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中度社恐(三)
月色靜寂如水,舒瑤小手揪著他的襯衫,睡的正香甜,眼睫上還掛著淚水。
梁衍單手拿著手機,仔細看許世楚的回覆。
這小子如今倒是十分機警,沒有立刻上樑衍設下的套。
許世楚:[你是認真的?
]
梁衍劃開私信,找了一張狂熱男粉拍的內部照。
然,沒有他那一身健壯的肌肉,只有整潔乾淨的房間內部陳設,以及若隱若現的一隻腳。
梁衍隨意截了一下,只露出腳的上半部分,順便做了美白和模糊,縮小一下。
把修改後的照片給許世楚發過去。
梁衍頂著舒瑤的帳號回復他:[梁衍不願意解釋,我現在很難過,只想找人好好地聊天]
[如果你感覺到為難的話,那就算了]
[我還可以找鄧玠]
幾條消息剛發出去,許世楚立刻回復。
許世楚:[別叫他]
許世楚:[我馬上過來,等我!]
尚未放下手機,懷中的舒瑤動了兩下手指,夢囈一般,哼唧一聲疼,拽著他的襯衫,牢牢握在手心,像是怕他就此離開。
等了半小時左右,梁衍估摸著時間差不多,又撥通一個電話。
簡略講完電話之後,懷中的舒瑤聽到些動靜,不舒服了,非要把手探入他衣襟內。
必須要抱著他才行。
梁衍微微俯身,將她耳側的一縷碎發掖到耳後。
手指划過她的唇角,還泛著紅,被磨壞了,有點可憐。
先前從未想過要她做這種事情,方才他的確有些失控。
梁衍的手指划過她柔嫩的臉頰,俯身,在她額頭上輕輕吻了一口。
—哪怕舒瑤如今仍舊只是在騙他,他也認了。
許世楚收到簡訊的時候,連自己未來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他想要兩個孩子,一男一女,男的姓許,女的姓舒。
男的可以教他唱歌,女的呢,就跳跳舞,也挺好的……
沉浸在自己的遐想之中,許世楚已經到了簡訊上告知的地址。
鏽湖賓館的名字聽上去就不太吉利,外觀看上去更不吉利,像是發生過幾場兇殺案。
這片屬於舊城區,周圍有老城牆,為了文物保護,周圍幾個街道都嚴令禁止拆遷或者翻蓋。
這兒距離梁衍所居住的頤和公館差不多需要半小時車程,停車時,許世楚短暫地猶豫了下,認真動了下並不靈活的腦筋,為何舒瑤會選擇在這個地方與他見面。
好在許世楚的腦容量並不大。
許世楚獨自坐在車內想了許久,很快替舒瑤找好理由。
—說不定這女孩現在心裡難過的厲害,只想躲著梁衍,才選了這麼個地方呢。
許世楚認為自己的猜測很有道理,意氣風發地照了照鏡子,雄赳赳氣昂昂地進了賓館,按照信息上的地址和房間號,滿懷期待地輸入密碼,顫抖著推開門。
房間內沒有開燈,一片昏暗沉寂,唯獨床邊,尚留著一盞昏黃的小夜燈。
圓床之上,一個身影背對著他,睡的安詳恬靜。
刺激。
上來就躺在床上裝睡,這豈不是在瘋狂地暗示著他?
這要是還不上,他就不算男人!
許世楚因突然的福利而激動的搓了搓手,靠近。
咦?
怎麼感覺今天的舒瑤好像有點大隻?
說不定是燈光的原因,這酒店的裝潢真是糟糕透頂。
許世楚緊張中含著一些期待,怕嚇到了舒瑤。
他脫掉鞋子,輕輕上床,伸手抱住床上的人,聲音溫柔:「等我很久了吧?」
半小時後。
救護車和警車停在了樓下,攪得不少小情侶心裡惴惴不安。
賓館前台戰戰兢兢地回答著警察的問話,快哭了出來:「以前真的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掃黃打非的同志說接到舉報,我就立刻配合著交出房卡做檢查。
到樓上333房間的時候,一直沒有客人開門,只能輸密碼進去。
結果剛剛進了房間,就看到一個客人正在按著另外一個客人毆打。
挨打的那個客人都快出不了氣了,傷的挺嚴重……要不是警察同志感到,恐怕真的要出人命了。」
說話間,有人急切地叫:「讓路讓路——」
前台急忙避讓開。
兩個人抬著擔架從她身邊經過,擔架上的人牙被打落了一個,艱難地喘著氣,滿臉的鼻血,眼圈烏青,胳膊脆弱地搭在胸口處。
看上去像是快咽氣了。
前台看著直搖頭,忍不住感慨:「為了錢,也不能玩的這麼過火啊……」
話音剛落,她只覺擔架上的人眼熟,定睛一看,不由得失聲叫出來:「哎,這個,這個人不是那個唱歌的麼?
