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日漸漸西垂,周岐、陸定先到了,兩人還在院子裡,就先聽見堂屋裡傳出一陣陣歡聲笑語。
周岐腳步一頓,目光有些複雜,他很久沒聽見生母的笑聲了。
陸定偷偷觀察周岐,可惜周岐已經恢復如常,陸定什麼都沒看出來。
兩人前後腳跨進堂屋,看見主座上盛裝打扮的陸氏,陸定瞪大了眼睛,周岐只多看一眼,隨即規規矩矩地行禮:「兒子見過姨娘。」
陸氏剛聽徐柔嘉講了個笑話,心情好,聲音都比平時溫柔,指著左側的椅子叫表兄弟倆入座。
「怎麼樣,阿定在陶然居可還習慣?」陸氏不放心地問侄子。
陸定起身,視線掃過周岐繡著雲紋的長袍衣擺,他恭聲道:「姑母放心,四爺待我很好。」
陸氏才不信,懷疑地看向兒子。
周岐默不作聲。
陸氏暗暗罵了一聲「啞巴!」
娘倆一如既往的不合,陸定多少習慣了,他的注意力全被兩個妹妹頭上的新首飾所吸引,小妹妹的絹花好看歸好看,應該不會太貴,親妹妹宜蘭頭上的赤金鳳簪著實扎了他的眼。
見哥哥盯著她,陸宜蘭瞥眼周岐,微紅著臉低下頭,一手別了別耳邊的碎發,輕聲問陸定:「哥哥,這簪子是姑母賞我的,你覺得我戴著如何?」
陸宜蘭本就美貌,此時露出少女羞態,分外動人。
陸定無心欣賞妹妹的美貌,急著對陸氏道:「姑母,這簪子太貴重了,您還是收回去吧!」
陸宜蘭神色一僵,難以置信地看向兄長。
陸定瞪了妹妹一眼,嫌妹妹不懂事。
陸氏見了,立即訓陸定:「都是一家人,我送什麼你們就乖乖收著,少跟我見外!坐下吧,再瞪宜蘭別怪我不客氣。」
陸定還想開口,被陸氏狠狠瞪了一眼,再看妹妹的得意樣,陸定決定私底下再教訓妹妹。心裡怨著親妹妹,落座後陸定又看向徐柔嘉,見小姑娘乖乖巧巧的,陸定胸口一暖,還是小妹妹懂事,從不給他添麻煩。
「阿桃的絹花真好看,也是姑姑送的?」陸定笑著問徐柔嘉。
徐柔嘉這些時日已經習慣了陸定的乾哥哥身份,但現在陸定與周岐挨著,像極了上輩子的那對兒狠辣表兄弟,徐柔嘉就又覺得與陸定隔了幾層。
「嗯。」徐柔嘉客氣地回應。
雖然徐柔嘉現在的身份不高,瘦巴巴地瞧著也可憐,但她骨子裡是宮裡養出來的尊貴郡主,舉手投足自帶皇家貴氣。進京路上條件簡陋,陸定又要操心兄妹三人的衣食住行,沒察覺乾妹妹的變化,此時徐柔嘉人在王府,再露出貴女氣派,陸定一下子就看愣了。
為什麼他熟悉的阿桃妹妹好像變了一個人?
又或者,姑母送她的禮物不夠貴重,小姑娘心裡委屈,所以連帶著對他也冷淡起來?
陸定很不安,如果說他與宜蘭是淳王府的賤戚,那阿桃的身份更尷尬。
徐柔嘉見陸定總盯著她,一臉複雜,她莫名其妙,乾脆不往陸定那邊看了。
這下陸定更慌了,深信阿桃妹妹在遷怒他。
他的異常反應引起了周岐的注意,順著陸定的視線掃過去,周岐看見了一個十三歲的小姑娘,她正在同生母說話,巴掌大的臉蛋細白微粉,頭上插朵粉色薔薇絹花,襯得她仿佛剛從薔薇園中走出,渾身殘留花朵的嬌嫩氣息。
「姑姑用了新胭脂,氣色好多了。」徐柔嘉不停地鼓勵陸氏。
陸氏笑容不斷。
周岐移開視線。
如此拙劣的奉承,也就生母肯當真。
夕陽散盡,淳王終於來了,一進屋,他首先發現了陸氏的新扮相。許久沒見過這樣的陸氏,淳王忍不住多看了一會兒。陸氏迎面對上,登時鬧了個大紅臉,小輩們都在,臭男人那是什麼眼神?
