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付,今天你又被買家投訴!」
「柱子,我又看錯地址了,實在不好意思啊!」
付陽穿著好口福外賣店配送員的橙色工作服,一臉歉意地對面前的肥胖中年男子說道。
「這個月你都被投訴七次了,每次都是看錯地址,你是不是該去醫院看看眼睛?」肥胖男子冷著臉,用手指敲著桌子斥責道。
「柱子,你別生氣。我下次保證不會看錯了。」
儘管付陽因為犯錯比較自責,但看著老同學板著臉訓斥自己,他心裡多少還是有點不是滋味。
坐在面前的肥胖男子叫宋國柱,是付陽的中學同學。
宋國柱開了家叫做好口福的外賣配送店,付陽則是在他店裡當配送員。
給老同學打工本來就是個挺沒面子的事,不過付陽曾經有過服刑的黑歷史,找到一份穩定且待遇還不錯的工作非常不容易。
出獄後的十幾年裡,他做過很多苦活累活,到如今當個外賣小哥雖然辛苦但工資還不錯。
為了養家餬口,他也就不在乎面子。
當然,年入不惑的付陽,已經是外賣老哥了。
進店幾年來付陽吃苦耐勞任勞任怨,工作業績還算不錯。
可是不知道怎麼回事,最近他老是看錯訂單上的地址導致外賣延誤,今天已經是這個月第七次被買家投訴了。
「老付,別怪我說話直啊,要不是看在老同學的份上,我早就把你開了。四十歲的男人沒有功成名就也就算了,起碼不能讓人瞧不起。」
「誒,柱子,多謝你大量。你批評得對。我向你保證,以後絕對不會被買家投訴!以後我努力奮鬥,爭取哪天也能向你看齊!」
聽了付陽的話,宋國柱眉毛不經意地挑了挑,嘴角掀起一抹得意但不屑的弧度。
得意是因為他在老同學面前的優越感和被老同學奉承。
不屑,自然是認為付陽這種人生失敗者還想跟他看齊?真是痴人說夢!
付陽怎麼可能看不出宋國柱這幅神態的意味?
他心裡憋屈,臉上還要陪著笑,嘴上還要說著奉承的話。
這不是窩囊,而是一個男人對家庭的責任。
他完全可以指著老同學的鼻子大罵:你他瑪不就是開了個破外賣店嗎?在老子面前裝什麼成功人士?
然後一拍桌子辭職走人。
這樣做面子有了,尊嚴護住了,但他就失去一個月六七千的工作,家裡有老婆孩子還要養活,沒了工作哪行?
更何況這樣做,對老同學也是有些恩將仇報,太不仁義。
為了生活,為了家,他只能忍辱負重。
「老付,為了對其他員工的公平。如果你下次再犯錯,也不要讓我說了,自己走吧。行了,出去幹活吧。對了,以後在店裡別叫我柱子,叫我宋總。」宋國柱點上一根香菸,朝付陽抬抬手說道。
「誒誒誒,知道了柱……宋總。」付陽連連點頭退出了辦公室。
宋國柱給他一份工作,付陽其實對他是心存感激的。儘管宋國柱在他面前裝逼讓他心裡不大痛快,但他沒有太計較。
「老付,又被宋總訓了吧?嘖嘖,被老同學吆五喝六的滋味不好受吧?」
「哼,宋總已經夠給他面子了,要不是同學關係,早就把他開了!」
「哎,老付,你說你是咋混的?四十了還當外賣員,我們這小年輕都有些吃不消!你也是夠悲催的!」
……
聽著店裡同事陰陽怪氣的嘲諷,付陽忍著屈辱假裝沒有聽到。
沒過幾分鐘他就接到了一個外賣訂單。
烈日當空,付陽頂著接近40度的高溫,在如蒸籠一樣的大街上騎行了半個多小時,到了買家家門口的時候他渾身都被汗水浸透。
叮咚!
付陽摁下門鈴。
「您的外賣,請……」
「送錯了,我沒點外賣!」
嘭!
開門的女人不等付陽把話說完便嘭地一聲將門關上了。
付陽連對方的臉都沒有看清,感覺自己不是送外賣的,而是上門討債的。
送,送錯了?怎麼可能?
這裡不是桂苑B3區五號樓三單元1205室嗎?
付陽心裡咯噔一下,趕緊拿出手機和紙質訂單又認真地看了一遍地址,核對了一下門牌號。
臉上的汗珠子順著下巴吧嗒吧嗒地往下滴,將手裡的訂單都打濕了。
剛才從快餐店裡領餐的時候,他擔心又看錯地址,還特意仔細看了兩次。
這地址沒錯啊!