叫許……許什麼來著?
啊,許世楚!」
她這一聲,引的不少看熱鬧的人看過去,忍不住靠近。
所幸擔架已經抬上了車,關上門,閃著急救燈,揚長而去。
恰好警察押著打人者下來。
對方人高馬大,禿頭大塊頭,脫了上衣,只穿著一條運動褲,還朝警察解釋:「那人就是欠收拾啊,我好好地睡著,他跑過來就抱,你說說,我不打他打誰?
老子喜歡女人啊!我身上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前台傻眼了,她入行這麼久,還是第一次見男男玩這麼猛烈的。
更讓她感覺到猛烈的,這主角之一竟是許世楚,堂堂一個大明星,竟然能幹出這種事情來。
她戰戰兢兢地給從事新媒體的朋友發過去這一驚天大瓜。
早餐。
舒瑤盯著放了糖的牛奶看了好久,還是沒有喝。
又拿著勺子在蓮子羹之中攪了幾下,沒有絲毫胃口。
昨天的事情一直在她腦子裡蹦躂來蹦躂去。
一開始,梁衍無奈地拉開她的手,想要阻止她吃糖。
但後面就不一樣了,不僅不阻止,還非要塞硬糖過來,完全不管她吃不吃得下。
哼。
口是心非的男人。
舒瑤只吃了幾隻小籠包,拿起手機來,想給艾藍發消息。
剛拿過手機,舒瑤看到某新聞軟體給她推送的熱搜消息。
#許世楚夜會某男#
已經爆了。
舒瑤懷揣著吃瓜的心情點進去,直接被鋪天蓋地的爆料險些震瞎眼睛。
一目十行地看完視頻和爆料,舒瑤按著自己激動不已的心臟,真真切切地體會到,什麼叫做人不可貌相。
根據多名「目擊者」聲稱,許世楚昨晚幹了件可以載入史冊的大事。
大事的起因並不可考,但其結果毫無二致。
故事版本一:許世楚和某男深夜開房幽會,玩的很大,結果大出血進了醫院。
故事版本二:某狂熱粉絲知道許世楚的性取向,故意以約的名義把傻白甜許世楚給騙了過來,毫不留情地下了狠手,直接把人給弄進醫院。
兩個版本結合著看,有種說不上來的刺激。
尤其是許世楚的粉絲,開始拼命的洗地,然而照片拍的清清楚楚,眼窩青了,滿身的血,但標誌性的幾個痣都在。
想甩鍋其他人都不成。
許世楚的經紀人都快瘋了,此時正在瘋狂地做公關。
一部分粉絲開始脫粉,感覺偶像濾鏡全部碎掉:一部分在堅持地洗廣場,聲稱這都是陰謀,那人絕對不可能是許世楚。
還有一部分,勸許世楚面對自己的性取向,但不要走上違法犯罪的道路。
然而此時已經錯過最佳時機,如今照片視頻滿天飛,以及那個狂熱粉的證詞,也「不小心」泄露出來。
好在該狂熱粉雖然瘋了點,但仍舊堅持著不給正主招黑的原則,隻字不提瑤柱菌的事情。
在得知對方是前段時間在微博上真身上陣diss瑤柱菌的許世楚之後,該狂熱粉第一反應:「媽的,打輕了。」
第二反應,堅決要告許世楚對他實施性騷擾。
許世楚的經紀人沒遇上這麼難纏的人,簡直就是油鹽不進,一時間苦不堪言。
粗略看完大概的舒瑤目光呆滯,欽佩不已,忍不住咬了一口手上的包子。
