」栗蕭里把地址發過來,又說:「別與資本放棄了對夏氏旗下連鎖便利店的收購,選擇了他的對家。」
那意味著會對夏氏的連鎖便利業務造成極大的衝擊。
夏非的事情過去之後,夏文井曾特意給栗則凜打電話,就是擔心因夏非與別漾的矛盾,影響與別與的合作。栗則凜記得,他說:「別漾不會幹涉這事。」
栗蕭里當然知道不是別漾公報私仇,他告訴弟弟:「陸鑒之和別漾在醫院的照片是夏非放到網上去的。」
那天夏非恰好因身體不適掛了急診,偏巧不巧就看見了陸鑒之和別漾。在她看來,別漾是綠了栗則凜,可直接把照片發給栗則凜,挑撥的意圖太明顯,造成的影響也不夠大,為了激怒栗則凜,讓他徹底放棄別漾,夏非選擇把照片放上網。
陸鑒之人雖然在國外,但群星不是吃素的,老闆說要追責,他們是真的在追,於是查到照片出自夏非之手。別與資本立即叫停了併購,轉投了夏氏的對家。
這才是第一步。
栗蕭里擔心:「別與下一步應該會再收購幾家夏氏的對家公司,那樣,夏文井就難了。」
被別與收購的公司實力會更強勁,即便不會一下子踩死夏氏,也會讓夏家舉步維艱。
栗則凜本以為別漾讓夏非丟了兩個資源,她會長記性,沒想到還沒完。
栗則凜冷聲:「既然她不懂事,偏要跪下道歉,我不攔著。」
他這樣說,栗蕭里的姿態就更明確了:「那栗氏只能袖手旁觀了。」
……
一個小時後,栗則凜到了陳導劇組下榻的酒店。
翻看微信,確定別漾房間號時,他表揚栗蕭里:【栗總就是栗總,我女朋友的房間號,分分鐘查到。】
他家哥哥回覆:【我只後悔當初沒早點查查別漾的身世。】
如果當時查了,就不會有栗則凜誤會別漾和陸鑒之關係的事了,他們不會鬧到分手。
栗則凜無意讓哥哥愧疚,他說:【和你沒關係,是我的問題。沒事,你這個弟妹跑不了,我賴也把她賴到手。】
栗蕭里失笑,發來語音:【恢復的還挺快。】
那得歸功於顏清,如果不是她讓栗則凜聽到了別漾的酒後真言,別漾把事情做到這一步,栗則凜可能真的會以為,別漾從沒愛過他。
她愛他,傷心之下給他教訓,和她不愛,要徹底離開他,是兩回事。
栗則凜來到別漾所在的樓層,剛從電梯裡出來,就看見了黎庶,他站在別漾房間門口,說:「栗先生沒誤會吧,要是有需要,我讓公司發個聲明。」
不等別漾說話,栗則凜搶白道:「我認為有這個必要。」
黎庶和別漾循聲齊齊看過來。
穿著黑T和同色收腳工裝褲的男人由遠及近走來,他眉眼鋒利,沉眸的姿態令氣場全開,整個人都散發出凜冽的氣息,一看就不好惹。
黎庶避嫌似地往旁邊讓開一步,有禮地表態:「實在抱歉,漾導幫我試戲,卻被我的粉絲誤會。」
「誤會不要緊,及時澄清就可以。」栗則凜站在別漾身側,壓著脾氣,目光沉湛地直視黎庶:「後續你們還要合作拍《滿都海》,免不了要同框,這樣持續誤會下去,對她不好。黎先生覺得呢?」
他說這話時神色不動,語氣平穩,與那晚吃醋的狀態判若兩人,別漾倒有幾分意外,她抱臂倚門站著,沒說話。
黎庶認同栗則凜的話:「我今晚就讓公司擬好聲明,明天上午發。」
栗則凜挑眉:「本來就是你粉絲碰瓷,我就不說謝了。」
這個狗男人!別漾拿眼角餘光橫他。
黎庶是個有分寸的人,事情解決,他說:「不打擾你們了。」
等他進了電梯,梯門阻隔了彼此的視線,別漾轉身回房間。
在她關門的瞬間,栗則凜長臂一伸,按住門。
別漾不肯讓他進:「栗先生,太晚了,不方便。」她說著,手上和他較著勁。
栗則凜擰眉,因為怕她夾到手,他先把手滑下來,掌心覆在她手背上,才問:「栗先生是什麼鬼?」
別漾挑釁似地反問:「你說呢?」
「你叫不對稱呼,別想我走。」栗則凜扣住她的手,耍無賴:「我反正不介意被人看見。」
別漾抬眼瞪他:「栗則凜你犯什麼渾?」
「你逼我的!」栗則凜目光沉了沉,聲色微暗:「我要不是撞個正著,你是不是要說『不用麻煩了』。一次不解釋,兩次不澄清,你是要坐實女總裁和頂流的愛情嗎?別說你愛的是我,你就是移情別戀喜歡上他了,你也給我壓下去!」
別漾抬腳踢過去:「誰愛你?!我在怠慢你,你看不出來嗎?」
栗則凜被氣笑了,邊往門裡擠邊哄她:「不記我仇的人,才是最漂亮的。」
別漾哪敵得過他的力氣,往後退了兩步:「我們已經分手了!你來幹嘛?」
對於她的明知故問,栗則凜話鋒一轉:「你忘了東西沒帶走。」
別漾反應過來他是指,自己去他那收拾的東西,看看他空著的雙手,問:「什麼?」
栗則凜擁著她進門:「你忘了把我帶走。」
別漾一時恍神讓他得了機會,房門關上時,他不用人教走位,無師自通地抵著她,一步步把她逼到玄關處,壓到牆上,右手五指一收,勾住她後腰把人往自己懷裡按,左手自然而然地與她扣緊,低頭靠近她的唇。
別漾的身體與他嚴絲合縫地貼在一起,隔著衣服都能感覺到他肌膚滾燙的溫度,她心臟激烈跳動,壓抑地喝了聲:「栗則凜!」
她不想接吻,栗則凜不會勉強,在鼻尖相貼的近距離下,他歪著頭注視她:「感覺一樣嗎,說實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