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二六章 臨行
日暮,江北水城。記住本站域名訓練巡邏的軍艦已經歸航,整齊的排列著碼頭邊。一群沙鷗翱翔於桅杆之間,偶爾掠下金光閃閃的水面,便會叼其一條或幾條銀色的小魚。
江水輕輕拍著岸邊,聲音輕微而有規律。就在這波濤聲中,一位白髮蒼蒼的老者,與一個英氣勃勃的年輕人,漫步在長堤之上,正是老元帥伯賞別離和隆威郡王秦雷。
秦雷在中午時分到達了鎮南軍的營地,自然受到老哥哥的熱情款待。一番宴飲之後,王安亭與周葆鈞不勝酒力,被各自的隨從扶回帳中休息,而秦雷果然信守著誓言,沒有過量。伯賞別離雖然不過癮,但以為秦雷心事重重,便沒有再勸酒。
吃飽喝足離了席,伯賞別離便拉著秦雷到江邊散步,也有些體己的話兒要說一說。
秦雷負著手,一邊慢悠悠踱步,一邊輕聲道:「看鎮南軍似乎一切如常,大哥沒有接到太尉府的命令嗎?」
伯賞別離穿一身半舊的便服,即使是散步,也依舊挺直著腰板,聞言哂笑一聲道:「李渾都有多少年沒來南方了?知道敵我兩方是個什麼情況不?只要咱們的船離著水城遠了,就是個有去無回,也不知是列他哪門子陣?純屬瞎指揮!」一年不見,老元帥還是牢騷滿腹。
秦雷微微皺眉道:「怎麼會這樣呢?去年的時候不是還可以巡遊近岸嗎?」
伯賞別離呵呵笑道:「還不是去年把軍隊撥給你平叛,結果被諸烈那隻老狐狸趁機將陣線東移一百里,可算把咱們徹底憋在窩裡了。」說著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秦雷看一眼老元帥,淡淡笑道:「看來是正中大哥的下懷啊!」
伯賞別離的笑容凝固,失聲問道:「你怎麼知道?這事兒我誰都沒有講過啊!」看來長時間在軍營里生活,會讓人變得相當憨直。
秦雷聳聳肩膀道:「並沒有人告訴我,我是猜的。」
「怎麼猜出來的?」伯賞元帥連聲追問道:「你能猜出來,別人也能,看來我要趕緊採取措施了。」
秦雷嘴角微微上翹,滿含笑意道:「你像是傻子嗎?」
伯賞別離雖然摸不著頭腦,但事關重大,還是認真道:「不像……吧。」
秦雷頷首笑道:「這不就得了?被別人堵在家門口出不去的時候,只有傻子才高興得起來。」說著看老元帥一眼,嘿嘿笑道:「你興高采烈,又自認不是傻子,那意味著什麼呢?」
老元帥這才放下心來,捋須笑道:「兄弟果然是狡詐多端啊!」
秦雷笑著搖搖頭,正色道:「大哥,你給我交個底,現在和楚國開仗的話,咱們到底有幾成勝算?」
伯賞別離沉聲道:「只能保證不被打到岸上來而已,勝算還談不上。」覺著自己這話有些長別人威風,老元帥又補充道:「但再給我一年時間,情況就會發生根本轉變……到那時勝負就在五五之數了。」
「哦?」秦雷饒有興趣道:「據我所知,水軍的戰力提升比騎兵還要困難,一年時間就可以扭轉乾坤嗎?」
伯賞別離低聲笑道:「咱們的鎮南水軍可是老哥我苦心訓練十數載的精兵強將,絕不比諸烈那老小子的手下差。之所以不能勝過他們,不過是因為水流和戰艦的劣勢罷了。只要能克服這一弱點,大江上的局勢立刻逆轉。」
「漿輪船?」秦雷輕聲問道:「莫非大哥的漿輪船隊明年就要正式列裝了。」
伯賞別離點頭笑道:「會列裝三到五艘,讓兵士們輪流上船熟悉操作戰法,但大規模列裝的話,還要等戰爭開始前後。」說著眨眨眼道:「秘密武器嘛,不遮遮掩掩的就不好用了。」
「有陰謀……」秦雷嘿嘿笑道,但他的好奇心不算旺盛,也沒有細問。因為他已經得到了所需的消息……鎮南軍無法與南楚水軍抗衡。這實在不是什麼好消息。
倒不是秦雷要與南楚開戰,而是要了解南楚的態度,就必須先了解己方的實力。秦雷的頭腦清晰無比,他知道這世上的敬畏源自於對方的實力,如果南楚認為大秦軍隊不是對手,便不會害怕秦國。如果失去了畏懼,他們必然會肆無忌憚的為難自己一行人,這是一定的。
但這次不同於以往,一味的蠻橫暴力,除了讓南楚嘲笑秦人粗俗之外,還會給營救太子的差事增添許多不確定性。情況嚴重時,甚至會危及到自身的安危。
