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八苦
「能順著往下找，找到根莖通道的盡頭麼？」
趙劍中和蘇靈閉上眼睛感知了一會，互相點頭確認根莖通道的存在後，這才出聲問向秦淮。
「夠嗆，閻浮點數不夠了，而且我的神魂不知道還能撐多久。」
秦淮兩眼發黑，看著身前的閻浮主們都出現了重影。
「盡力試試吧，這趟的花費會裡報銷。」
詹躍進喝了口白開水，抬手給秦淮轉了一筆款子。
「行走大人，介主詹躍進贈予您十萬閻浮點數，已到帳。」
十萬！整整十萬！
看到狀態欄中飛速暴漲，變成100863點的閻浮點數，秦淮的身軀很疲憊，但話到嘴邊就莫名其妙的的變成了：「詹老師，我盡力。」
鱗主和倮主架住左右胳膊，介主和鬼主根據時不時冒出的方向指示在頭前開路，人主則不緊不慢的跟在後面，每隔一段距離便用平平無奇的木鞭在葉海清濁中輕點一下。
五位閻浮主就帶著秦淮這個人形導航在濃淡不一的黑白二色中穿梭，一路上遇到許多奇奇怪怪、形貌各異的琥珀色氣泡。
其中甚至還有成熟過度，果肉腐爛，露出大半內里的凝膠狀氣泡。
參天巨劍狀的固形物、輪轉不休的烈烈暴風、一望無垠的銀色海洋
但這些殊異奇景在秦淮眼中，都只是不斷扭曲擺動的黑色線條，仿佛世上的一切事物，都可以被這些黑色線條勾勒出形體。無論天空大地，火山海洋，暴風冰川，奇形怪狀的動植物，還是高精密的科學儀器，寒武紀的三葉蟲.無論這些線條組成什麼，哪怕是代表氣泡精華的果核，它們依然是黑白兩色，像是不上色的工筆畫。
秦淮有種直覺，若有一天這些線條分崩離析，這些沒有顏色的東西，都將不復存在，歸於虛無。
而有色彩的東西，就像他身邊的閻浮主們，卻能抵抗八面來風，巋然不動。
秦淮覺得自己隱隱觸摸到了閻浮的本質，但因並無其餘理論事實相佐證，並不知道這色彩具體代表著什麼。
無天無地的混沌中，秦淮等人一路深入葉海，所見到的東西也越發光怪陸離。
纖毫畢現的無首龍屍、持戈待戰的青銅兵俑、零件裸露的巨型機械體.
「這些大多都是思凡戰爭時期，被思凡剝離過的果實遺留，因為果核被暴力取走後，它們失去了價值，便像太空垃圾一樣漂浮在葉海之中。」
秦安遊歷的閻浮果實很多，在葉海中沒少見類似的東西，此時有意無意的向秦淮提點道：「你以後穿梭葉海少不得跟它們打照面，這些東西對我們來說，不算什麼。可對你來說未必，小心無大錯。」
「要按我的意思，就給他配一隊六司，躍進出錢，援朝出人，老爺子指揮，指哪打哪，不出三年，思凡的老巢還想藏？我看他能藏哪！」
一直沉默的鱗主燭九陰此時也插了一句，似乎是覺得秦淮太過怠惰，一年的時間裡竟然只願意撈十幾個人。
「九哥你的指標太高，後輩哪吃得住哇~我啊，花點小錢倒無所謂，可現在講究人治，做事總得考慮當事人的意願嘛。」
介主詹躍進呵呵一笑，依舊是那副老好人的模樣。
「雖然秦淮不是天類傳承，但憑藉神遊的獨特性，只要有他加入，大本鐘對天類傳承研究的【億萬星辰】項目一定很快就能取得新的突破。到時候，他肯定能輕鬆不少，我們也有更多的打撈者可以用。老爺子，您看要不把秦淮的打撈任務往後排排，讓他先去我那坐坐？」
蘇靈也轉過頭來，金絲眼鏡下的目光盯住秦淮，沒有別的情緒，只有最純粹的好奇。
「好了，過猶不及，細水長流最好。剛結束戰爭沒多久，正是閻浮的修養期，咱們不必爭這一朝一夕。」
趙劍中擺擺手，話里的意思很明白。
又過了約莫千百個呼吸，秦淮停在一個琥珀色氣泡前，從高維視界中退了出來，大口喘著粗氣道：「幸不辱命，應該就是這裡了。」