許世楚真勇士啊。
這樣的大事需要和人分享,舒瑤直接截了圖,給梁衍發過去一份,順便發出靈魂拷問:「上面說的是真的嗎?」
一分鐘後,她成功蹲到梁衍的回覆。
梁衍:[或許是]
梁衍:[人不可貌相]
舒瑤深以為然。
萬萬沒想到啊,許世楚那副綠茶味濃郁的文弱樣子,竟然還是個雙插頭哎。
其實舒瑤還想問問梁衍更多的事情,又擔心會顯得自己過於八卦——
在他面前,舒瑤還想保持好溫柔、大方的淑女人設。
於是舒瑤把自己旺盛的好奇心強行壓了下去,盤腿坐在床上,戳著手機,給梁衍發消息。
舒瑤:[你今晚什麼時候回來呀]
舒瑤有點點想念他。
她其實也察覺到自己對梁衍的病態依賴,離開他還不到半日,她就已經覺著百無聊賴,瞧什麼都沒有滋味。
發完簡訊,舒瑤把下巴擱在手上,凝神守著手機。
梁衍:[我儘量早些回去]
梁衍:[乖]
發完簡訊,梁衍按了按眉心,示意眼前的人講下去:「繼續。」
會議室中,因梁衍看手機這一動作而停下的下屬,略微定定心神,繼續認真地分析著這一季度的增長情況。
幕布上,圖表閃著瑩瑩藍光,坐在末尾的鄧珏手指摸著下巴,瞧向梁衍。
梁衍今日心情格外的好。
雖然梁衍平日也十分溫和,但如今笑容和前幾天大為不同,顯然從某處得到饜足。
同為男人,外加近期聽說了些舒瑤的事情,鄧珏大致地能夠推測出事情的來龍去脈。
看這樣子,多半是兩人又和好了。
等會議結束,鄧珏跟著梁衍去了辦公室,進門先找好地方坐著,翹著二郎腿。
助理送了茶上來。
鄧珏笑著問他:「追到手了?」
梁衍端正坐著,打開剛剛呈遞上的文件,應了一聲。
「那你能確定她現在是真心對你?」
鄧珏問,「該不會和上次一樣吧?
還是說,只貪圖你的身體?」
梁衍沒有回答他的問題,掀開一頁:「這兩者沒有區別。」
鄧珏聽懂了這言外之意。
反正身體也是梁衍的,梁衍不在意舒瑤和他在一起是愛他的靈魂,或者只是能令她感到安全感的身體。
鄧珏搖頭:「沒想到能從你口中聽到這種話。」
停頓片刻,他又說:「上次舒瑤把你氣成那個模樣,我壓根就沒想到你竟然還能原諒她。」
梁衍的目光終於從需要他審批的文件上移開,看向鄧珏,挑眉:「你今天過來,就是為了和我說這些廢話?」
鄧珏愣了半晌,無奈地笑,舉手表示投降:「好好好,我們不提這事。」
—當年的那樁舊事,梁衍把舒瑤藏得那麼寶貝,旁人都不明白,鄧珏卻了解的清清楚楚。
他看著此時淡定的梁衍,忍不住又想起當年的情形來。
梁衍和舒瑤決裂的那個時間點,鄧珏恰好在西山那邊辦事,晚上下了暴雨,他沒走,留宿在梁衍家中。
鄧珏知道梁衍養的小女友不喜歡見人,他也沒想著打擾這對愛侶。
那時候鄧珏已經知道舒明珺上門來鬧的事情,身為朋友,鄧珏忍不住勸慰梁衍:「不然和舒世銘直接聊一聊,你和舒瑤這是正經戀愛,怎麼到了舒明珺口中,就成了拐賣少女?