秦雷不禁陷入了沉思,待走到長堤盡頭處,他才停下腳步,定定的望著藍黑色的夜幕,喃喃道:「大戰不可避免了。」
伯賞別離愣一下才點頭道:「是呀,十八年後的又一次大戰啊!」昭武十六年那次雷聲大雨點小的戰役,根本沒有放在老元帥眼裡。說到即將爆發的戰爭,老元帥呵呵笑道:「兄弟向來高瞻遠矚,跟老哥我說說,這仗會從哪邊開始呢?」
「戰爭會從東方爆發!」秦雷沉聲道:「若是先從南方爆發,我們大秦就危險了。」雙目定定的望向前方,一字一句道:「所以必須且只能從東方爆發。」
伯賞別離深有感觸的點頭道:「是呀,若是先與齊國開戰,胸無大志的南楚皇帝,很有可能不會插手,」說著看一眼面前的滔滔江水,輕聲道:「大江天塹是一道高大堅固的城牆,既保護著南楚不受侵略,同時又消磨著他們的野心。」
秦雷頷首笑道:「若是先與南楚交戰,齊國定然不會放過這黃金機會,八成是要用舉國之力來攻的。到時候腹背受敵就大事不妙了。」說完輕嘆一聲道:「但我們能想到,齊國那位『百戰百勝』自然也會想到,所以若是秦齊開戰在所難免的話,他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先挑唆南楚開戰。就像……」
「就像十八年前他所做的一樣。」伯賞別離面色凝重的微微點頭,沉聲道:「趙無咎此人實在是我大秦的心腹大患啊。」
秦雷搖頭笑道:「但他畢竟不是楚國的景泰帝,沒資格強令諸烈動手,所以我們還是有機可趁的。」
「看來賢弟已有讓南楚暫且按兵不動的妙計了?」伯賞元帥歡喜道。
秦雷抱歉的笑笑道:「只是一個動機,還沒有形成構思,具體還要去南楚走走看看,找找靈感啥的。」
伯賞別離無奈笑道:「那就預祝賢弟馬到成功吧。」
秦雷聳聳肩膀,與老元帥並肩往回走。此時月牙兒已經從東山上升起,露出一絲羞澀的笑容,把兩人的影子拉得老長。
「大哥,求你件事兒吧?」回營的路上,秦雷輕聲道。
「啥事兒?」伯賞別離警惕的看著秦雷,一臉光棍道:「要人沒有、借錢也沒有。」他已經被秦雷折騰怕了,上次賣出那些軍官之後,勉勉強強還能有人補上,但萬萬禁不起再一次折騰了。
秦雷聞言臉上有些掛不住,乾笑道:「老哥把我想成什麼人了?」
老元帥雖然是老狐狸,但總是鬥不過秦雷這小狐狸,所以不得不謹慎異常道:「除了借錢要人啥都好商量。」
「這次是好事兒,既不管你要錢,也不問你要人,反而還給你人、給你錢,你看怎樣?」秦雷兩眼彎成月牙兒,就像拐賣小孩的人販子一樣。
伯賞別離這才稍鬆口氣,但還是不敢大意,試探道:「說來聽聽?」
「是這樣的,」秦雷不緊不慢道:「現在呢,南方兩省二十八府僅靠一些鄉紳組織的團練維持治安,那些團練是什麼人,您知道嗎?」
「地痞流氓吧。」雖然不常進城,但老元帥還是有所耳聞的。
「所以嘛,團練已經證明是不可取的了。」秦雷一臉正義道:「孤王痛定思痛,決定讓每個府組建一支地方軍,這些軍隊必須經過嚴格訓練,可以肩負保家衛國的重任才行。」
說著一臉無奈道:「兩省好歹有一千五六百萬百姓,從中挑出個二三萬精壯倒不難,但如何訓練他們,讓他們達到保家衛國的要求,可就難上加難了。」
老元帥狐疑道:「王爺不會是讓我出教官吧?」還沒等秦雷點頭,他那大腦袋先搖得跟個撥浪鼓似得:「不是我不想幫你,實在是賣了一批之後,軍官十分緊缺。再抽調的話,會影響戰力的。」
秦雷笑眯眯地等他說完,這才慢悠悠道:「不是說了嗎,不問你要人,而是給你人。」
「給我人?」老元帥恍然道:「你想讓他們來鎮南軍營中訓練?」
秦雷這才點頭道:「不錯,這支軍隊將具備三重身份,平時他們將保衛地方、守護各府。而若是老哥這裡有需要,他們也會全力支援,配合你的軍事行動。」
伯賞別離也認真起來,輕聲問道:「那第三呢?」他已經怦然心動了,一直以來困擾老元帥的一個重要問題,便是整個江北防線上僅有一支鎮南軍,二十萬的人數雖然不少,但實在無法與南楚的六十萬水軍相抗衡,能維持現在這局面,已經是老元帥嘔心瀝血的結果了。
秦雷眼中精光一閃,幽幽道:「若是孤王有需要時,他們也會隨著孤征戰天下。」這傢伙不把小夥計徹底榨乾決不罷休,其實更適合當個奸商。
