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四四章 金刀公主
時維九月,序屬三秋。Google搜索潦水盡而寒潭清,煙光凝而暮山紫。
太子已經走了,悄悄的上路,沒有帶走一片雲彩。秦雷給鍾離坎和顧濬一千兵士,讓他們護送太子歸國。在回到大秦的那一刻起,太子將病重難愈,然後會被送到晴翠山莊中養病休息,直到第二年的大軍演結束後,他才會啟程返京。
這也是太子最中意的一套方案,他無法獨自去面對豺狼般的父皇、虎豹般的兄長,他要等到秦雷歸國以後,才敢回京。
但秦雷什麼時候可以回國?甚至是能回國嗎?這統統的不確定。
至少在楚國人看來,這位殿下是不打算回國,也沒有必要回國了。
短短一個月時間內,他已經成為了景泰帝最信任的私人醫生,並與周王稱兄道弟,相交莫逆。他還成為豪門貴戚的座上賓、名門閨秀的夢中人、神京百姓心中的一代傳奇。
而看他本身的表現,也是準備在此安營紮寨不挪窩的……他在神京長沙兩地購置了大量的田產,還將長沙的一塊依山傍水的福地拿出來,準備興建避暑山莊,因為他覺得楚國的夏天太熱了。
如果一個人在這裡買房置地,那麼他一定是準備在此落戶的,在沒有房地產投資概念的當時,人們理所當然的這樣想。
而讓景泰帝最終放下心來的,還是秦雷在一次酒宴上,說的那番話:「孤在這裡深得天恩、備受尊重、清閒富貴,快活無比,倒強似在秦國時的提心弔膽。」這話的很有水平,隱晦的表達了對爭寵奪利的厭倦,也旗幟鮮明的表達了自己的態度……雖然是老子是外來戶、但勝在麻煩少啊!
漸漸的,秦雷發現自己身邊監視的人少了,他的活動也不大受限制了,但他仍然不敢大意,除了進宮給皇帝看病、出宮與達官貴人歡宴之外,就老老實實在府上睡覺,
絕對不敢去人少的地方。因為他知道,在暗處有一雙毒蛇般的眼睛,無時無刻不在注視著自己,而且還是最難對付的地頭蛇。
所以他只能讓人在暗中準備著,等待那稍縱即逝的機會,完成今生第二次大逃亡!
希望是勝利大逃亡……
轉眼又是一個月,天入寒秋、萬山紅遍、層林盡染、萬類霜天。
這日秦雷為景泰帝檢查完身體,收拾起藥箱裡的器具,微笑道:「這段時間康復的不錯,陛下氣色好多了。」
景泰帝穿一身寬鬆的便服,坐在安樂椅上輕輕搖晃道:「是呀,多少年沒這麼舒坦過了。」他怎能不得意?因為纏綿病榻,他只能無奈的看著一群兒子自相殘殺,對國家也幾乎失控。但隨著他的康復,齊王周王在霎那間消停了、國家也回到正軌上來,這個世界終於安靜了……『老子還能活幾年?誰都別折騰!』這是景泰帝的內心獨白。
秦雷心道:『可別太舒坦了。』便一本正經道:「所謂行百里者半九十,陛下可不能鬆懈啊。」
景泰帝聞言呵呵笑道:「怎麼會呢,朕現在勁頭十足,要把身體重新救回來呢!」說著面帶期待道:「雨田啊,你說朕會不會突破那九年之期呢?」人總是這麼不知足,不過也是,那個當皇帝的會嫌自己命長呢?
