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那次慈善晚宴過後,明姒有段時間沒跟梁現碰上面。
不過這並不意味著他從她生活里消失。
光是朋友圈,明姒隔三差五就能刷到好幾條他的身影。
多半都是成昱發的。
這人酷愛自拍,到哪兒玩都要留張照片,美其名曰「生活的記錄」。
就連在梁現家聚眾打遊戲也要自拍一個。
明姒剛剛刷到的這張,背景就是梁現家的沙發,成昱比了個V字,大臉快要懟上鏡頭,笑得陽光燦爛。
他旁邊依次是柯禮傑和梁現,不過這兩人並沒有配合他,兀自靠著沙發打遊戲。
大概是成昱叫了他們一聲,兩人抬眼看過來的剎那,成昱非常雞賊地按下了拍照鍵。
所以,成昱的這條朋友圈裡,柯禮傑的表情看上去有點小崩,小眼睛眯著,眼神迷茫到近乎呆滯,像個地主家的二傻子。
梁現則是淡淡側眸一瞥,一副不想搭理人的模樣,大概是早就看穿。
下面有兩人共同的朋友評論:「成昱,你這是在友盡的邊緣瘋狂試探啊哈哈哈哈哈」
成昱回得挺及時:「哪有,我現哥不是照樣很帥嗎?
」
「柯禮傑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klj表示不服」
「哈哈哈哈哈哈哈禮傑這個表情我可以拿去P圖嗎」
成昱爽快回覆:「行啊!P了記得給我發一張」
最下面一行,是柯禮傑本尊冷靜不失克制的一句:「你給老子爬。
」
明姒笑出聲,抬手給他按了個贊。
沒幾分鐘,成昱的語音通話就進來了:「明姒啊,吃了嗎?
一會兒我們去百歲吃椰子雞火鍋,一起來嗎?」
近段時間,成昱攢局的熱情十分高漲。
大概是打定了主意要趁去分公司之前好好地浪個過癮,朋友圈的定位天天在變。
他幾乎每天都要給明姒打電話。
只是明姒不像他是閒人一個,除了必要的社交聚會,還要逛各種珠寶腕錶展以及準備設計大賽,沒能次次回應他的邀約。
明姒轉著手裡的彩鉛,「椰子雞,不喜歡吃。
你們去唄。」
「那換一家也成啊。
剛好現哥也不愛吃椰子雞。」
成昱很乾脆,「你倆口味倒是挺像的……哎你等等啊,什麼?
哦,明姒,現哥要和你說話。」
梁現接過手機站起身的時候,成昱納悶地看著他,欲言又止。
等他邁開長腿離開沙發,成昱終於一臉不對勁地反應了過來:「不是現哥,你有什麼話要跟明姒悄悄說?
你們兩個瞞著昱昱有小秘密了是不是!」
回答他的是梁現頭也沒回的背影,以及書房門關上的聲音。
成昱:「……」
感覺心碎了。
——
隔著電話,成昱的大呼小叫全都傳了過來,明姒差不多能推斷出那邊有什麼情況發生。
她其實跟成昱一樣不明情況,「你找我有事?」
電話那頭,有門關上的聲音。
背景音忽然就安靜下來。
「你今天來不來?」
她聽見他問。
明姒轉筆的動作停住,視線飄了飄,最後落在工作檯的一株仙人掌上。
以前成昱攢局的時候,梁現和她從來都不會私下裡問對方一句「你來不來」。
兩人能不能碰上全靠緣分。
梁現他……是不能恢復正常了嗎?