說出去也不好聽。」
梁衍頷首:「我知道。」
鄧珏和梁衍聊了沒幾句,便瞧見門開了,舒瑤跌跌撞撞地跑進來,細細腳腕上的櫻桃和鈴鐺聲響細微而脆弱。
她當著鄧珏的面,用力地往梁衍胸口捶了一拳。
只是力氣太小,也沒什麼作用。
鄧珏腦海中的第一反應就是迴避。
小情侶之間鬧彆扭、發脾氣都是常事,梁衍顯然不想讓鄧珏瞧見這一幕。
他一言不發,抱著舒瑤往臥室中走,只聽舒瑤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地說:「……你就是混蛋……我從來都沒有喜歡過你,只是貪圖你身體才和你在一起……我明天就跟珺姐走,以後我再也不想看見你……」
鄧珏手上的菸灰落下來,燙的手指一陣發痛。
把菸蒂放在菸灰缸中摁滅,鄧珏看情況不妙,擔心出事,急忙追了出去,只看著梁衍沉著一張臉,對懷中人說:「瑤瑤,我們好好談談。」
舒瑤不理他,仍舊不停落淚,聲音哽咽:「我再也不喜歡你了。
我回去之後就找其他男生戀愛,結婚,生孩子,再也不和你在一起,我討厭你。」
這句話結結實實地觸了梁衍的逆鱗。
鄧珏看著梁衍不顧舒瑤的掙扎,把她強制性抱進臥室中,面色不善。
再沒出來。
鄧珏睡在客房中,他半夜中驚醒,菸癮犯了,想起打火機落在二樓,他上樓去拿,經過主臥門口時,聽到裡面似是歡愉又像是痛苦的低低聲音。
還有梁衍沉聲逼問,問她知不知錯,問她還敢不敢走。
鄧珏不知道舒瑤如何回答,但他猜測那答案一定令梁衍不滿意。
因為她哭聲更慘了,還帶著力竭特有的嘶啞。
從晚上八點,一直到次日下午兩點,梁衍才出來。
脖頸上被深深抓了好幾下,有的帶著血絲,鎖骨上、喉結處,一層疊一層的牙印。
這可真是能用的都用上了。
鄧珏被梁衍陰沉的模樣結結實實地嚇了一跳,遲疑:「你昨天——」
該不會是欺負了人家一晚上吧?
梁衍沒說話。
他一夜未眠,眼下隱隱有烏青,疲倦地坐在椅子上。
微微傾身,從桌上拿了支煙,含在口中,也不需要鄧珏點火,自己垂眼點燃,靜默地抽著。
鄧珏知道他為了臥室里的小祖宗已經戒菸許久,沒成想現在又抽上。
一支煙抽到一半,梁衍才說:「我等會就把她送走。」
鄧珏有些難以相信:「真不留了?」
「不留了,」梁衍神色平靜,彈了彈菸灰,「小東西一點兒良心都沒有,我留她做什麼。」
鄧珏只覺他落寞,然而想不出絲毫可以勸慰的話。
無意間垂眼,瞧見梁衍口袋中露出斷掉的金色腳鏈。
鄧珏忍不住問:「這鏈子——」
梁衍拿出來,垂眼看:「不小心扯斷了,明天讓人做條粗點的。」
鄧珏忍不住問:「你不是要把人送走麼?」
「也是,」梁衍把斷裂的金色腳鏈放在桌子上,自嘲地笑笑,「是我糊塗了。」
金色的腳鏈靜靜躺在桌子上,小巧的金質櫻桃被捏壞了,鈴鐺也扁扁的,不再響。
話雖這麼說,鄧珏卻沒看到梁衍把人送走。
整整一周。
一周過後,鄧珏才看到梁衍開著車,把舒瑤送到舒明珺那邊去。
分別之際,舒瑤沒有和梁衍說一句話,也拒絕了舒明珺的觸碰,自己一個人一瘸一拐地進了房間。
走路姿勢很不自然。
那時候天氣尚炎熱,舒瑤卻穿了條長袖的連衣裙。
鄧珏不忍想像那一周中,梁衍都對舒瑤做了些什麼。
梁衍疼她到一句重話都不說,兩人之間唯一的爭吵,也就分手這一次。
也不知道舒瑤究竟都說些多麼沒良心的話,才令梁衍如此傷神。
他唯獨知道一點,在舒瑤走後,梁衍去了尚在計劃中的遊樂場中,花費一下午的時間,翻遍了樂園中的許願瓶,最終找到一個,當寶貝一樣帶了回去。