而秦雷則很好的把握了景泰帝的這個弱點,微笑道:「當然有可能,」說著擺出一副高人架勢道:「說句實誠話,這人的壽元都是差不多的,在一百四十歲左右。」
景泰帝奇怪問道:「那為何很少有人能活到這個歲數呢?」
秦雷掐指笑道:「因為人會生病、會發怒、會悲傷、會遭橫禍、會過勞累、會無節制,可統統稱之為『傷身』。」每逢他講養生,景泰帝都會全神貫注的聽,還讓宮人一字不漏的記錄下來,這次也不例外,只聽他繼續道:「而每一次傷身都會縮減一段壽命,長則十幾二十年,短則十幾二十天,所謂聚沙成塔,日積月累下來,縮減的數量是十分驚人的。」
「貧苦百姓遭難多,所以大約在五十歲以內而亡,折損了近七成的壽元;而士族貴人們少遭苦難,多無節制,所以大約在八十而卒,僅折損一半的壽元。至於山野隱士、道德高人,知道因時而動、節制惜福,所以大多可壽過百年,幾步不折壽元。」
景泰帝忍不住插嘴道:「難道只有減壽、沒有增壽嗎?」
秦雷高深莫測的一笑道:「陛下不就是又增了六年壽元嗎?怎能說沒有增壽呢?只要您不操勞、有節制、堅持臣下給您的『養生囑』,再增多少壽元還是未可知呢。」
景泰帝聞言心情大好,拍著秦雷的胳膊道:「雨田啊,全拜託你了!」
秦雷趕緊恭聲應下,見景泰帝又把身子躺回椅上,便起身告退。
景泰帝點點頭,待秦雷走到門口時,突然想起一事道:「明天晚上在極泰殿有個宴會,你來參加一下吧。」
秦雷心中一動,點頭稱是。對楚國的上上下下,他已經基本有所了解。一般的宴飲都會設在乾明殿,而這極泰殿乃是會見外國使節的場所。
走出景泰帝修養的西林苑,秦雷抬頭望向天空,只看到滿眼的陰沉沉,他聞到了戰火的味道。
『不能讓這幫孫子得逞了!』秦雷暗自咬牙道。來的只能是齊國使節,他們在這個節骨眼上出現,無非就是想攛掇楚國攜手攻秦。這樣的把戲,無論是齊國還是楚國,都已經用過無數次了,偏偏還屢試不爽。因為楚國有一個獨特的國策,叫作『北伐難度太高、齊秦不可獨大』,換言之便是:俺們不指望統一,只要你北方也別統一就成。
先說前半句『北伐難度太大』,這倒也不是他們太沒志氣,而是因為自商周開始,至今千年,但凡能統一全國的,毫無例外,都是先控制中原,再由北向南,逐步推進。這與華夏北高南低的地勢有直接關係。就像南楚占著大江地利,國土從未遭過戰火一樣,北方兩國同樣居高臨下,俯視著南楚,讓其過江就抓瞎。
經過幾次不成功的北伐之後,南楚便認清形勢,偏安江南,不再有什麼大的志向,只希望舒舒服服的過日子。但還得沒有惡鄰才行,不然他今天錘你一榔頭、明天敲你一悶棍,那日子還能好過到哪去?所以楚人便有了後半句國策『齊秦不可獨大』,得讓這兩國互相掐,還得誰也干不過誰,這樣兩國就沒精力騷擾楚國,還得倒過來求著楚國幫忙干架。
要說楚國也真夠仗義,每次大戰都會摻和一腳,只是這仁兄立場飄忽、今天幫這個、明天幫那個,或者說立場堅定也可以……因為他們總會幫著弱者對抗強者,反正就不能讓誰徹底滅掉誰就是。
譬如說,十八年前的那一幕,當時秦國厲兵秣馬,國力鼎盛,對齊國已經形成壓倒性優勢。然而楚國又一次摻和進來了,年富力強的景泰帝傾全國之力,派前將軍諸烈率六十萬大軍攻秦。結果到了戰爭後期,秦國已經岌岌可危的時候,他們卻又放緩了腳步,非但將大部分軍隊撤回國內,甚至還將糧草裝備留給了秦**隊。
這是一種什麼樣的精神?這是一種不人道主義精神!景泰帝和諸洪鈞實指望著得到喘息的秦軍,能夠與齊軍血拼到底,兩敗俱傷,好撿個落地桃子。
但就像狼來了的故事一樣,同樣的把戲用多了,就會失靈的。秦國齊國也不是傻子,一看這位消停了,知道是準備看戲了……
想看戲?沒門!齊國已經達到了既定的戰略目標,大大削弱了秦國的國力,所以他們便順水推舟的接受了求和,乾脆利索的撤離了秦國……這倒不是齊國仁慈,不捨得滅掉秦國,而是他們知道,就算真能把秦國這塊硬骨頭啃下來,楚國也一定會橫插一槓子,把秦國救下來的。
所以齊國乾脆停戰,讓秦國騰出手來,把楚國過江的軍隊全做成了肥料,滋潤了江北的沃土……
眼下齊國在邊境陳兵四十萬,秦國也大練禁軍,明擺著是要大幹一仗了,而在這時候,楚國這個不太靠譜的幫手就顯得尤為重要……雖然誰也不指望它能出多大力氣,但終不能讓其站在對方那邊吧。
所以秦雷決定設法破壞掉齊楚聯盟,至少要讓楚國保持中立,至於方法嗎?『見機行事吧。』秦雷不負責的想道。
正在走神間,他聞到背後一陣少女的芬芳,不由輕笑道:「小丫頭又欠打!」
「不好玩,不好玩,你就不能讓人家一次?」一身粉紅宮裝的弄玉公主,嘟著小嘴從秦雷背後閃過,示威似的比劃著名小小的粉拳道:「還說是哥們兒呢,一點都不仗義!」