總感覺領了證之後,就跟被人魂穿了似的。
「不來。
我晚上有個秀展的開幕酒會。」
明姒答完,還是不太能接受梁現今天奇怪的行為,她措了下辭,「你最近,大腦有沒有出現過短暫的空白,或是丟失了某一時段的記憶?」
聽她那認真的語氣,梁現還以為是什么正事。
他緩了片刻,突然笑了:「你懷疑我人格分裂?」
「啊,」明姒應了一聲,「不像嗎?」
書房南面有扇四格窗,梁現這會兒正倚著窗台,一條腿懶散伸開,聞言氣得笑了一聲,「明姒,你是覺得隔著電話,我不能把你怎麼了是不是?」
明姒沒什麼誠意地說:「哇,我好怕啊。
你會把我怎麼樣?」
「我……」原本的話到嘴邊轉了一圈,被壓在舌下。
梁現忽而想起她最禁不住逗,於是換了個方式。
他嗓音壓得輕低,聲線似笑非笑的,「你覺得……我會把你怎麼樣?」
梁現自小就作風散漫,是個不用偽裝的二世祖。
這會兒聲線低壓再帶點兒笑意,風流意味盡顯,似乎就在暗示著某些不太好的方面。
果然,明姒罵了一聲臭不要臉,就要掛他電話。
梁現趕在她真的行動之前開口:「行了,不逗你了,我道歉——一會兒幾點去?
我送你。」
「梁現,你不會是真打算朝二十四孝好……」明姒停頓了一下,那兩個字始終無法叫出口,好在彼此都明白,她也就略過了,「發展了吧?」
「這倒沒有,」梁現靠著牆,換了個姿勢,想了下,「我有東西要給你。」
「什麼東西?」
明姒不太相信。
還真不好騙。
梁現索性懶得和她編理由,「總之,有點事找你。
我會在你家樓下等,還是上次那輛車。」
明姒重新撿起那支彩鉛,輕輕吹掉筆尖的細屑。
聽梁現的語氣,是已經決定好了的意思。
不過,總歸他對她沒意思,也不會害她,倒也不需要太防備。
掛了電話,梁現拉開抽屜拿了煙和火機,又開了那扇四格窗。
他夾了支煙在指間,手擱在窗沿上,目光隨著煙霧飄遠,一路飄到了遠處的高樓。
今天早上,石泰在公寓門口發現了一枚微型攝像頭,不用想也知道是他那位繼弟幹的好事。
大概是從哪裡聽到了風聲,有點坐不住了。
雖然說對方是衝著自己來的,不至於傷害明姒,但梁進宇這個人從小在平靜克制的外表之下,就有點不為人知的瘋病。
這麼多年過去,梁現也不知道這人是自愈了,還是朝更加反社會的人格發展了。
他收回視線,拿起手機撥了另一個號碼,聲線很靜,「石泰,替我找四個靠得住的保鏢。」
——
回到客廳,沒有意外的,成昱又在賣力表演自閉。
喻川無奈地抬起頭,「梁現,你看著辦吧。」
柯禮傑同情地拍了拍喻川的肩。
他有時候覺得喻川真挺慘的,明明一個大好青年,硬生生把自己整成了成昱的老媽子——每天不是勸明姒讓讓他,就是勸梁現讓讓他。
比在實驗室操的心還多。
梁現邁開長腿,逕自在原位坐下。
他看也沒看成昱,彎腰拿過茶几上的一聽可樂,單手勾開拉環,「起來。」
成昱跟個王八似的一動不動。
梁現喝了口可樂,將罐子放在茶几上,笑了一下,「不聽我跟明姒的小秘密了?」
這句話比任何勸哄都有用,成昱一下子爬了起來,「我就知道你們有事瞞著我!還不趕緊交代!」
「上次在西郊那俱樂部,她落在我車上一個東西,我說下次送過去給她。」
梁現依舊是慢悠悠的聲調。
成昱不信,「這種事不能當著我們的面說?」
梁現瞥他一眼,抬指逗了下張開翅膀跳過來的賀歲,「是不太方便告訴別人的東西。」
至於是什麼,就隨便他自己想了。
「哦……」成昱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過了會兒又挺茫然地眨了下眼睛,「但我還是不知道是什麼。」
「這個不重要。」
柯禮傑適時補充,「重要的是他們沒有瞞著你有小秘密。」
喻川也點頭。
他們兩個都聽得出梁現是在瞎編,不過成年人的世界,本就不像小時候那樣透明,梁現不愛說也正常,他們並沒往其他方面想。
「你和明姒真的沒有小秘密?
