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6章 白蓮倡優
怒雪威寒,天地肅殺。
時近暮色,關門閉戶的長街上,獨獨一座三層高的樓子大開門戶,往外透著燈火。
透過紛飛雪片往裡一瞧,滿堂貼金,暖意熔融,隱約還能聽見花樓里唱折子戲的動靜,和鶯鶯燕燕的歡聲笑語。
旖旎的燈光下,堂內閣外,四方角落,站著不少穿著旗袍,擅於打扮的嬌俏姑娘。
有的端莊秀麗,眉眼輕淡如煙;有的溫婉動人,知書達理,舉止分寸恰到好處;有的濃妝艷抹,勾魂攝魄;有的粉雕玉琢,嬌小可人;有的依偎在心上人懷裡,青絲化作繞指柔;有的倚著雕欄,纖秀手指夾著一截銀絲煙杆,嘴裡輕吐煙氣,巧眸半闔,似是剛醒
還有的是端茶遞水、引客招呼的大小茶壺,和坐在角落裡聽著小曲兒,磕著瓜子的帳房先生,以及一些閒聊的三姑六婆。
如火燈色映襯著金碧輝煌的堂子,仿佛雪中藏著一座金山。
這年頭,正經行當絕然是賺不來錢的,想在這魚龍混雜的天津衛賺大錢那就更難了,最快的法子便是嫖、賭、抽,青樓、煙館、賭坊可都賺了大錢。
不過由於秦淮當年規矩立的死,加之有八極門獨家壟斷的秘藥供給,不缺發財路子,所以眼前這座從佛山開到津門的金樓,倒沒那麼多腌臢事,在直隸地區眾多花樓里算是一股清流。
眼前這座金樓跟佛山那座大差不差,樓高三層上下,四面紅燈似火,映的周圍一片金紅,是津門最好的花樓。裡面有百十位風韻動人、嫵媚嬌俏的姑娘,她們若遇上看得過眼的,便逢場作戲,賺些皮肉錢;要是自我珍視,不願放低身段,也可當個清倌人,吹拉彈唱混口飯吃,以藝娛人。
正這時,風雪漫過,遠處傳來了噠噠噠的馬蹄聲,車輪碾動,在層層積雪上留下道道轍印。
一輛、兩輛、三輛.
足足九輛馬車逐一而入,進了這條地處南市的茶園花樓街。
最前頭的一輛馬車帘布撩開,走下一人來,一襲麒麟武服,頂著一頭精悍幹練的短髮,身段頎長挺拔,神情冷肅,濃眉薄唇,面頰輪廓峻刻,負手而立。
「爺,您回來了。」
瞅見秦淮走下馬車,樓內走出一人,面色青白,身形不算寬大,面上和氣,穿著貂裘,正是回了津門老家娶妻生子,代管金樓的海狼。
「幾年不見,你倒是富態了不少。」
秦淮望著眼前充滿京津風格的金樓,邁開步子就往裡走。
「托您的福,弟兄們這幾年過得比以往滋潤多了。」
海狼在頭前引路,樓里閒著的大小帳房和嬌俏姑娘們則全都在一樓大廳靜候,神色好奇的看著秦淮。
「今日來的都是武行中與我師門交好的師兄弟們,讓夥計仔細著點,好酒好菜只管上就是。」
秦淮揚了揚眉,看著一樓大廳的戲台,隨口說道:「再吩咐姑娘們唱出折子戲,熱鬧熱鬧。」
聽到這話,海狼下意識的往秦淮身後看去,正看見那位穿著女靠,臉塗油彩的戲子從馬車上下來。
「爺,既然您想聽戲,不如就讓蓮姐給您來上一回?」
「蓮姐?她?」
秦淮順著目光扭頭看去,正對上那位神神秘秘的戲子。
「是,您剛遠遊歸家可能不清楚,這位蓮姐前些日子便在京城梨園行當里聲名鵲起,最近才轉來津門,託庇於咱們金樓唱戲,讓兄弟們賺了不少銀子.」
「哦?她戲唱的怎麼樣?比紅纓如何?」
秦淮眯起雙眼,毫不掩飾的打量著孤零零一人走入大堂的蓮姐。
透過塗敷在臉上的油彩,秦淮發現這人眉宇間精氣充盈,眼中神華內斂,氣息頗為綿長,不比宗師差,搞不好已經化勁有成,斬了赤龍,這才有這麼一副靚麗相貌。
「這個.這個,爺,我耳朵木,只能聽出來好聽與不好聽,至於好聽之上的道道,就真聽不出來了。」
海浪面色糾結,有些結巴。
「那就是跟紅纓不分伯仲,甚至更好」
秦淮摸了摸下巴,驚鴻一瞥適時傳來信息。
