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歡終於睡醒時,已經是一個月後。
她躺在五顏六色的巨大貝殼裡,正被背著龜殼的老海龜撥眼皮。然後撥著撥著,她就睜開眼了。
老海龜是海族裡年長的大夫,小輩里誰有個頭痛腦熱的都是他在醫治。一個月前,他被金龍王拎到龍宮給這條小龍看病,一看就是一整月,龍還是沒醒。
他憂愁。
新納進後院的八爪魚精還沒來得及寵幸就被迫吃素一個月,也不知道那條八爪魚精會不會趁他不在家時和家裡其他海鮮們勾搭上。
畢竟她腿多……想怎麼劈腿就能怎麼劈腿。
正嘆著氣,指尖一癢,他低頭看了一眼,就見沉睡中的人毫無預兆地睜開了眼睛。
那雙眼睛似蒙著一層山間薄霧,悠遠又寧靜。漆黑的瞳孔里印著海水中一閃而過的金光,水波蕩漾,璀璨得連同這五光十色的貝殼都有些黯然失色。
搖歡抱著腦袋坐起來,迷茫的看著眼前受驚不小的老海龜。
海龜是這片海域裡除了龍族最年長的海族,他平日裡不注重保養,皮膚有些褶皺,看著比無名山上年輕貌美的妖精們丑太多了……
她嫌棄地移開目光,打量四周。
她住在一個宮殿裡,宮殿有些簡陋,簡陋到所有的裝飾擺設全是金光閃閃的金銀珠寶……珊瑚做的桌子椅子,飽滿圓潤的珍珠做的珠簾,琉璃做的屏風上財大氣粗得鑲著不少金葉子。
她躺著的貝殼上鋪滿了亮晶晶的冰絲,轉頭就是一個巨大的落地窗。
窗外是湛藍色的海水,海水裡不時有流光掠過,陽光穿透海面,一直落入深海,那光芒在海水裡如有了實質,凝成了一支支光束,隨著水波輕輕蕩漾著。
有不少海族經過,成群結隊。
搖歡看得目瞪口呆,她連做夢都不敢夢見這種地方啊……
她一骨碌爬起來,正想扶著窗仔細看看外面的海域,手剛摸上去,什麼也沒挨著,一腦袋骨碌碌地栽出了窗口摔進了院子裡的沙土裡。
搖歡一臉懵逼:「……」窗呢?
回過神的老海龜,探出半個腦袋提醒:「姑娘,忘記提醒你,龍王為省事,沒裝窗戶。」
搖歡甩了甩一腦袋的沙土,躺了一個月,這具身體乏力得很,連站起都有些吃力,她乾脆盤膝坐在原地,仰望著頭頂的那片海域。
昏睡前她聽到的最後一句話是「恭迎神君」,不難猜到這裡就是無名山腳下的那片大海,帝君從這裡來,回歸大海也是情理之中。
她歪頭回想著,還沒等她把思緒捋順,老海龜已經招呼著兩個年輕的海鮮匆匆地抬著冰絲做的大網把她撈了進去。
似乎是擔心她又莽莽撞撞把自己摔出去,老海龜囑咐要系好口袋,一路把她扛回原先的那個房間。
搖歡剛被抬上大貝殼,珠簾就被一隻手撩開,尋川邁進來,目光對上搖歡時,似怔了一下:「剛醒?」
他雖然看著她,這話卻是問老海龜的。
老海龜恭敬的鞠了一禮,回稟:「姑娘剛睡醒,精神還不錯。」說話間,他往搖歡剛一腦袋栽出去的窗口瞄了一眼,補充道:「神君要是不嫌麻煩,給姑娘把窗戶裝上吧。」
尋川順著老海龜的目光看去,再看搖歡氣鼓鼓的臉,當下瞭然,他輕笑了一聲,答道:「好。」
老海龜是龜精,活了上萬年,最會看人眼色。見神君似有話要跟姑娘說,忙連聲告退。
尋川微一頷首,等老海龜慢吞吞地挪出宮殿。這才幾步走近,坐在了貝殼的邊沿。他抬手,指尖銀輝一閃,點在搖歡的額頭。
那抹銀輝入額,在她體內探尋了一周。
搖歡這會面對帝君還有些不太自然,總覺得不認識他了一般。等他收回手指,便悄咪咪往後縮了縮。
她自以為做的不動聲色,不料這些小動作在他的眼裡無比清晰。
她不是以前的搖歡,被他塑骨重生後,不諳世事,甚至有些蠢笨。
他沉默了一瞬,再開口時,聲音柔緩:「這裡是龍宮,這幾日先在這裡落腳,等你好了想出海還是留下來都由你。」
話落,也不等她回答,起身便要離開。
不料,剛起身,袖口就被一隻小手緊緊地攥住。
搖歡噘著嘴,不滿地嘟囔:「帝君現在是地頭蛇了,帝君說了算。」
嘴上明明是在應承,可那語氣分明是在和他賭氣。
尋川勾了勾唇角,低頭看了眼她素白的小手,輕輕拂開:「剛不是還不想和我說話?」
搖歡臉皮厚,剛被拂開立馬又攥上去,這回拉得更緊了:「剛才是剛才,現在想跟你說話了。」
尋川看著被她攥得揉成一團的袖口,有些頭痛,這三界上天下海估計也只有這條小蠢龍敢這麼蹂躪他的衣服。
搖歡沒等到帝君說話,想了想,有些乾巴巴地問起:「神行草怎麼樣了?」
她記得昏睡前,神行草氣息微弱,比她的情況還要糟糕不少。