老元帥尋思半晌,雙目死死盯著秦雷,待看得他渾身汗毛直立起來,這才粗著嗓子道:「你給多少錢?」老元帥覺著這活穩賺不賠,難不成秦雷還會時時把二三十萬人帶在身邊嗎?他想謀反也不用這麼顯眼吧。
秦雷差點一個趔趄甩去出,乾咳好幾聲,才苦笑道:「一年五十萬兩白銀的培養費,以及第二順位使用權。」所謂第二順位使用權,便是說,當我秦雨田不用的時候,你就可以用;當我秦雨田要用的時候,你就不可以用。
「一百萬兩。賢弟每年給我一百萬,我幫你訓練這群小子!」。既然雙方你情我願,下面便進入了例行的討價還價時間。
「最多六十萬,小弟也有一大家子要吃飯!」秦雷滿臉誠懇道。
老元帥皺皺眉,不情不願道:「最少九十萬,少一個大錢都不干!」
秦雷搓搓手,滿面肉痛道:「那就七十萬吧。多了真拿不出來了,老哥哥不知道小弟已經四處舉債了嗎?」說著想起來什麼似得,腆著臉笑道:「似乎還沒管老哥借錢呢……」
「八十萬!」伯賞別離一聽,馬上怪怪的降了十萬,咬牙切齒道:「剩下來的一年十萬,就當是借給賢弟的款子了。」以伯賞別離那財迷性格,金銀財寶向來是有進無出的。
秦雷當然不是真的要向他借錢,伯賞別離也無法理解一個人在欠下三千萬兩外債之後,怎麼還有錢去組建幾十萬人的軍隊呢?更何況,以過往的經驗看,這位爺對待自己的軍隊從不含糊,估計那未來組建的南方新軍的條件待遇就是比不過京山軍,所差也不會太遠。
以老元帥對經濟問題一無所知的腦袋瓜子,想要理解負債經營的美感實在是件不可能的事。
最後兩人各退一步,以一年七十五萬兩白銀的價格成交。作為對價,老元帥向秦雷承諾,將會在未來的日子裡,一視同仁的操練南方新軍,爭取讓他們一年之內,達到齊國一般軍隊的水平。
說句題外話,三國的軍隊各有側重,秦國主要是騎兵,即便國內有充足的牧場,出產無數的戰馬,且男丁都會騎馬,訓練騎兵的成本仍遠遠高於步兵。所以秦國的水陸軍隊加一塊,也就是八十萬左右。這個數是實數,是在拋開衛軍,並減去空額之後得出來的。
楚國的人數與秦國相仿:也是八十萬左右,六十萬長江水師,二十萬神京近衛,再沒有其他值得一提的武裝。這倒不關水兵培養成本的問題,主要是有長江天塹存在,就沒有必要招募那麼多吃飯費糧、穿衣廢布的蠹蟲了。
比較可怕的是齊**隊,他們除了王牌百勝軍之外,其餘部隊大多以步兵為主,步兵訓練成本低、訓練周期短,隨隨便便就可以拉出十幾萬。所以即使你問趙無咎,他也無法確切回答這個問題。只能大約摸道:「平時一百多萬吧,但要打仗時,能在短時間內湊起二百萬步軍來。」
所以一年之內達到東齊軍隊的高度,並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老元帥自然派胸脯答應下來。
秦雷終於如釋重負的嘆了口氣,在馬上要到來的亂世中,還是軍里多些士兵、手中多些錢糧,心裡才能踏實。然而受編制所限,他的京山軍也不能無限制擴充,是以不得不採用這種『曲線報國』的方式來提升自己的實力。
等兩人回到營房,夜已經深了。拒絕了老哥哥抵足而眠的好意,秦雷剛要轉身回房睡覺,卻聽老元帥輕聲問道:「你侄女賽月還好吧?」
秦雷沉默一會兒,最終還是實話實說道:「李四亥很喜歡她,但李家的態度卻一直不好。所以……」頓一頓又道:「我覺著賽月應該嫁給李四亥,而不是嫁入李家。」
「哦?此話怎講?」老元帥趕忙問道,事情涉及到愛女,由不得他不緊張。
「李四亥已經自立門戶,去東邊發展,若是混的好了,定然要接賽月過去的,」說著看看老元帥的白頭髮,輕聲道:「兒孫自有兒孫福,還請老哥倒是不要阻攔……」
經過了最初的震驚後,伯賞別離終於無奈的點頭道:「女兒大了,應該有自己的選擇了。」也許是聚少離多的緣故,他感覺十分虧欠女兒,所以才任由她自行找尋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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