姓名:林黑兒(蓮姐)
狀態:炁存(能夠察覺並使用靈炁),儺舞(俗世奇人修行的秘術,可控神炁為己用,分盜、演、化三部),天理(殘),輕傷未愈,壽元無多。
專精:歌舞91%,化妝89%,劍術79%,
技能:
【盜神】:調用存于丹田中的靈炁,「盜取」普羅大眾的崇拜之力,從而融合產生源自信仰的神炁,並在此基礎上產生基於傳說人物或神明的意識——神格。
【演神】:調用存於泥丸宮中的神炁,配合承載神格的載體(多為臉譜面具),通過儺舞,將意識附生,以自身演神,與神格融為一體。
【化神】:燃燒巨量神炁壽元、魂魄清氣與血肉精華,換取神格本體短暫降臨,同時須承受神格帶來的侵蝕,後患極大。
威脅度:淺紅色
備註:你可以從她身上,獲得關於【特殊法典:戲鬼神】的線索。
「可以,那就請她來唱一出拿手好戲吧。」
秦淮點點頭,對這個自號「黃蓮聖母」的義和舊黨沒什麼興趣,領著一群氣勢昂藏的武夫就上了三樓包間。
樓子裡多為三教九流,瞥見這一幕,神色各異,有人想攀談兩句,但瞧見秦淮身後那幾位在北方武林中響噹噹的人物,掂量了許久終究不敢先開口,索性又閉上了嘴。
不過,到底還是有坐不住的人。
這樓子藏著金山,多少人求財無門呢,眼下進來這位怎麼瞧怎麼像幕後東家,自然得開口試試。
「這位兄台自南邊來?」
有人搭腔問著,地地道道的津門話,在場的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剛從邊蒙回來,南邊倒是許久未去了。」
秦淮腳步不停,拾階而上,看都不看旁邊一眼,口中繼續說道:「金樓是從佛山起家的不錯,可從沒有誰把話撂明了,說老闆是廣粵人吧?」
「為了避免你們瞎猜,白耗心力,我也不怕你們知道,這裡,我當家。想談生意,別來煩我,去找他!」
秦淮腳步一住,轉過身來,目光如飛電,環顧四周,見者無不神奪,訥訥不敢言,只將目光聚焦到他所指的海狼身上。
沒理會樓下的動靜,秦淮帶著師兄弟們來到一間寬敞的包房,拆下木門,將兩側的廳室也一起打通。
「諸位兄弟,在武館硬捱了一日,也沒置些酒菜,見諒見諒。到了這個時辰,咱也不說旁的,請!」
酒菜上了宴席,秦淮作為主人家,知道練武的這些弟兄都是大肚漢,也懶得扯那些客套話,拍開泥封就端著罈子倒起了酒。
這趟宴席算是秦淮的接風宴,不過只有他們這些小輩,至於幾大門派的長輩們則礙於身份,不便來此風塵之地,另去了津門最好的酒家萬春樓,似乎要商議些別的事情。
隨著樓上武人筷箸不停,樓下的鑼鼓聲也響了起來,一時之間好不熱鬧。
——
津門,粘竿處,查逆使駐地。
這座新起沒兩年的衙門就坐落在督署前街,臨近海河,麾下武夫和新軍幾近千人,洋槍洋炮配得齊全,勢力之強只有北洋能壓其一頭。
夜色已深,風雪漸濃,室內燈火通明。
「啪!」
一聲鞭響起的突兀。
熒然燈色下,一黑臉大漢坐在太師椅上,抓著羊腿,旁邊放著碗奶茶,面無波瀾地聽著耳邊此起彼伏的慘叫。
「啊!」
這撕心裂肺、不似人聲的慘叫是從一個女子喉嚨里吼出來的,其身體早已被鞭撻出一道道觸目驚心的血痕,儘管衣衫破爛,卻已瞧不見半點旖旎春光,手腳被四條繩索死死捆縛在半空,繃的極緊。
不止這一個,偌大的暗室內,這般血肉模糊,半死不活的人足足懸吊了九個,三男六女,其中兩個尚且還能瞧出幾分人形,剩下的則是幾乎被鞭笞成了爛肉,死去多時。
「他們九個扛了半旬,只交代出【戲】和【伶】兩個字,你是最後一個,再不說,就留著下地府去跟閻王爺說吧。」
黑臉大漢啃淨手裡的羊腿,扭頭看著這個之前抓到的白蓮教教眾,語氣不咸不淡的問道:「黃蓮聖母去哪兒了?。」