鄧珏不放心,多關注了一下,打聽到舒瑤一場高燒過後,竟然可以正常和人交流了,也沒那麼怕人。
但她也忘記了梁衍。
鄧珏把這事轉告給梁衍,梁衍沒有過多表情,然而握住鋼筆的手指發白。
在那之後,梁衍定期為舒瑤的學校捐贈款項用於建設,投資舒瑤曾產生興趣的遊戲工作室,重構建設主題樂園。
但鄧珏感覺,那時的梁衍並沒有重新出現在她生活中的打算。
舒瑤的身體一直沒有恢復好,晚上樑衍給她測了血壓,量過體溫後,就身體健康的考慮,果斷拒絕舒瑤想要親親抱抱的請求。
「為了不弄傷你,」梁衍嚴肅地告訴她,「這幾天你需要好好休息。」
舒瑤乖乖地應了一聲,縮在溫暖的被窩中,她還是好奇那件事情,忍不住露出顆小腦袋來,問梁衍:「為什麼以前的我要叫你哥哥啊?」
舒瑤想不起來兩人曾經相處的細節,只能夠從那些視頻和照片中推測,他們應當是極為相愛的。
梁衍把她的手放回被子中,面不改色地告訴她:「也不一定是叫哥哥,偶爾也會叫爸爸。」
舒瑤臉頰漲紅:「真、真的?」
「再或者老師,警察叔叔,」梁衍俯身,手指刮過她的鼻樑,微笑,「你喜歡什麼就叫什麼。」
舒瑤的臉已經燒起來了。
她什麼都記不起來,但梁衍的形容,讓她浮想聯翩。
還有角色扮演哎,以前好會玩啊。
刺激。
「對了,」舒瑤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問梁衍,「我這幾天沒回家,舒淺淺好像被警察抓走了——你知道為什麼嗎?」
她眼睛很亮,像是黑葡萄,目不轉睛地看著梁衍,毫不掩飾自己的疑惑:「我問明珺姐了,她不肯說。」
身體的自我保護機制,讓舒瑤將幼時的事情忘得一乾二淨。
她只知道父母葬身意外,但忘掉了自己曾經和兇手共處同一房間,也忘掉了自己曾經被兇手折磨的那幾天,以及後期去找梁衍求助、決裂。
她什麼都不記得。
唯獨身體本能提醒她,要遠離陌生人。
梁衍安撫她:「你先睡,我幫你問問。」
舒瑤重重點頭。
舒瑤毫不懷疑梁衍的話,當梁衍告知她舒淺淺是因為偷盜才被暫時拘留的時候,她只是小小地驚訝了一下,轉身便拋在腦後了。
這幾日梁衍因公事出差,預計兩到三周後才能回來。
舒瑤不可能跟他一起走。
她還有幾門課要考試,以及高數的定期測驗——雖然補考和重修都沒有平時分這種東西,但按照往年的規律,期末考試的題型和定期測驗是相似的。
在霍林琛的認真補課之下,艾藍的成績簡直像是坐了火箭一樣,蹭蹭蹭地往上漲。
舒瑤被她這樣激情澎湃的學習熱情感染到,忍不住多問幾句,艾藍嚴肅地告訴舒瑤:「因為前段時間的我,一直以為霍林琛家境不太好。」
舒瑤:「啊?」
「他母親做辦公室文員,每個月工資好像只有兩千塊,」艾藍認真地說,「霍林琛學習這麼優秀,我也不能做一個拖累他的花瓶吧?
霍林琛不是本地人,以後想留在西京的話,買房子肯定是個大問題。
雖然我家留給我了一套,但男方那邊也得準備婚房吧?」
從來沒有了解過這些的舒瑤點了點頭:「好像是哦。」
和舒瑤不同,艾藍沒有那麼多的選擇權。
馬上就要畢業了,艾藍已經不打算考研,也是時候需要考慮工作,以及未來的長遠規劃。
「我原本都想好了,」艾藍告訴舒瑤,「等我畢業後,最好找一份高薪的工作,這樣才能夠減緩霍林琛的壓力。
而高薪工作的前提……」
舒瑤聽好友這樣講著,卻忍不住地分神,想起梁衍。
對於梁衍那個階層的人而言,像她這樣的人肯定不是合格妻子的首要選擇吧?
