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六八章 非暴力不合作,文明的不服從
大江東去,亂石穿空。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雪落無影、寒鴉有聲。
秦雷講完之後,便沒有再說話。船艙里也變得靜悄悄,只有盆中木炭偶爾發出噼啪的輕響。
老元帥看著那躍動的火苗,兩眼中儘是橘黃色的光。良久,才緩緩抬起頭,定定地望向秦雷,一字一句道:「天下非君莫屬。」
秦雷笑了,那笑容自信而又溫和,使人莫名的信任,只聽他輕聲道:「願與諸君共享。」
兩人相視而笑,其意不言而喻。
回到江北水城時,已經是申時末了。
當秦雷和老元帥走出船艙,向水城望去時,第一眼便見到冬雪初霽,長堤皚皚如玉帶橫陳,奇美悽美。
他卻無心賞此美景,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一點……只見銀裝素裹的天地之間,有佳人撐一柄淡藍色的油紙傘,如香水百合一般,俏麗在長堤之上。
那是雲裳,那是在等他歸來的女孩。
秦雷的心忍不住撲撲直跳,血流也加速了數倍,口乾舌燥之餘,甚至連雙目也一陣陣發酸。
看到船兒進港,看到甲板上那朝思暮盼的英挺身影,雲裳嬌軀輕顫,旋即便拋開油紙傘,向碼頭方向奔跑過來。
船未停穩,秦雷便一按欄杆,全力往岸上跳去。所有人目瞪口呆,倒不是因為素來穩重的王爺聊發少年狂,而是這欄杆距離地面足有兩丈之高……
眾人呆呆的看著王爺轟然雙腳落地,動作充滿力度,濺起雪花無數。
當然,衝擊力還是蠻大的,秦雷不由自主的向前踉蹌幾步,正好與飛奔過來的雲裳撞了個滿懷。
姑娘一下子呆住了,滿身的功夫不知去了哪裡,任由秦雷帶著往地上摔去。
秦雷苦笑一聲,扭腰轉身,與雲裳在空中換個位置。只聽『轟隆』一聲,後背實實在在的摔在了地上,雲裳也撞在他身上。
秦雷卻絲毫感覺不到疼痛,雙目灼灼地望向女孩的玉容,低喚一聲道:「雲裳,我想你……」
姑娘本要掙扎著起身,聽到這一聲深情呼喚,立刻忘掉了原先的打算,緊緊地抱住秦雷,輕聲如泣如訴道:「壞蛋……」
話沒有說完,便被秦雷用大氅蓋住了身子。雲裳只覺眼前一黑,冰涼的唇瓣便被一對火熱的唇吻上了,無暇去考慮身處的環境,姑娘便熱烈的回應起來。
雪落心湖了無痕,此時無聲勝有聲。
看到兩人上演少兒不宜,侍衛們雖然都年紀不小了,但還是乖乖的轉過身去,替王爺站崗放哨。自然也免不了議論紛紛……
大感羨慕的公孫劍喃喃道:「離開有公主相送,歸來有佳人相迎,這是什麼樣的人生啊?」
夏遂陽瞄他一眼,嘿嘿笑道:「你只要做一件事,就可以擁有更美好的人生。」
「什麼事?」小伙子張大嘴巴,望著壞笑的老頭子,滿面希夷道:「我千辛萬苦都不怕!」
「不辛苦,還很舒服呢,」身邊的樂布衣狠狠給他的腦夲,「做夢就行了!」
夏遂陽也嗤嗤笑道:「正是正是。」
公孫劍委屈的撓頭道:「原來你耍我啊……」
夏遂陽伸手扣扣鼻孔,說出一句富有哲理的話來:「凡人不該奢望神仙般的生活。」
樂布衣被他逗樂了,輕聲笑道:「不錯,神仙也不該妄想像凡人一樣生活。」
公孫劍屬於武術青年,聽不懂這些神仙話,撓撓頭道:「也不知南方那位公主曉得了,會有什麼感想……」夏遂陽趕緊捂住他的嘴,小聲提醒道:「可別讓那姑娘聽到了!」
樂布衣兩眼一瞪,嚇得公孫劍一縮脖子,大臉煞白煞白的。
夏遂陽和公孫劍關係很鐵,趕緊為他圓場道:「年輕人說話欠考慮,不過心是好的。」
「好什麼好?」樂布衣吹鬍子瞪眼道:「告訴你們,不管殿下將來有多少妃子,心裡真正喜歡的,就只有我們家雲裳一個!」
