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看到文字的那一秒,明姒唇角綻開一絲淺淺的笑意。
察覺到時,她又覺得莫名其妙,於是斂住,問他:「還有二百九十九遍呢?
」
梁現倒是回得挺快:「分期」
明姒還是頭一次聽說罰抄也能分期的,她拿著手機轉了個身,順勢靠著梳妝檯,「幾期啊?
」
梁現:「三百」
明姒:「……」
要發三百天,神經病嗎?
他不嫌發著煩,她還嫌每天收著煩呢。
明姒哼了聲:「你讀書的時候,老師讓你抄課文會允許你分開交?
」
梁現的回覆頗為一本正經:「我讀書的時候,沒有抄過課文」
沒抄過課文,誰信啊?
明姒記得這人讀高中的時候作風就很散漫,單是校服從來不好好穿這一點,就被班主任苦口婆心勸過好多次。
要不是每回都能穩坐年級第一,早就被拎到升旗台下去全校檢討了。
平時的小懲罰還少得了嗎?
她剛想反駁,就看到一條新消息。
梁現:「我班主任一般喜歡罰站」
明姒:「……」
——
小孔雀大概是被他噎住了,半晌丟了個「你自己看著辦」的表情包過來。
隔著屏幕,梁現都能想像到她氣咻咻的模樣,他唇角勾了下,退出聊天框,過了片刻,又點進來。
對於經常聯繫的人,他從不需要寫備註。
所以聊天頁面上顯示的還是明姒自己的暱稱,用的是最簡單的拼音,「MingSi」。
梁現點進她的頭像。
明姒的頭像是自己的一張照片,背景在雪山下的咖啡館。
她穿著淡紫色的薄毛衣,舉著一隻小小的麋鹿咖啡杯對著鏡頭笑。
淡淡的天光襯出她勻淨的面龐,旁邊玻璃窗上映出她的側臉,光影虛虛與遙遠的雪山交錯,很有意境。
梁現長按圖片,選擇了保存。
然後,點進備註頁面,手指在「MingSi」上停頓片刻,改成了「明仙女」。
——
轉眼九月便到了尾聲,按理說該是早秋時節,不過平城的夏季向來霸道,往前占十天再往後占半個月,將春秋兩季擠壓得近乎不存在。
這兩天,氣溫依舊高到可以讓人當街蒸發。
明姒戴著墨鏡,從傭人的傘下徑直上了后座,司機將她的小箱子拎到後備箱,一切準備就緒,便開上了去往機場的路。
她接下去的行程安排有點滿,先去申城跟俞太太匯合逛珠寶展,然後飛巴黎試上次那條紅梨色小裙子順便購物,再去凡爾賽捧場一個小姐妹的鋼琴首秀,十天後回平城,參加成昱的生日宴。
「昱昱想要LV的那個包包,」上飛機的前一秒,成昱都還在孜孜不倦地跟她強調,「就是那個國內限量……」
「我知道了,」明姒沒好氣地打斷他,「你說八百遍了都,我記得住。」
而且這人打電話給她,說是依依送別,其實句句不離那個LV包包。
成昱似乎轉頭跟人說了句什麼,話音漸漸變得不清晰,再轉回來,明姒聽見他說,「現哥有話跟你說。」
明姒隨口道,「那你把電話給他唄。」
「不用了,他讓我幫他轉達,」成昱清了清嗓子,忽然捏著鼻子撒嬌道,「現現也想要LV包包。」
明姒:「……」
她當然知道梁現的原話不可能是這樣,多半是梁現聽成昱在那要包,順口懶洋洋地接了句他也要。
但這會兒被成昱用這種娘兮兮的腔調一轉述,明姒代入的又是梁現的臉,皮膚上立即迅速地起了一小層雞皮疙瘩。
她頭皮發麻,掛電話前撂下一句,「你讓他自己買去!」
——
飛機降落在申城機場,明姒拉下眼罩,打了個呵欠起身。
抬起遮光板,窗外陽光依舊明晃晃的很刺眼。
她拿出包里的小鏡子仔細補了個口紅,出艙門走上登機橋時,重新戴上墨鏡。