陸氏想也不想就丟了淳王一記眼刀。
中刀的淳王爺卻胸口一盪,他就喜歡陸氏那雙丹鳳眼瞪過來的風情!
不怒反喜,淳王走到陸氏身邊坐下,坐好了,他又偏頭去看陸氏。
陸氏耳朵根發熱,知道這男人肯定誤會了。
「姑父,喝口茶吧,您剛從外面回來,一定渴了。」徐柔嘉及時端茶過來,解了陸氏的窘迫。
淳王回頭,看見小姑娘酷似外甥女的乖巧笑臉,他再次怔住,隨即黯然。
「好孩子。」淳王憐愛地摸了摸徐柔嘉的頭。
徐柔嘉從舅舅的目光里察覺出了不對,阿桃與她很像,為何舅舅看到她後眼裡會有絲悲涼?
她猜不到答案,夜裡淳王與陸氏歇下後,想到外甥女,淳王哪還有一絲慾念,一邊捏著陸氏粗糙卻別有一番新鮮感的手,他一邊低聲感慨:「阿桃與柔嘉,有八分相似。」
陸氏傻愣愣的:「柔嘉是誰?」
淳王無語,連他外甥女的芳名都不知道,陸氏對他這個夫君是有多不上心?
他沒好氣地解釋:「柔嘉郡主。」
陸氏對著他眨眼睛。
淳王盯著她,心想如果陸氏還記不起來,他馬上就走!
陸氏還沒那麼孤陋寡聞,只是一時沒想起來罷了,看出淳王面露不善,陸氏忙驚訝地問:「怎麼可能?阿桃一個孤女,怎會像柔嘉郡主?」
淳王沒吭聲。
陸氏打量他片刻,忽然反應過來,緊張道:「王爺為何跟我說這個?」
淳王拍拍她手,低聲商量:「柔嘉去後,母妃憂思成疾,我想送阿桃進宮陪伴母妃,你……」
「我不同意!」
陸氏一把推開抱著她的男人,母老虎般吼了一嗓子。
她怎能同意?宮中人心叵測,惠妃娘娘連親外孫女都給養死了,換成沒有血緣關係的阿桃,惠妃娘娘能盡心照顧?她才不要把嘴甜懂事的小侄女送進那吃人不吐骨頭的皇家後宮!
陸氏憤然,淳王也很生氣,黑著臉呵斥床上的女人:「大膽,你敢推我?」
一個小小的姨娘竟敢對王爺動手,簡直反了天了!
淳王怒容下床,等著陸氏給他賠罪。
貴為王爺的男人一旦發怒,還是很有氣勢的,陸氏既不願妥協,又擔心真把淳王得罪死了。
呆坐半晌,陸氏瞄眼淳王胸口,咬咬唇,小聲問道:「我下手沒輕重,王爺可是疼了?」
淳王:……
疼倒是不疼,就是氣人。
「你說呢?」淳王沒有直接回答。
陸氏一聽,忙不迭跳下地,伸手就去夠淳王的胸口:「我給您揉.揉……」
她動作很快,沒等淳王拒絕,陸氏已經靠在淳王身上了,小手熟練地在淳王結實的胸口劃著名圈。初夏時節,陸氏衣衫單薄,今晚又在秋菊的提醒下特意用了淳王賞賜的沐浴花露,她渾身帶著一縷令人迷醉的幽香。
淳王一時失控,剛要掩飾,陸氏發覺了。
陸氏抬頭,丹鳳眼請示地看著這位王爺,好像在問,您是要罰我,還是要睡覺?
淳王兩者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