你敢發誓嗎?」
成昱抓過一個靠枕,目光炯炯地看過來。
「真沒和她有小秘密,」梁現晃了下易拉罐里的可樂,眉角輕挑,「我用我的良心發誓。」
反正他沒有良心。
——
傍晚四點,黑色的賓利準時停在了明姒家樓下。
對於夏季來說,這個時間還早。
天空透亮飄著雲,不遠處晚霞初升,金燦燦的光將高樓的尖角都融得圓潤了幾分。
車內,梁現合上手中的文件,抬起手腕看了眼時間。
他身旁的扶手盒上,賀歲正在籠子裡踱步,時不時靈感突發,蹦出一句新年賀詞。
就在這時候,石泰忽然開口,「先生,有一件事我一直不太明白。」
私下場合,梁現向來沒有老闆的架子,聞言挑了下眉,「嗯?」
「既然您不喜歡明小姐,為什麼要來接她 ?」
石泰轉過頭來,認真地問。
石泰從小生活的環境就是唯武是尊,並沒見過太多複雜的人際關係。
他問出這話,與其說是八卦,不如說是真的納悶。
「我沒有不喜歡她,」梁現稍頓,看到石泰仿佛恍然大悟的眼神,無奈補充,「當然也沒有喜歡她。」
石泰:「……」
更聽不懂了。
「不是男女意義上的喜歡,不過,」梁現輕敲扶手盒的手頓住,目光漸漸靜下來,「我會對她很好。」
這是梁治宏和他母親的失敗婚姻,所教給他的。
「先生,明小姐好像來了。」
石泰望著不遠處。
不用石泰說,梁現就已經看到。
雖然早就知道明姒今晚要去酒會,必定會好好打扮一番。
但真正見到她的時候,梁現還是微微揚了下眉。
她今天穿了條無袖薄紗裙,陽光下膚白如玉。
有一縷黑色的長髮被側編成小辮子,落在耳後。
旁邊斜斜別著一枚粉鑽蝴蝶髮夾。
與往日給人的明媚印象不同,今天的她看起來溫柔甜美,還有點兒仙。
石泰下車替明姒打開門,她彎腰進來的時候,車內飄來一絲淡淡的香味,像是橙花和晚香玉。
可惜,溫柔甜美只是外表的假象。
明姒坐定之後便朝他攤開手掌,掌心向上,「東西呢?」
梁現笑了下,朝賀歲的籠子抬了抬下巴,「我要出差,幫我養幾天?」
他本打算空手而來,要是她問起,就說自己忘了。
結果臨出門時賀歲張著翅膀搖搖擺擺地跟了好幾步,於是他也就順水推舟。
賀歲很配合地扭頭,一副等待認領的模樣,黑溜溜的小眼睛望著明姒。
明姒本來還想拿喬說梁現真是莫名其妙憑什麼給她塞一隻鸚鵡就斷定她會幫他養?
但一看見賀歲這副萌噠噠的犯規樣,拒絕的話就怎麼也說不出口了。
不過,還是有個麻煩事。
「我總不能拎著一隻鳥去酒會吧?」
明姒光是想到那個畫面就覺得不太好。
梁現輕輕一挑眉,「不用帶著,我會來接你。」
半小時後,車子到達酒店門口。
明姒下了車,黑色的車門在身後關閉,卻沒有立刻駛離。
她走了兩步,若有所覺地回過頭,看見梁現一隻手鬆松搭著車窗,賀歲站在他的肩膀上,歪頭瞧著這邊。
「結束了不要去別的地方,早點出來,」他看著她,輕輕笑了一下,「別讓賀歲等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