付陽覺得自己不可能看錯,便抬起手想要再次摁門鈴。
「像我這樣優秀的人,本該燦爛過一生……」
付陽的手剛抬起來,他的手機突然響了。
「好口福外賣是吧?我訂的快餐怎麼還沒到?」
「我,我已經在你家門口了啊!剛才有個女的開門說我送錯了……」
「什麼有個女的?我家沒女人!你肯定是送錯了,你是怎麼搞得?不會送就別送!」電話那頭語氣很橫。
「不是,你家地址不是桂苑B3區五號樓三單元1205室嗎?」付陽一臉茫然地問道。
「你眼睛有問題啊!我家是B8區!!真是服了!算了算了,不要了,我要退單,還要投訴你!傻逼!」對方罵完就掛斷了電話。
「……」
B8區?!這明明寫的是B3……
付陽感覺腦子一片空白,他忽然覺得自己的眼睛看東西有些模糊不清,分不清訂單上寫的是B8還是B3。
完了,我的工作保不住了!
剛剛跟宋國柱做了保證,這轉眼就又要被買家投訴,付陽恨不能抽自己兩巴掌。
這他瑪的到底是怎麼回事?我的眼睛真的出問題了嗎?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付陽呆呆站在樓道里,惶恐而無助,巨大的悲哀讓他一個四十歲的大男人居然蹲在地上哭了起來。
他不知道從臉上流下來的是汗水還是淚水,獨自哭了一會兒後失魂落魄地離開了。
付陽已經沒臉再見宋國柱,也不想再求他,偷偷將電動自行車和工作服還回店裡後,帶著無比悲苦的心情回家了。
他不知道該如何跟家裡的老婆說,而且最近老婆對他似乎格外凶,動不動就發脾氣。
付陽的老婆鄭海琴比付陽小六歲,學歷不高,是個醫院的合同工護士,她工資很低,上班經常日夜顛倒。
當付陽用鑰匙打開家門的時候,看到門口放著一雙男士皮鞋,眉頭一皺。
這鞋肯定不是他的,因為是一雙皮爾卡丹,付陽從來都沒有穿過這麼好的皮鞋。
家裡既然來人了,還是個男人,客廳里卻沒人,家裡也靜悄悄的?不會是……
付陽心裡生出一股不好的預感。
畢竟付陽平時絕少上班中途回家,老婆大白天做什麼見不得人的苟且之事也不是沒有可能。
有了這個預感,他便下意識放輕腳步踮著腳尖朝臥室走去。
臥室的門緊閉著,付陽還沒有走近就聽到從裡面傳來老婆鄭海琴低吟嬌喘聲!
作為一個過來人,付陽怎麼可能聽不出來屋裡正發生著什麼?
瑪的臭婆娘!老子在外面累死累活給人當孫子掙錢養家,你居然在家偷野漢子!!
付陽腦袋裡一聲嗡鳴,憤怒的火焰直衝天靈蓋。
嘭!哐當!
猛力一腳,付陽將臥室的門直接給踢開。
一股空調的冷氣迎面撲來,同時床上讓他頭皮炸裂不堪入目的畫面也猛烈衝擊著他的視覺神經。
見付陽突然破門而入,兩個受驚的赤果身體立即分開。
男的是個五十歲左右的中年男子,付陽有些面熟,有點像他老婆醫院裡的一個領導。
此刻,他正在慌亂地穿衣服。
「付,付陽,你別衝動!」
鄭海琴見付陽臉上青筋暴凸,一雙要殺人的眼睛死死盯著中年男子如一頭要吃人的豹子。
鄭海琴怕他做出什麼,也不穿衣服立即從床上跳下來攔著他。
啪!
「滾!銀婦!賤貨!」
付陽狠狠給了鄭海琴一巴掌,直接將她給扇倒在床上。
「付陽!你個王八蛋!沒用的廢物!老娘當初嫁給你就是瞎了眼,我要跟你離婚!」
這是付陽第一次打老婆,鄭海琴惱羞成怒居然指著他大罵。
「鄭海琴!你個臭……」
噗通!
付陽氣得渾身戰慄,氣血翻湧,一句話沒說完,突然眼前一黑一頭栽倒在地。
在他失去意識前的那一刻,似乎看到那個和老婆偷情的中年男人朝他投來鄙夷的笑。
……
數天後,市醫院住院部腦外科病房。
「大夫,我還有多長時間?」
付陽眼神渙散,面如死灰。
原來他得了腦腫瘤,之前眼睛看錯訂單地址,就是腫瘤壓迫視神經導致視覺不太容易識別近似圖像造成的。
當他老婆被他捉姦在床的時候怒火攻心氣血沖頂,導致他病情發作當場昏迷。
「嗯……最多三個月吧,你要堅強,積極配合治療。」醫生稍作猶豫後還是告訴了付陽。
三個月……哈哈哈!老天爺,你對我付陽還真是他瑪的夠意思啊!
我12歲就父母雙亡,23歲鋃鐺入獄,自己最最親愛的姐姐死了都沒能見到最後一面,40歲老婆出軌,身患絕症!
為什麼?為什麼!啊!
付陽躺在病床上,滿腔悲憤,仰天長嘆,腦袋裡不斷傳來的劇痛讓他想要立即求死。
一名護士走過來給他注射了一針止疼針,付陽很快便感覺視線模糊,昏昏欲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