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為何在王妃面前撒謊?」
當著陸定、陸宜蘭的面,周岐冷聲審問徐柔嘉。
徐柔嘉並不覺得自己有錯,所以理直氣壯的:「我若不撒謊,王妃懲罰姑母怎麼辦?」
小姑娘抬頭望著他,杏眼明亮水潤,周岐不為所動,繼續問:「與三姑娘發生爭執的是你,王妃為何要罰姨娘?」
徐柔嘉想也不想地道:「因為我是郡主,王妃看在外祖母的面子上絕不會動我,可她要替側妃、三姑娘做主,就只能罰在姑母頭上,指責姑母對我疏於管教。」
周岐目光一寒:「既然你知道你闖下禍事會連累姨娘,為何還屢次與三姑娘起爭執?」
說完這句,他意有所指地掃了眼陸宜蘭、陸定,擺明在殺雞儆猴,警告兄妹倆不要學徐柔嘉。
陸定垂眸,既擔心乾妹妹被尊貴的表弟罵哭了,又覺得表弟的話很有道理。
姑母好心收留了他們,他們不能連累姑母。
只是,表弟語氣再和緩些就好了。
雖然這麼想,陸定卻沒有埋怨什麼,表弟是皇孫,皇孫本就高高在上。
陸定還有心思想那麼多,陸宜蘭直接被周岐嚇得低下頭,不安地攥著手指。
徐柔嘉沒有害怕,她只是有點不高興。
她嘗試講道理:「三姑娘故意摔了我的笛子……」
周岐冷聲打斷她:「你的笛子重要,還是少惹爭端別連累姨娘重要?」
徐柔嘉:……
周岐是下定決心今天徹底讓這三個小地方來的表親通曉厲害的,所以他朝徐柔嘉跨了一步,繼續沉著臉質問:「你是什麼人,三姑娘是什麼人,真以為封了郡主,你便可以跟三姑娘她們平起平坐,一點委屈都受不得?」
徐柔嘉真的沒料到周岐會這麼說。
看著周岐冰冷得仿佛要凍死她的無情雙眼,那一瞬間,徐柔嘉仿佛真的變成了沒有任何倚靠的民女阿桃,被他罵的無地自容。
她想問為什麼她一定要受委屈,可此時的她沒有那個資格。
除了外祖母,沒人知道她是柔嘉郡主。
徐柔嘉低下頭。
她的臉漸漸變白,貝齒咬著粉.嫩的嘴唇,嘴唇的顏色也淡了下去。
周岐卻還沒有說完,最後斥責道:「娘娘認你為義親是你的福分,不是讓你仗著她的寵愛作威作福的,再有下次,休怪我進宮稟明娘娘,讓她收回你的郡主封號。」
少年字字如鞭,抽在她的身上,徐柔嘉很想吼他一句「有本事你去啊,看外祖母聽不聽」,但想到周岐未來的身份,想到外祖母安排她住在舅舅家的目的,徐柔嘉使勁兒攥緊手,將一腔怒火艱難地憋了回去。
可她委屈。
從周岐的角度考慮,他的話有些道理,畢竟他更在意他的生母。那周岐私底下教訓她啊,當著陸宜蘭兄妹的面罵她,他有沒有考慮過她的感受?
再者說了,周岐有什麼臉在她面前充當孝子?他知道陸氏因為他的冷漠吞了多少氣嗎,知道如果不是她來了,如果不是她想辦法哄陸氏開心,陸氏會像上輩子一樣沒等舅舅登基就抑鬱而終嗎?
徐柔嘉忍不住刺了回去:「表哥放心,我都記住了,以後絕不會再做容易給姑母惹麻煩的事,就算姑母願意替我出頭,我也會阻攔她,免得因為我們姑侄再連累表哥被王爺王妃厭棄。」
徐柔嘉已經確定周岐非常在意陸氏了,她就是故意這麼說給他添堵。
聽著小姑娘的冷嘲熱諷,周岐只是抿了抿唇。
「表哥還有事嗎?沒事我們去上課了。」徐柔嘉扭頭問。
周岐看著她賭氣的臉,忽然抬手。
徐柔嘉本能地盯著他的手,就見少年在懷裡摸了摸,然後取了一支玉笛出來。
徐柔嘉:……
周岐神色漠然地將笛子遞給她:「以後少惹事,果真受了委屈,我自會彌補你。」
陸定兄妹還算老實,就這個不省心。
周岐知道她不安分,絕不會忍氣吞聲,為了避免她因為一點身外之物與人爭執,周岐便想了這個辦法。周岐覺得,她就是太貪錢,倘若被人損壞什麼轉身便可以從他這裡換一樣新的,那這丫頭就不會再與別人爭得面紅耳赤了。
她消停了,母親才得以安寧。
徐柔嘉很識貨,一眼就看出周岐的這支笛子比她自己買的那支貴重多了。
徐柔嘉神色複雜地瞥了周岐一眼。
這傢伙,居然還知道補償她一支笛子,看來也不是那麼不近人情啊。
徐柔嘉又想起二表哥周峻欺負她,周岐直接動手替她解圍的那一幕了。
罷了,仔細想想,她在周芙姐妹面前確實太張揚了,兩世為人,她跟她們姐妹倆計較什麼?
接近周岐才是她的首要任務。
雙手接過笛子,徐柔嘉乖巧地朝周岐認錯:「表哥教訓的是,以後我一定謹言慎行。」
周岐眼底掠過一絲輕蔑。
果然如他所料,拿到補償她就不鬧了。
.