「沒問題。」
蘇靈身後窮奇虛影一閃而逝，也發現了開在壁系上的根莖通道。
「要等援朝麼？」
秦安將一個飯糰塞進秦淮手中，看向趙劍中，帶著幾分問詢之意。
「沒這個必要，太歲叛逃後，死苦空缺，除了愛別離、老苦、病苦外，其餘的生苦、求不得、怨憎會、五陰熾盛最多只是六司。只要【八苦命境】里沒有思凡主的殘骸」
詹躍進眼中精光閃爍了兩下，沒繼續往下說。
「都等了大半年了，也不差這點功夫。此次機會難得，若不能將思凡八苦一網打盡，讓愛別離跑了，他很快就能再選出一批八苦種子，流毒閻浮，遺害無窮。」
趙劍中搖搖頭，手中木鞭憑空虛點了幾下。
見人主定下調子，其餘閻浮主自然也不會在這關鍵時刻唱反調，當即安靜下來，默默等待。
唳~
一聲鵬鳴自極遠處傳來，黑白雙色沸騰起來，先是一點極暗沉的黑，緊接著一抹黑色充斥混沌。
哪怕不是第一次見，秦淮卻依舊難以窺全這隻【鵬】的形貌輪廓，沒等他反應過來，穿著白背心、綠軍褲、腰扎牛皮帶、腳踏高幫靴的勁霸男人就如巍峨高山般挺立身旁。
曹援朝頂著一張三十多歲的精壯麵孔，刀削斧剁一般硬朗，額角有一道長長的暗紅色傷疤，瞧上去就像他的名字一樣。
「紅中老頭，就是這兒？」
「根莖通道的終點就到這兒，但這裡是不是【八苦命境】，還得進去再知道。」
趙劍中緩緩開口，木鞭輕輕抬起。
「那就快點，愛別離估摸著不比我慢多少。」
曹援朝擼起袖子，剛走出兩步，打算在壁系上開個口子，就發現場中還有一個小傢伙。
「小安，把你的崽子護好了，待會兒動起手來，可沒人顧得上分心。」
「知道知道。」
秦安聳聳肩，掌中翻出一輪明月，看向秦淮：「進來吧，在裡面看熱鬧，可比在外面安全得多。」
「好。」
幾乎是秦淮心中剛浮現出這個念頭，一道皎潔月華就自蟾宮中射出，將他纏繞縮小，收進了月影之中。
天地翻旋。
秦淮回過神來，面前已出現了一片瓊樓玉宇、廣寒宮闕、月桂寶樹的大型建築群落。
一隻銀白的三足蟾蜍拾級而上，過瓊樓越宮闕，直到縱身一躍跳上月桂樹最頂端的那條枝丫。
月桂樹無比巨大，掛著無數玉葉冰花，香氣幽冷，雋永悠長。樹幹下正有幾名身穿潔白布衣，左手持鑿，右手拿斧的男子，在月面上敲敲打打，雕刻紋飾。
秦淮沿著銀蟾的路線走到廣寒宮闕的最頂端，俯視著月桂樹的樹根，才發現這些華美的宮殿建築完全就是圍繞著那巨大的樹根而建。
再往四周看去，銀輝飛浮，宮殿往來無定，玉城崔峨，但聞清香靄郁，下有百里琉璃之田，一隻只玉兔奔走嬉戲。
秦淮抬頭看去，接天連地的月桂樹中正掛著一隻呼呼大睡的血色巨龍，瞧上去應該是天瑞源血所化。
「秦先生的傳承不是倮類嗎？可這些奇景.哪怕是太陰星君的代行，都未必做得到吧？」
秦淮暗暗咋舌，他頭頂的月桂樹冠之上正掛著另外一隻巨大的月輪。仔細看去，好像鏡子一樣的月輪之中，竟然還有另一座仙宮，另一棵月桂，月桂頂端又有月輪
鏡像層迭，虛實縹緲，好似輪迴一般。
秦淮收回視線，向一旁的大殿走去，他在那裡看到了熟人。
嗯，準確的來說是熟龍。
【蜃龍王】化作的翡翠冠金剛鸚鵡，毛髮油亮神俊，此時正躺在粉玉真龍旁邊，似是陷入了一場好夢。
秦淮沒去管這隻蠢鸚鵡，而是走到敖靈本相旁邊，大手輕撫龍吻，想要將她喚醒。
沒反應。
秦淮擰起眉頭，兩隻手扒開泛著銀光的沉重眼皮，看著敖靈渙散失焦的瞳孔，有些發愁。
「睡得這麼沉？秦先生還有夢境相關的神通？」
沒等他嘀咕兩句，月桂樹上那條慵懶睡覺的血龍就仿佛聽到了什麼，倏忽抽尾，打下一朵碗口大的潔白桂花，緩緩飄到敖靈眉間。