走了幾步,俞夫人的電話打進來,明姒一邊應答,一邊目不斜視地往出口走。
七厘米的高跟鞋,她穿起來輕輕鬆鬆,纖細的鞋跟敲擊地面,發出有節奏的輕響。
一路上,跟她同航班飛機的乘客,忍不住偷偷看過來。
她墨鏡遮臉,其實並不怎麼看得清五官,但架不住身材好氣質佳,一條簡單的白色襯衫裙也被她穿得又美又颯。
像是明星,卻又比大多數明星多了些難以形容的矜貴氣質。
——
剛取到行李,忽然側面出現一道人影,遮住大半光線,「明小姐?」
這聲音聽著陌生,明姒側眸,伸出一根手指勾住墨鏡邊緣,緩緩往下拉,「你哪位?」
男人笑了一下,自我介紹,「我是鄭逸洲,俞念念的朋友。」
他穿著藍色的襯衫,身量頗高,面相挺好。
但不知是不是皮膚太白的緣故,明姒總覺得他看起來有點虛。
「你好。」
她摘下墨鏡,略一點頭。
俞念念是俞夫人的侄女,一家子定居申城。
這次來申城看展,俞夫人便先在她家小住,姑侄女兩個同遊了好些天。
鄭逸洲彎腰替她拎過行李,笑了笑,「我們這邊走。」
「你不錯嘛,居然把人接到了,我還擔心你不認識呢!」
一上車,俞念念就從副駕轉過來,朝明姒伸出手,「你好,我叫俞念念!」
她天生一雙笑眼,很討喜,明姒也笑了下同她握手,聽見鄭逸洲說,「看過你給的照片,一眼就找到了。」
俞念念「嘁」了他一聲,「我看,你只有認美女最快。」
鄭逸洲只是笑,「又胡說。」
過了一會兒,目光卻往明姒這邊掠了一眼。
明姒無意交談,托腮望著窗外飛馳而過的高樓。
下車時,鄭逸洲過來幫她提行李。
他俯身的那刻,恰好風起,明姒聞見他身上的香水味,輕輕擰了下眉。
香奈兒蔚藍,俗稱,渣男香。
這款香水得看使用的人的氣質,用好了自然撩人於無形。
但像鄭逸洲這樣表面斯文克制的小白臉用起來,就有種說不上來的違和跟油膩感。
俞夫人對男香沒有研究,不過,對鄭逸洲的看法倒是與明姒不謀而合。
三人一道在申城的花園餐廳用過晚餐回家,等明姒上了樓,俞夫人便擺出審問姿態,「念念,你老實說,那個鄭逸洲是不是你男朋友?」
俞念念眼睛都瞪大了,「怎麼可能!我男朋友在平城啊,他只不過是關係稍微好一點的高中同學而已!」
「你最好是,」俞夫人看著她,停頓了片刻又說,「他看起來不怎麼靠譜。」
「您是怎麼看出來的啊?」
俞念念好奇了,往沙發上趴過來了點,「一般人見他第一眼,都會覺得他挺斯文內斂的啊。」
也只有跟他接觸過一段時間的人,才知道這人花名在外。
「我啊,靠經驗,」俞夫人半真半假地笑,「鄭家在申城的勢力雖大,但我們俞家還不到攀附誰的程度。
這人,不宜深交。」
「哎呀您放心,我們就普通朋友之間玩一下而已,」俞念念說著又想起了什麼,「不過,他好像對明姒很有興趣。」
她說這話本是想讓俞夫人提醒明姒注意,誰知俞夫人卻笑道,「那你可得勸他懸崖勒馬。
明姒是明氏集團的獨女,而且下個月就要和京弘的太子爺舉辦訂婚典禮了,你要一起去的。」
豪門之間有個不宣之秘——若是聯姻的時間比較倉促,便會在婚禮前先安排一個訂婚典禮。
說是訂婚,實際上雙方領過結婚證,已是法律上的夫妻關係了,不然,也無法保障某一方不會忽然反水。
「那個京弘集團?
我的媽呀!」
俞念念瞪大眼睛,震驚地捂住嘴,半晌才說,「那明姒的確沒什麼好怕的了!」
反過來,她還得趕緊提醒鄭逸洲這個二百五,居然惦記上了背靠兩座金山的有夫之婦!
這是嫌命長嗎?