晌午散了課,徐柔嘉一回小月居,就將周岐送她的笛子顯擺給陸氏看:「姑母,表哥知道我的笛子被三姑娘摔了,特意送了我一根。」
陸氏驚訝非常:「真的?」兒子居然這麼關心表妹?
徐柔嘉點頭:「是啊,可見表哥雖然冷冰冰的不愛說話,其實他根本沒有嫌棄您出身低,也沒有嫌棄我們這些窮親戚。」
周岐關心陸氏,那她哄得陸氏高高興興的,回頭陸氏再誇誇兒子,周岐知道她替他美言了,對她的印象肯定會越來越好。
陸氏摸.摸兒子送侄女的笛子,不由地信了侄女的話。
看來,是她誤會兒子了,兒子只是悶葫蘆,並非不惦記她。
陸宜蘭的心裡卻是另一番滋味兒。
陸氏不在的時候,陸宜蘭猶豫一會兒,忍不住問徐柔嘉:「阿桃,你,你說表哥為何對你這麼好?」
徐柔嘉一口茶差點噴出來:「他對我好?他哪裡對我好了?」
陸宜蘭酸溜溜的:「他替你打架,還送你笛子。」
徐柔嘉哭笑不得:「他是替我打架了,但那只是因為我是陸家人,他看在姑母的面子上才動的手,換成是你,他同樣會幫忙。至於笛子,姑母不知道,你可是親耳聽到他是怎麼罵我的,我差點都被他罵哭了,你還說他對我好?」
陸宜蘭依然泛酸:「我看你剛剛跟姑母說話的時候挺高興的。」
徐柔嘉:……
這窩裡橫的表姑娘怎麼這麼笨呢,連她刻意哄陸氏開心都看不出來?
不過徐柔嘉是過來人,也曾因為一點點小事拈酸吃醋,所以她明白陸宜蘭的心情。
「我哄姑母罷了,你若不信,這笛子送你了。」徐柔嘉大大方方地道。
陸宜蘭眼睛一亮:「真的?」
徐柔嘉笑:「當然是真的,反正喜歡表哥的人又不是我。」
少女心事被拆穿,陸宜蘭臉一紅,跟著瞪了徐柔嘉一眼:「你懂個屁。」
徐柔嘉:……
這才是陸氏的親侄女啊。
.
得了笛子,陸宜蘭立即放棄學琴,改成學笛子了。
徐柔嘉反倒對笛子沒了興趣,改成了學箏。
又到休沐,周岐、陸定來小月居請安,進門就聽到了一陣並不優美的笛音。
他們還不知道徐柔嘉二女已經換了樂器。
眼看周岐皺眉,陸定忍不住替徐柔嘉說話:「阿桃剛學笛子,還不熟練。」
周岐沒說什麼。
那是他用了很久的笛子,早知道徐柔嘉吹得這麼爛,他真該派人去買支新的。
廳堂里,徐柔嘉與陸氏姑侄都看到她們了。
陸宜蘭連忙放下笛子。
陸氏看見那笛子就想到了兒子對母族人的維護,臉上就露了笑。
等周岐、陸定落座,陸氏笑著問兒子:「你把笛子送表妹了,你用什麼?」
周岐正色道:「玩物喪志,我有陣子沒吹笛了。」
陸氏越看兒子越滿意,才十六歲就懂得自律了,將來肯定比他爹有出息。
「對了,阿桃改學箏了,把笛子送了宜蘭,趁今日休息,你教教宜蘭怎麼吹。」陸氏笑著看向侄女。
陸宜蘭緊張又期待地看向周岐。
周岐還是那副清冷的表情:「好。」
陸定默默地替親妹妹汗顏,吹成那樣,是他早不學了。
用過早飯,陸氏熱情地替周岐、陸定量了尺寸,要親手為二人做身衣裳。
量完,陸氏風風火火地就去挑綢緞了。
周岐如約指點陸宜蘭吹笛。
徐柔嘉嫌吵,起身告辭:「表哥你們忙,我回屋練字去了。」
周岐掃了她一眼,發現小姑娘面色紅潤,似乎並不介意他與陸宜蘭的親近。
徐柔嘉走後,周岐看看陸宜蘭手中的笛子,心底泛起一絲疑惑。
她不是想接近他嗎?為何要將他送的笛子轉手送了旁人?
念頭一閃而過,察覺陸宜蘭的指法出現錯誤,周岐及時糾正。
陸宜蘭心裡甜甜的,忽然覺得這位表哥也沒那麼可怕了。
「表哥,你今天不忙嗎?」陸宜蘭輕聲問。
周岐反問:「有事?」
陸宜蘭低頭,難為情地道:「表哥若不忙,能不能帶我,帶我跟阿桃出去逛逛?上次世子爺送了阿桃一盒胭脂,聽說是錦繡坊出的,我們就想去錦繡坊逛逛,見見世面。」
周岐皺眉:「你們何時遇見的世子爺?」
陸宜蘭覺得他語氣不太對,連忙如實交代。
周岐終於明白干表妹為何不稀罕他的笛子了,敢情又有了新的「佳婿」人選。
可周嶢已經有了未婚妻。
思忖片刻,周岐點點頭。
與此同時,他心中對徐柔嘉的不滿也更多了。
先是擅自去前堂給他送吃食白白給了周峻欺負她的機會,跟著與周芙動手打架,沒老實幾天,她突然將歪心思放在了他身上,結果一轉身遇見身份更高的世子,她又開始肖想別人的未婚夫。
她才進京多久?
想到以後可能要收拾不少她的爛攤子,周岐頓覺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