「你們家?」夏遂陽和公孫劍齊聲道:「那是您閨女?」
「差不多,」樂布衣輕聲道:「那是我徒弟。」
夏遂陽立刻望向公孫劍,眼裡的意思清晰無比:『你可混得夠慘的,居然連師傅視如己出的小師妹也不認識。』
公孫劍可憐巴巴的回望一眼,不敢再胡說八道。
一陣刺骨的北風吹過,讓雪地里纏綿的兩人渾身汗毛直豎。雲裳頓時從沉默中醒過來,小臉一下滾燙滾燙,擰著秦雷的胸口,小聲嬌嗔道:「讓我怎麼見人?」
秦雷坐起身子,打橫將她抱起來,哈哈笑道:「我們兩情相悅,情不自禁,有什麼不能見人的?」
「還說……」雲裳將小腦袋深埋進秦雷懷裡,羞臊道:「快走……」
「遵命,娘子……」秦雷拉長音道,便抱著柔若無骨的女孩一路小跑,消失在長堤盡頭。
「你叫我什麼?」
「娘子啊。」
「瞎說,奴家怎麼算你的娘子呢……」
「我這兩天就找你爹提親去!」
「什麼?你父皇已經答應了嗎?」
「管那老東西做甚……」
「……」
抱著姑娘跑著跑著,秦雷就開始想入非非,便決定趁熱打鐵、生米煮成熟飯。
打定主意後,他也不聲張,興沖沖抱著雲裳跑回了曾經住過的營房,一腳踹開大門,頓時把屋裡的兩位嚇得跳了起來。手裡的茶碗也掉在地上摔成了八瓣。
錯愕,短暫的錯愕之後,秦雷轉身往外走道:「對不起,走錯門了。」
聽到這話,雲裳投江自盡的心也有了,騰地一聲,從秦雷懷裡跳出來,眨眼便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她能跑,秦雷卻不好跟上,只好使勁撓撓頭,走進屋裡沒好氣道:「你們可以理解為我在強搶民女。」
兩人神色怪異的點點頭,其中一個年輕些的道:「五弟放心,我倆什麼都沒看到。」正是歸國後一直稱病的太子爺。還不忘解釋一句道:「我們兩個等了半晌,實在受不了,尋思著回來喝口熱茶再去碼頭接你的。」
秦雷搖搖頭沒好氣道:「那麼多房間不去,非要來我這間。」說著解下大氅,遞給屋裡的另一人。那人一邊將那大氅掛到牆上,一邊陪笑道:「最近得了夜盲症,一丈之外啥都看不見。」乃是江北巡撫卓文正。
秦雷憋一肚子火沒處發,擺擺手,在椅子上坐下,提起茶壺試了試,發現涼熱正合適,便仰頭咕嘟咕嘟灌起來。
將整整一茶壺水灌進肚子去,用袖子擦擦嘴巴道:「過二日我就去一趟唐州,向喬家提親去。」野火消退了,頭腦清醒了,他也意識到,得給眾人一個說法。都干出這檔子事情了,若是還裝聾作啞的,雲裳會被人說閒話的。
「什麼?」太子爺瞪大眼睛道:「兄弟,你不是開玩笑吧,我們皇子的婚事,什麼時候自己說了算過?」
「從現在開始,」秦雷悶聲道:「我自己說了就算。」
「那父皇呢?」太子苦笑道:「兄弟不要意氣用事,起了衝突吃虧的還是我們。」
「我知道。」秦雷一本正經道:「我要非暴力不合作!」
「什麼意思?」兩人齊聲問道。
「就是文明的不服從。」秦雷認真解釋道。
「還是不懂。」兩人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真笨,」秦雷頓時來了精神,好為人師道:「當我們面對無法抵抗的強權時,我們可以採用裝聾作啞、消極怠工、陽奉陰違、自行其事等方式來表達自己的憤慨。」
「哦,」卓文正先明白了,點頭道:「就是說除了暴力什麼法子都用。」
「就是說,我不跟你衝突,但我也不聽你的。」太子也明白了。
「不錯,現在對方氣勢囂張、不可一世,貌似強大無比,若是跟他們硬碰硬的話,我們會吃虧的。」秦雷頷首道:「不如高築牆、廣積糧,避其鋒芒,任其瘋狂,冷眼看他囂張到何時。」他知道這兩位最擔心的是什麼。
看到他篤定的樣子,兩人懸了好幾個月的心,這才略略放下。太子呵呵笑道:「行啊,兄弟你回來了,咱們就有主心骨了,你說咋辦就咋辦。」太子爺要多低調有多低調,看來是徹底被老頭子玩草雞了。