在社交圈中,太太的作用也非常明顯。
舒瑤隱約記著,在自己小時候,母親會邀請不少太太們過來打麻將,亦或者參加各種名頭的聚會。
季南秋也是,她每天的工作內容就是保養自已、以及和其他太太們吃茶逛街打牌。
舒瑤並不適合這種場合。
人多的時候,她只想和梁衍在一起,而不是和人聊些亂七八糟的天,說著言不由衷的話。
但自己這樣會不會令梁衍為難啊?
恍神間,舒瑤聽見好友艾藍嘆口氣:「截止到今天上午之前,我都是這麼想的。」
舒瑤放下胳膊,察覺到這話中的意味,謹慎地問:「難道你和霍林琛之間出問題了?」
「是挺大的問題,」艾藍木著臉告訴舒瑤,「霍林琛只告訴我他母親月入兩千,卻沒有說,他爸爸名下有三家公司,一座農場,六套別墅,其中三套就在西京。」
舒瑤:「……」
艾藍嘆口氣,頗為費解:「你說這樣的家庭,不應該培養出來個紈絝子弟花花公子麼?
為什麼霍林琛能比大聖的金箍棒還要直?」
舒瑤:「……可能是性格問題?」
「也許是吧,」艾藍兩隻手托著腮,一臉憂愁,「綜上所述,突然發現小麻雀原來是大鳳凰。
為了能夠和霍林琛堂堂正正地站在一起,我需要努力地提升自己,才能不至於讓他母親看低。」
舒瑤:「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們好像現在還處於朋友階段?」
艾藍言之鑿鑿:「我這是防患於未然。
現在就等著霍林琛這千里之堤,潰於我這個蟻穴了。」
在艾藍這樣的情緒感染下,舒瑤也忍不住對即將當來的會面惴惴不安——
梁衍的生日馬上就要到了。
他恰好要在生日那天回西京,已經和舒瑤在通話中說明,屆時先回家和家人吃個飯,然後再去公館陪伴舒瑤。
舒瑤不想讓他這樣累。
私下裡,梁卻葵偷偷和舒瑤溝通過了,打算給梁衍一個驚喜——
去梁家一起吃飯。
「我媽人很好,」梁卻葵告訴舒瑤,「你不用怕,她只是想見見你。
大哥單身這麼多年,好不容易有了點苗頭,媽媽現在看你就像看神仙一樣。」
舒瑤被她誇張的描述逗笑了,可還是猶豫:「那伯母知不知道……呃,知不知道我的病啊?」
從上次低血糖暈倒之後,舒瑤便多了一個怪毛病。
她不能夠與和梁衍之外的人有肢體接觸,一碰就想吐。
哪怕是好朋友艾藍,她也不能和往常一樣挽胳膊。
甚至,哪怕只是隔著衣服蹭一下,舒瑤都要不舒服好久。
好在艾藍完全體諒並理解她,什麼都沒說。
舒瑤並沒有告訴她自己和梁衍的過往——舒瑤總感覺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對,仍舊在嘗試著努力去回想。
她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和梁衍分手。
每次提到這個話題,梁衍便避重就輕地說些其他的事情。
舒瑤會被他的新話題吸引,從而忘記追問。
等下次想起來的時候,又會重複以上流程。
舒瑤想等自己弄清楚之後,才好告訴好友。
艾藍也沒問舒瑤。
多年好友積累下的默契,只要有一個人不想說,另一個絕對不會對此刨根問底。
舒瑤沒有見男方家長的經驗,只聽梁卻葵說她母親溫婉,參考著好友和堂姐的意見,謹慎地選擇了一條水色的連衣裙。
梁卻葵親自開車來接的她,同乘一車的還有她男友楚昀。
楚昀金髮碧眼,中文說的不錯。
只是不知道為何,剛打了招呼,他就笑著和舒瑤寒暄:「這外頭齁逼老冷了,你咋不多穿件衣服捏?」
舒瑤被他這一口流利的老東北普通話給徹底鎮住了。
梁卻葵笑著解釋:「他前不久在東三省那邊住了一陣,語言天賦太高,不小心被同化了。」
舒瑤頗為認可:「十分地道。」
—這得一口氣吃掉了三個東北人吧,才能說的如此流暢。
不知道是不是金髮碧眼配東北話特有的喜感,還是梁卻葵和他的熱情,舒瑤對這個叫楚昀的人並沒有多麼排斥,只是在回答問題的時候,聲音仍舊細細的,小心翼翼。
她還是不能正常的和陌生人交流。
抵達梁家的時候,趙語竹並不在家。
傭人告知,趙語竹想要為舒瑤下廚做飯,嫌棄今日廚房採購的東星斑不夠鮮,讓人開車帶她親自去挑選。
「你放心,」梁卻葵偷偷地和她咬耳朵,「現在我媽眼中,你的地位就是最高的,誰也比不過。
她只怕你和大哥分手,大哥打一輩子光棍呢。」
舒瑤說:「你這樣說的我受寵若驚。」
說話間,梁卻葵轉臉問身旁的傭人,隨口問:「我好像看見大哥的車了,他回來了?」
傭人不敢直視舒瑤的眼睛:「先生剛來,正在和許小姐談事情。」
許小姐?