「啊啊.這是哪？太陰廣寒？」
敖靈悠悠醒轉，睜開眼的瞬間，就看見了遮天蔽地的月桂樹，和一道頗為熟悉的身影。
「醒啦？敖小娘不必害怕，這裡是我族中長輩的一處內景天地，我們安全了。」
秦淮盤坐在白玉般的地面上，示意敖靈同坐。
「秦獵官的長輩是一位星君？」
敖靈打量著身下絲毫不輸東海水晶宮的瓊樓玉宇，心神有些搖晃。
「也許吧，關於那位長輩我知道的其實並不是太多。」
秦淮想了想，沒多說什麼。
「這次走蛟請獵官前來觀禮，本想著是件好事，沒想到最後突生如此巨變，錯在我身。靈兒誤以為借太岳公之力能掌控全局，卻忽略了世事無常的道理，釀此惡果，還望獵官切莫掛懷。」
敖靈變幻龍身，俏臉上帶著滿滿歉疚，很是過意不去。
「敖小娘有所不知，那羅浮與我的關係，就好比是走蛟的龍子與躍龍門的群妖，乃是道爭，二者沒有和平共處，只有你死我活。」
秦淮翻手取出一壺清茶，看著懷抱金綠鸚鵡梳理羽毛的敖靈，心裡倒沒覺得這場廝殺是因她而起。
若沒有閻浮行走的插手，秦淮可以肯定，這場走蛟必會按照敖靈計劃的那樣，雲夢少君掃滅水族妖魔，誅殺錢塘逆臣，成功化龍，皆大歡喜。
但在羅浮的運作下，這個計劃頃刻間變成了另一幅模樣。
幕後主人被狸貓換太子，許多妖魔鬼怪被神智扭曲，用作凶怨天吳化生資糧的富春集；施加暗手，關鍵時刻誘發饕餮貪食慾望的【百味烹】食譜；還有那抹肆意張狂、橫壓萬物的死白色.
思凡之力面前，哪怕是六司也只有狼狽逃竄的份，秦淮很清楚這點，所以他並沒有覺得敖靈有什麼錯。真要說起來，反而是這兩兄妹倒霉，撞上了閻浮和思凡的爭鬥。
更何況，要不是心細如髮的敖靈善意告知，讓秦淮提前意識到了不對，請來七宮巔峰的【泰山王】助力。那此刻，大獲全勝的就恐怕該是羅浮了。
「嗯？獵官既如此說，可是獵官贏了？」
敖靈回想起被打暈前場中的形勢，美眸驟然睜大了三分。
「這個還不清楚，羅浮身後的勢力不小，族中長輩雖有意為我出頭，但一切並未塵埃落定。」
秦淮伸手指了指頭頂的巨大月輪，那如鏡子一般的圓面里正實時播放著外界的情況。
「老爺子，確認過了，這裡不是【八苦命境】，是一顆沒有任何生命體徵存在的偏遠小型果實。」
蘇靈推了推金絲眼鏡，將背後的窮奇本法身收回體內。
「只是用來中轉的跳板麼，愛別離這老兔子還是一如既往的滑溜。」
曹援朝捻了捻腳下的紅色岩土，站起身來。
「咱們這趟能守株待兔，活捉愛別離也不錯。」
詹躍進靜坐在蒲團上，正拿著刀布細心擦拭手中刻有日月星辰和山川草木的銅劍。
「來了。」
趙劍中話音剛落，六位閻浮主隱隱圍成的圓圈之中，突然破開一道瞳仁形狀的裂隙，將兩道人影吐了出來。
神情邪異、留灰白鞭子的老人，和面色煞白，穿破爛墨甲的青年。
正是愛別離和軒轅集。
「愛別離，真是好久不見啊~」
曹援朝咧嘴一笑，只是須臾，那張蒼老癲狂的面孔前已經迸出一顆兇狠的拳頭，罡風四射！
「怎麼可.」
愛別離的驚疑聲被生生打回肚子，兩人腳下方圓百丈的紅岩土壤硬是沉了一米還多！
血流噴涌，雙影閃爍，愛別離咬牙硬吃重拳，雙臂如靈蛇般纏上曹援朝的寬厚臂膀，竟硬是以滿族板羔子的技巧牽扯住了這位羽主。
「老，病！」
愛別離血肉模糊的嘴唇中吐出兩個邪異古樸的單字，憑空出現的死白色將介主的劍斬、倮主的華光和鱗主的熔岩火柱頃刻間抹消乾淨。
一道又一道瞳仁形狀的黑色裂隙從死白色的痕跡中蛀出，牢牢吸引住在場眾人的視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