明姒也覺得自己沒什麼好怕的。
她沐浴過後坐在梳妝凳上,想起離開平城前一天梁現說過的話,走到窗邊拉開金絲絨窗簾,果然看見樓下一左一右,各站了一名黑衣保鏢。
高高大大的保鏢在黑夜裡,給了明姒一種巨大的安全感——
要是鄭逸洲敢做什麼,哼,擰斷他的胳膊腿。
——
「聽說了嗎?
咱們總裁換人了。」
午間休息時分,京弘影業的幾個女職員在樓下的咖啡廳閒坐。
清幽的環境,舒緩的音樂,三兩個關係好的同事,這種場合不聊點八卦,簡直對不起天地對不起自己。
「誰呀?」
「就是之前你說很帥的那個梁總啊,京弘太子爺。
總監變總裁,人事任命書昨天早上就傳遍了。」
「什麼?
我居然沒能親眼目睹我梁總升官的那一刻,我有罪!我就不該請假的,趕緊給我說說,補課補課!」
一個女職員雙手握住對面的手,激動得拼命搖晃。
「哎呀具體我也不清楚,不過太子爺一坐上總裁的位置,就刷刷刷地開掉了一大群人,把某些高管的羽翼剪得七七八八,」女職員左右看了眼,壓低了聲音,「陳助理你知道吧?
前腳剛交辭職信,後腳新助理就進來了,新舊助理一對視,他那臉色尷尬的,灰溜溜地就跑了。」
另一人聲音壓得更低,「據說王副總還想跟梁總動手呢,最後挨了頓揍還是被保安丟出去的,這兩天都不敢來上班,嘖嘖嘖,也不知道幾天後會辭職還是硬著頭皮過來。」
「哇……」女職員對那個經常騷擾下屬的舊上司毫無憐憫之心,滿意地雙手捧臉犯花痴, 「想想就好A哦,梁總不愧是我喜歡的男人。」
「你醒一醒,人家好像有未婚妻了。」
「切,崇拜一下不可以嗎!」
……
而被她們議論著的太子爺梁現本人,此刻正坐在偌大明亮的總裁辦公室內,聽新助理匯報行程安排。
「梁總,這是今天下午的會議材料,請您過目。
另外,明晚您和辰定國際的魏董有個飯局,對方剛才打電話來詢問能否改至今晚六點。」
梁現接過平板,目光在上面掃了眼,漫不經意地「嗯」了聲。
「那麼,我這就去回電。」
助理後退幾步,轉身離開。
過了幾分鐘,新任影視總監帶著項目策劃書敲門。
他今年三十六歲,足足比梁現大了一輪生肖,但態度卻恭敬得像個孫子。
畢竟大家都知道,這位看起來散漫的大少爺其實頗有手段,他當總監的那段時間,表面上遊手好閒把所有人都刁難了個遍,實則將影業從上到下摸了個清清楚楚。
昨日王副總的哀嚎聲還響在耳畔,誰也不想重蹈覆轍。
故而梁現坐上京弘影業總裁的位置不過短短一天,公司內部從上到下已經服服帖帖。
影視總監走後,梁現終於有片刻的休息時間。
他看了會兒財經新聞,又打開朋友圈瀏覽了遍動態,再返回聊天頁面,發現柯禮傑給他發了條消息。
柯禮傑:「你老婆」
梁現發了個問號過去。
柯禮傑:「我去,視頻沒發出來」
過了片刻,一條視頻刷新出來。
梁現點開來看。
一個陌生的女孩子笑著對著鏡頭揮了揮手,然後視角一晃,拍到的是一間餐廳。
明姒靠窗坐在她身邊,被叫到名字時抬了下頭,然後托腮笑了下。
她今天穿了條法式風格的碎花連衣裙,烏黑的捲髮披在一側,笑起來時有種別樣的甜美。
隨即鏡頭轉向對面,一個穿著西裝的男人雙手擱在餐桌邊沿,也抬手跟鏡頭打了個招呼。
那個男人被柯禮傑截了圖,臉還用紅筆圈了出來,打了個大大的問號:「誰啊這,看起來玩得還挺開心」
「現哥,你認識嗎?
」
梁現凝視著那張臉,眸光漸漸轉冷。
他太認識了。
這就是申城鄭家的二公子,當初明家聯姻的備胎。
「梁總,已經跟魏董那邊……」
助理打完電話走進來,話音戛然而止。
他看到那位大少爺站了起來,逕自邁開長腿往外走,邊撂下一句話,「晚上的飯局取消,給我訂一張去申城的機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