弄玉公主終於弄明白福全為什麼不是男、也不是女了,自然打消了讓秦雷進宮當跟班的念頭。再加上秦雷愛玩、會玩、身手俊、且長得帥,對雲蘿這種十五六歲的無知少女有著很強的吸引力,所以公主殿下主動放棄性別,與他稱兄道弟起來,大有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勁頭。
而秦雷呢,雖然對她最初的印象並不好,但日子久了便發現,這小姑娘雖然脾氣大些且還沒發育完全,但單純善良,沒有一點壞心眼子,讓他時常想起永福那小丫頭來……雖然兩位小公主一個像冰、一個像火,但都是純粹且沒有雜質的。很自然的,秦雷也把她當作妹妹看待。
見了這個討人喜歡的小傢伙,秦雷哈哈一笑,拍拍她的小腦袋道:「怎麼又從你姑姑那逃出來了?」景泰帝這些年光顧著與病魔作鬥爭去了,一沒留神,自己的寶貝閨女已經從小女孩長成大姑娘了,欣喜至於也驚喜的發現,這姑娘竟十分的叛逆,總嚮往仗劍走江湖、喜歡女扮男裝、四處遊逛……說是小太妹也不為過。
秦雷第一次見她時,便是她易容出京,僅帶著幾個宮人,去巴山旅遊來著,若不是心急如焚的長公主把她找回來,弄不好她就要去蒼山洱海了。
結果回來後才發現自己老爺子快嗝屁了,楚雲蘿良心發現,終於老實了一些日子,最近正被她姑姑、也就是那位寡婦長公主看著讀書呢。
弄玉公主立刻被引開了注意力,也不介意秦雷拍自己的頭,眉開眼笑道:「我給姑姑點了一柱你給我的香,她就睡著了,謝謝你呀。」
秦雷苦笑一聲道:「若不是你說晚上睡不著,我是高低不會給你開安神香的。」說著很認真道:「雲蘿呀,轉年你就十六了,是大姑娘了,也該收收心了,」還沒等楚雲蘿嘟起嘴,他又接著道:「當然這話你愛聽不聽,我只有提醒的義務,沒有嘮叨的必要。」
楚雲蘿這才開懷笑道:「就是嘛,這才是好兄弟!」卻又愁眉苦臉道:「你說的我也懂,也想耐著性子學習,可你不知道這幾天,姑姑給我看的是什麼書!」說著從懷裡抽出一把一尺長的小金刀,在道邊的海棠樹上一陣亂砍道:「簡直要氣死我了!」
『天啊,我居然敢拍她的腦袋?』秦雷不禁滿頭大汗,他萬萬沒想到這小娘皮居然懷裡帶刀……這要是惹火了她,抽冷子給我一傢伙,說理都沒地方去。遂打定主意,自此以後對這個危險分子笑臉相迎、絕不得罪!
既然這樣想,語氣自然就諂媚了起來:「不知是書什麼惹您老生這麼大氣?趕明兒咱讓皇帝禁了它!」
砍一陣子花花草草,弄玉公主這才稍微的消了氣,將那小刀在手裡熟練的轉動著,咬牙切齒道:「一本叫《女誡》的混帳書!」
秦雷不著痕跡的與她拉遠距離,微笑道:「那是一本什麼書呢?」
弄玉公主像看怪物一樣看著秦雷,奇怪道:「你沒聽說過嗎?」
「我只聽說過《女友》。」秦雷搖搖頭,他確實沒聽說過。
弄玉公主頓時來了興趣,將小刀收回鞘中,顯擺道:「我給你背背聽聽,你來評評理,寫出這種文字的傢伙,是不是該殺千刀。」
秦雷乖巧的點點頭,心道:『只要您別拿刀在我面前比劃,殺誰千刀都無所謂。』原本他還覺著這姑娘挺可愛的,但有道是『寶刀一出敵膽寒,能有多遠閃多遠』,他立刻對其敬而遠之了。
通過這件事,也得出個經驗,若是那位姑娘想要跟小伙談戀愛,可千萬別把刀亮出來;等到不想談了再亮劍不遲……
雲蘿並不知道秦雷的想法,開始氣呼呼的背誦道:「卑弱第一。古者生女三日,臥之床下,弄之瓦磚,而齋告焉。臥之床下,明其卑弱,主下人也。弄之瓦磚,明其習勞,主執勤也。齋告先君,明當主繼祭祀也。三者蓋女人之常道,禮法之典教矣。謙讓恭敬,先人後己,有善莫名,有惡莫辭,忍辱含垢,常若畏懼,是謂卑弱下人也。晚寢早作,勿憚夙夜,執務私事,不辭劇易,所作必成,手跡整理,是謂執勤也……」
秦雷聽得頻頻點頭,暗暗讚嘆,頗有些身不能至、心嚮往之的味道。
沒注意到他陶醉的表情,雲蘿咬牙切齒道:「你聽聽這都是什麼書?把我們女人一生下來就扔到床底下去、讓我們知道自己卑弱,所以要只顧別人,不爭榮譽、不辯罵名,忍受屈辱,戰戰兢兢,把自己當成卑弱下人!再弄些磚頭瓦片擱在搖籃里,讓我們知道應該勤勞,所以我們女人要像大公雞一樣晚睡早起、像小花貓一樣不怕通宵、像老黃牛一樣不辭勞苦,像看家狗一樣忠誠不二!」
一陣控訴之後,雲蘿公主總結道:「就是地主家的長工也比我們女人好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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