難道是指許純薇?
舒瑤怔住。
梁卻葵皺眉,有些不悅:「沒有人請她,她怎麼來了?」
她知道許純薇近期總是來找趙語竹的事情,趙語竹心腸軟,天生不會拒絕人。
以往也就罷了,今天是梁衍生日,許純薇特意選在今天上門,其目的不言而喻。
問清兩人如今在哪裡之後,梁卻葵拉著舒瑤的袖子,直直地走過去。
房門開著,梁卻葵剛想要進去,卻被舒瑤拉住衣角。
舒瑤低聲說:「先等等,我想偷聽一下。」
兩個人躲在門旁,聽著裡面許純薇泫然若泣的哭訴:「……我明白,自己的身份很尷尬——」
「身份?」
梁衍聲音淡淡,打斷她,「你有什麼身份?
公司前員工?」
許純薇聲音一滯。
她張了張口:「我以為我們還是朋友。」
「瑤瑤不喜歡你,」梁衍說,「那就不是朋友。」
許純薇難以置信:「難道你要以她的喜惡為準嗎?」
梁衍輕輕笑了:「不然呢?」
舒瑤腳下一頓,不小心碰到門扇,發出輕微的吱呀聲。
餘光瞧見梁衍抬眼,舒瑤試圖把自己縮回去藏好,然而他已經站起來,朝這邊走過來。
一段時間未見,舒瑤看見他就移不開眼睛,控制不住地想要往他身上蹭。
哪怕是偷聽被抓,她也理直氣壯的:「哥哥。」
梁卻葵很識相,笑著擺擺手:「小別勝新婚,你們倆先聊。」
梁衍絲毫沒有顧忌許純薇的模樣,拉著舒瑤的手,徑直走進自己的臥室。
輕鬆地抱起她,讓她坐在自己腿上,含笑問:「你怎麼過來了?」
舒瑤老老實實地回答:「伯母想見我。」
梁衍埋臉在她脖頸間,輕啄一口:「怎麼這麼乖?
讓你來你就來?」
他伸出手,隔著一層薄薄的衣服,碰到舒瑤的肩胛骨。
太瘦了。
她的身體一直都沒有恢復好,夏天雖然已經過去,可肉卻沒有絲毫增多。
「怎麼又瘦了?」
梁衍問,「這幾天沒有好好吃飯?」
「吃了,」舒瑤連忙辯解,「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沒胃口……是不是很醜?」
但舒瑤沒有肉感,只有骨感。
她憂心忡忡,擔心這樣的自己在他眼中不夠漂亮。
「怎麼會丑?」
梁衍說,「這是櫻桃的小翅膀啊,多可愛。」
舒瑤的腦袋懵了一下,良久,才幹巴巴地告訴梁衍:「不過你今天嘴巴好甜哦。」
聽見梁衍笑了,他誘哄:「那你要不要嘗嘗看?」
舒瑤暈暈乎乎地點了頭,她努力仰起臉,嘗了一口。
「乖一點,」梁衍把她的手握在掌心,叮囑,「免得等下又吃不下飯。」
舒瑤乖乖地應了一聲。
直到外面楚昀聲音疑惑地叫著大哥,梁衍才鬆開舒瑤,在她額頭上親一口,聲音低啞:「我先出去看看,你在這裡乖乖等我。」
舒瑤點頭。
裙擺方才被梁衍弄亂了,這布料嬌貴,皺起一小塊,舒瑤想要把這片布料弄平,坐在椅子上,低頭,嘗試著往兩邊拽了一拽。
剛剛拽了沒兩下,舒瑤無意間瞧見旁側窗簾上墜下的繩穗,腦袋不受控制地疼了一下。
有那麼一瞬間,舒瑤仿佛看到一面寬大的鏡子,而鏡中倒映著未著寸縷的自己,手腕腳腕上俱是繩索。