秦雷微微一笑道:「二哥這些日子過得還好,我看胖了不少。」
「整天吃飽了就躺著,能不胖嗎?」太子摸摸腮幫子,不好意思的笑道:「五弟,你說我啥時候才能回去?老在荊州城待著也不是個事兒啊。」
「現在就可以回京了。」秦雷輕聲道:「我們倆一個在朝堂、一個在軍營,相互幫襯著,應該勉強可以應付過去。」
終於要回去面對沒人味的老頭子了,太子不由面色一緊,緩緩點頭道:「我會盡力的。」
見太子的問題談完了,卓文正才輕聲試探道:「王爺,那卑職呢?據說最多還有三五天,勒令卑職停職待查的文書就要下來了。」
這消息秦雷第一次聽說,尋思片刻方咬牙道:「停就停,難道還稀罕這位子不成?」
卓文正聞言頓時面色一緊,顫聲道:「那那……」『那』了半天,也沒那出個所以然來。
但秦雷明白他的意思:為了保住這江北巡撫的位子,他們卓家已經放棄在復興衙門的大部分權益。若是再丟了這烏紗,那不就成了竹籃打水一場空了嗎?
秦雷當然不會幹這種生兒子沒屁眼的缺德事兒,抬手讓他稍安勿躁,笑著解釋道:「他們想要巡撫位子就讓他們拿去,我們不和他們掙。」說著劍眉一挑,冷笑道:「我倒要看看江北六百萬民眾到底聽誰的。」
卓文正有些懂了,咽口吐沫道:「您是說……」
「架空它!」秦雷在空中虛砸一拳,沉聲道:「巡撫衙門裡所有人都辭職,給朝廷派來的大人騰出地方來,想怎麼撲騰就怎麼撲騰,反正也不用咱們給他發薪。」
聽了秦雷不負責任的說法,卓文正苦笑道:「王爺,我們江北剛剛走上正規,可不能壞了這大好局面啊。」
「當然不會,」秦雷微笑道:「我們再成立個江北省政府,班子跟巡撫衙門的一樣,你來當省長,讓你的屬員們再過來當差。」說著想起什麼似的道:「趙季禮願意跟著過去,就讓他接著當總督,不然就讓他繼續涼快去。」
太子不由笑著插嘴道:「趙大人曾經去晴翠山莊找過我幾次,看得出來他很糾結啊。」趙季禮,大上任的禮部尚書、老四的外公,現任的江北總督。乍聽起來也是出將入相的人物,卻混的無比悽慘,不僅說個話沒人聽,連下館子都得付錢……吃飯要付錢的二品大員,亘古未聞啊!如果要評大秦一百年來最窩囊的總督,他絕對可以躋身前三甲。
之所以會這麼慘,主要是卓文正太不地道,老擠兌人家。當然也跟這傢伙太把自個當回事兒有關……一來了江北就吆五喝六、準備搶班奪權,哪還能有個好果子吃嗎?
卓文正不好意思的笑道:「都是過去的事了……」
秦雷無所謂的搖搖頭,不再理會那狗屁趙督,沉聲道:「以後上面再派人下來,照此辦理即可。」
卓文正點頭笑道:「非暴力不合作、文明的不服從。」
秦雷笑笑,輕聲問道:「沒事了吧?」
卓文志識趣的站起身,恭聲道:「屬下告退。」
秦雷起身相送道:「你的心孤來安撫,江北官員的心可就要你來安撫了。」
「屬下不會讓王爺失望的。」說完便躬身告退。
待他走後,屋裡只剩下兄弟兩個,秦雷把椅子拖近了,定定的望著太子。把他看得渾身發毛,嘴角抽動幾下道:「兄弟,你要幹啥?」
「問你個事兒,」秦雷的眼神晦明晦暗,聲音低沉而緩慢:「回去之後有什麼打算?」方才當著卓文正的面,兩人頗有些打腫臉充胖子的意思,現在沒了外人,自然也沒必要裝了……他們這對難兄難弟所面臨的危險,只有他們自己最清楚。
太子嘆口氣道:「我能想像到自己的命運……無非是被勒令閉門養病罷了。」說著自嘲的笑一聲道:「然後就等著被廢,頤養天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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