「他?」尋川的眉頭一蹙,想起那個醒來就開始到珊瑚縫裡抓螃蟹卻被鉗得渾身水腫的神行草,淡聲道:「挺好。」
搖歡鬆了一口氣,這會看帝君忽然順眼了不少,膽一肥她就開始造次。
她眼珠子滴溜溜在屋子裡轉了一圈,指著那扇充滿土豪氣質的屏風笑眯眯道:「帝君,我看到這扇屏風就覺得神清氣爽,它一定是治病的良藥,能不能送給我?」
尋川失語半晌,正要回答,從遠處飛來一條金光閃閃剛成年的大金龍,還未看見身影,那氣勢磅礴的聲音已經先至:「姑娘要是喜歡,盡可拿去。我龍族寶貝不少,這屏風算什麼。」
搖歡眼睛一亮,知道正主來了,撒開帝君的手,忙不迭的從珠簾後探出腦袋。
那條金龍落地化成人形,那衣衫從裡到外無一不是滾著銀邊鑲著金線,看著就很值錢。他信步往內閣走來,腳下一雙靴子落地便漾開一個金圈,看得搖歡眼都直了。
她果然很窮啊……
來得這條金龍是龍族年紀最小的,叫來錢。
他先給尋川神君行禮,行完禮才仔細地打量了搖歡一眼,少年俊朗的眉目一彎,笑眯眯道:「姑娘你總算醒啦。」
搖歡不認得他,但同為龍族,她對他的氣息倒是很熟悉。
應該是在她昏睡時,經常來看望她的。
來錢見她打量自己,大大方方地站在原地任她打量。他是僅剩的龍族裡最年輕,遇到漂亮的女孩,尤其是如今唯一一條女龍,渾身都散發著發情的氣息。
可惜他絲毫不知道,搖歡離成年還差那麼幾年,根本無法接收來自他的訊息。
尋川在一旁挑了挑眉,乾脆在桌前坐下,給自己斟了一杯清茶。
這是自他來後,根據他的喜好特意布置的。
他抿了一口,有些遺憾的想,若是此刻喝著土地公親手釀的酒,這齣好戲正好下酒。
搖歡平日裡最喜歡亮晶晶的東西,多年的珍藏雖然只有幾顆夜明珠,但也是每天都要拿出來看一看,摸一摸的。
這會遇上個審美一致的,別提多高興了。
「龍族族類稀少,不易找配偶,所以我們一出生就開始儲存金銀財寶,就為了不當光棍龍。」來錢摸著頭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見搖歡似乎對這些很是喜歡,很是大方地送送送,還承諾明日再搬些好東西進來。
說了會話,來錢便要回去了。
他化回原型,一身金色的龍鱗在陽光下格外的金光璀璨,她都要被來錢身上的龍鱗刺得瞎眼。
搖歡忍不住舔了舔唇,只想拔幾片串成項鍊。
她剛有這種想法,來錢便抖了抖那身金色的龍鱗,海水徐徐盪來,他渾身的鱗片就如一片片金葉子,誘惑得搖歡忍不住上前摸了摸來錢的尾巴。
來錢還沒來得及害羞,就聽搖歡笑眯眯地問他:「我能不能從你尾巴上拔幾片龍鱗當項鍊啊?」
來錢臉色一變,整條龍被嚇退三尺,遠遠地抱著宮殿門口品相極佳的珊瑚,哭喪著語氣道:「搖姑娘的愛好真特別。」
遠處一直看著的帝君失笑,曲指輕彈了一下搖歡的腦袋,見她捂著後腦勺轉頭看來,袖子一拂,一道風刃朝著來錢席捲而去。
那風刃靠近來錢後,風勢一緩形成一個漩渦卷著來錢往殿外飛去。
搖歡看著來錢被捲走,惋惜地眨了眨眼。
她是真的想要一串充滿王霸之氣的龍鱗當項鍊啊,她的龍鱗是青色的,一點也不金光閃閃。
尋川把玩著手中手感上佳的水晶杯,慢條斯理道:「對龍族而言,龍尾是用來求歡的。」
搖歡眨了眨眼,不明白帝君為什麼突然和她說起這些。見帝君手中的水晶杯晶瑩剔透,也摸了一個拿在手裡把玩。
然下一秒,尋川的聲音一厲:「剛哪只手摸了來錢的龍尾?剁掉。」
搖歡嚇得一抖,水晶杯落在桌面上發出「咚」的一聲沉悶聲響。她飛快地把手往身後一藏,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帝君的臉色。
帝君黑著臉,看著不像是開玩笑……
搖歡還沒想出個對策,眼見帝君鬆開水晶杯,搖歡嚇得小心肝一抖,以為帝君是真的要剁了她的手。誠實的身體比腦子更快一步,往帝君的懷裡一撞,落進帝君懷裡時,已化出了龍尾。
搖歡渾身都在抖,在無名山上一言不合就被帝君收拾都收拾出了慣性,她連思考下前因後果的步驟也沒有,絲毫沒覺得帝君意在管教她要識得男女之防,一根筋地覺得帝君要剁她的爪子。
情急之下,她用尾巴緊緊地纏住帝君的大腿,她坐在帝君的懷裡,壯膽似的大吼了一聲:「搖歡跟帝君求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