而梁衍一絲不苟地穿著襯衫褲子,一手撫摸著她的頭髮、臉頰,一手靠下,問:「還想不想走?」
舒瑤眼睛紅紅,但沒有掉淚,不說話,嘴唇倔強地繃成一條直線。
男人骨節大,指節微彎,頂端透著白,青筋若隱若現。
她輕輕地吸了一口冷氣,立刻又閉上嘴巴,一點兒聲音也不願發出來。
梁衍目光沉沉:「你再多說一個想字,就多加一次。」
「提醒你,已經六次了。」
這個冷淡到令她有些畏懼的畫面在腦海中一閃而過,舒瑤大口喘著氣,聽到外面走廊上的走路聲,終於醒過神來。
裙擺被她無意識間揉的更皺了。
來不及過多思考,高跟鞋不緊不慢敲擊著地面的聲音傳來,一道陰影斜斜地投射了下來。
舒瑤仰臉,瞧見許純薇。
許純薇一看見舒瑤,便想起自己剛剛出院、出院即自閉的弟弟,鬱結難消:「你倒是好手段。」
舒瑤沒聽懂她說的話是什麼意思,繼續低頭,收拾裙擺。
梁衍對許純薇沒有絲毫意思,那舒瑤也完全不會把她放在眼中。
壓根連對手都算不上,舒瑤才不會在她身上多花費心思。
許純薇看著她:「你可能也聽說過點風聲,大哥三年前養過一個小姑娘——哦,說養不太對,應該是談戀愛。
當初大哥和她連婚期都定下了呢,只可惜後來又分手了。」
舒瑤不言語。
「如果沒意外的話,那小姑娘就是大哥的初戀。
初戀啊,男人永遠都對初戀念念不忘,刻骨銘心——」
「沒想到許小姐還這樣關心哥哥的感情史,」舒瑤打斷她,「不過啊,許小姐喜歡哥哥這麼多年,還如此處心積慮,可哥哥看過你一眼嗎?」
哥哥這個親密的稱呼刺了許純薇一下。
許純薇不說話,臉色徹底沉下來。
她看著舒瑤,終於不再偽善地笑,聲音冷硬:「你也別太得意,對於大哥來說,你也不過只是他初戀的高仿而已。」
許純薇從手包中取出手機,點開視頻播放,給舒瑤看,目光如刺:「好好地瞧瞧,看看這上面的女孩,這才是他心心念念了三年的人。
也是為了她,大哥才始終保持著單身。
你以為大哥愛你?
他只是愛你的臉而已。」
舒瑤眯著眼睛,盯著手機屏幕。
視頻很模糊,穿著綠裙子的女孩坐在西裝革履的男人身上,揪著他的領帶,正就著男人的手吃櫻桃。
一副十分依賴他的模樣。
雖然視頻中兩人的臉都看不清楚,但那其中的男人儼然就是梁衍。
舒瑤目不轉睛地看,直到視頻播放完畢,許純薇收回手機,她的視線仍舊追逐著手機。
努力盯著屏幕的時間久了,眼睛有點點發酸。
但在許純薇眼中,就成了舒瑤接受不了現實、開始默默流淚了。
許純薇居高臨下地看著舒瑤。
挺可憐的。
梁衍對她所有的寵愛與縱容,也不過基於這張與初戀相似的臉。
除了這張臉之外,一無是處。
替身而已。
許純薇同情地看著她:「看完了?
這才是大哥念念不忘的初戀,是不是和你長的很像?」
「當然很像啊,」舒瑤朝許純薇甜甜一笑,溫柔地告訴她,「因為這視頻上的人就是我呀。」
「許小姐,你好像沒打聽清楚,我就是哥哥的初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