不斷顫慄的女人聞言雙眼一閉,嘴角一抿,一縷血線蜿蜒淌下。
「真是不禁打,丟下去餵狗吧。」
黑臉大漢看著這一幕,端起手邊的奶茶一口氣喝乾,龍行虎步的走出囚室,來到堂前。
窗外雪猶未停,北風凜冽。
幾個查逆使正恭恭敬敬候在一旁,手裡拿著一沓名冊。
「津門的茶園戲院都查了?」
黑臉大漢接過名冊,掃了幾眼,開口問道。
「庫倫統領,多數都查了,只剩幾家背後隱隱有勢力罩著的花樓,我們還沒去搜。」
為首一人忙回道,又遞來一份用硃筆寫就的名冊。
「金樓,下天仙,丹桂園,北洋」
黑臉大漢搖搖頭,像是聽到了個笑話,眸中凶光一閃:「這都是些什麼跳樑小丑,敢與朝廷作對,他們想被滿門抄斬不成?」
話音剛落,大堂的屏風後,忽見一彪形大漢騰身走出。
如此三九隆冬,此人竟只穿了件熊皮圍脖,脖纏墨龍,面容冷硬,兩條手臂粗壯如象,肌肉虬結,一雙手更是筋骨畢露,布滿了生鐵一般的老繭,燈下還能瞧見那高高隆起的太陽穴,以及宛如銅鐵澆鑄的皮肉。
「庫倫,這次追查白蓮叛逆,惹了旁的不要緊,可要是把那杆神槍驚出來,你的下場,一定會比我當初還要慘。」
「巴圖魯,我可不像你,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如今你我有老祖傳法,只要那桿槍不出手,津門沒什麼擋得住我二人合擊。」
黑臉大漢指了指這幾個名字,繼續說道:「堂堂一介大宗師,我可不信他會為了一區區花樓就舍下麵皮,悍然對朝廷要員出手。」
「大宗師非常人,拿你的心思去揣度他們,真是找死。」
巴圖魯看著面前不置可否的庫倫,搖了搖頭:「今晚查逆你自己去吧,我要去埋釘伏線,沒空陪你出巡。」
「哼,隨你。」
黑臉大漢也不墨跡,一聲令下,近百位在府衙聽用的清兵新軍和大內高手便隨他浩浩蕩蕩殺向可能藏匿【黃蓮聖母】林黑兒的幾處梨園戲樓。
——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秦淮剛在席間找了個由頭,開始跟【鐵腳佛】尚雲祥討論氣息與靈炁的不同,就聽樓下的戲樂驟然中斷,一道甚是囂張的大粗嗓門轟然響徹整座金樓。
「管事的出來,查逆衙門辦案,追查亂臣賊子,所有人都不得輕舉妄動,立刻滾下樓來!」
金樓大堂,兩列精銳清軍一字兒排開,棉甲光新,挎刀端槍,對準了三層樓的各個角落。
領頭的,是粘竿處拜唐,查逆使統領,呼畢勒罕(庫倫),他看上去三四十歲,黑炭臉膛,鼠目虬髯,穿一身深藍武服,喜怒形於色。
「這位上官,今日樓內有貴客,不方便,您體諒體諒?」
海狼見庫倫來勢洶洶,想必不會善罷甘休,忙湊上前去,順勢遞了一包鼓鼓囊囊的金條過去。
庫倫面色如常,伸手掂了掂錢袋,咧嘴一笑,卻怎麼看怎麼瘮人。
「賄賂拜唐,罪加一等,帶走!」
「慢!」
話音未落,一道黑影便橫貫虛空,直射庫倫想要抓向海浪的大手。
嘭!
悶響一聲,木片爆散,扎進庫倫體表厚皮,頓起無數短刺。
「你!」
庫倫抬眼一瞧,剛欲發作,就對上了秦淮那凶威畢露的雙眸。
「方才我不過是想請這位帳房回衙門一敘,閣下不聞不問,悍然出手傷人,未免有些太不將朝廷放在眼裡。」
庫倫看著三樓這個能將單薄木片甩出子彈威力的男人,難免忌憚,哪怕是威脅的話語也不由軟了兩分。
「在我的地盤,沒經過我的允許,就想羅織罪名把我的人帶走,你以為你是個什麼東西?!」
秦淮見狀冷哼一聲,眸中開明獸的虛影引頸長嘯,霜白色自虛空蔓延,直衝向如臨大敵的庫倫。
【威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