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互為魚餌
窗外的飛雪漸小,樹梢上的枝頭卻依被壓得直不起身。
蕭硯服下湯藥,婉拒了侍女要攙扶他的好意,獨自走到窗邊,靜靜的看著外間。
姬如雪懷中抱了劍,坐在門欄邊,隨著他的目光向外看過去。
幾隻麻雀被寒風吹的直縮脖子,遂不得不從枝頭躍下,在院中蹦跳,在其間還不時低頭於雪中刨食,雖看起來並無所得,卻也好過在枝頭凍死。
其實相較於這個,姬如雪更詫異蕭硯的恢復能力。
她發現蕭硯時,他身上的傷勢就已頗重,便是帶回來以特製手段療了傷,但尋常人若沒有十天半月,幾乎只能在床上活動。但前者不過只是在這裡生活了兩天,竟就能自行走動了。
便是傀儡天子,也能習武嗎?
她略略皺眉,看向蕭硯的背影。那天夜裡,在等待侍女向兩個聖姬通報期間,她便已仔細勘察過,後者的掌間幾乎沒有習武之人應有的繭疤,真如天生的富貴人一般,乾淨的不像話。
那邊,蕭硯好似發現了姬如雪的視線,便回頭過來,向她客氣詢問:
「姬姑娘,這兩日,可探到我仇家的消息?」
「暫且沒有,近日曹州不太平,城門每日封鎖,各坊到處皆有拿人的官差兵卒搜查,卻不知和你有沒有關係。」
姬如雪沉吟了下,繼續向他出聲:「你這兩日可記起了些什麼?」
蕭硯一臉坦然,同時微微苦笑道:「並沒有……許是被大雪凍壞了腦子吧。」
「你雖失了記憶,但想必能記得之前習過武?」
「應是吧,腦中並無太多印象。」
一邊隱秘觀察著他的神色,姬如雪一邊繼續試探道:「當日,伱可還有同伴?」
「此事應該姬姑娘最清楚。」蕭硯搖了搖頭,向她解釋:「昏迷之前的事情,我大多已記不清。」
少女遂陷入沉思。
蕭硯亦回過頭,繼續觀賞窗外雪景。
他明白,這少女便是那妙成天派來監視他的人,不過就是想挖掘他身上的秘密而已。
他的一切措辭自然是拿來應付她們的,有沒有失憶,只有他自己清楚。
原身的麻煩事不少,又頂了一張幾乎舉世皆敵的臉,極容易陷入「出得龍潭,又入虎穴」的境地。
他的眸中有靛藍的光亮閃過。
腦中的機械聲再次響起。
「『劍意』重載完成,開始激活……」
事實上,這已是蕭硯第二次魂穿了。
上一世,他穿越到一名為「劍意」的高武遊戲世界中,便隨身攜帶著這『劍意』,憑藉此物,他拜入劍宗,一路修行暢通無阻,得以成為全天下最年輕的劍道翹楚。但卻在最後僅離劍聖一步之遙時,遭到各方仇敵勢力圍剿,一虎尚不敵眾犬,何況對面幾無弱手。宗門為求自保,也將他拋棄妥協。
果不其然,不過半月,他便身死於一破廟之內。
待再醒來,便成了這少年,亦承襲了少年的記憶。
好在人雖死,這『劍意』尚存。
所謂『劍意』,實則並不單以「劍」為載體,而是將宿主的意志以劍為代表。具體下來,便是世間萬物皆可為兵刃,世人所修之一應功法,亦能被宿主煉化成意識,收為己用。
有此,他方能自保。
蕭硯將木窗掩開了些許,看著吐出的氣息在風中化為白霧。
聽見身後的少女從門欄邊離去,他便知道。
她上鉤了。
————
在暖閣門前,姬如雪等待了片刻。
有侍女從里內出來,請她進去。
暖閣中,薰香自爐中燎燎騰起,縈繞在硯台周側,妙成天執了筆,在其上輕輕蘸了蘸,繼而開始落字。
玄淨天在桌案前調試著一柄長弓的弓弦,見她進來,便詢問道:「雪兒姑娘,可是探到了什麼蛛絲馬跡?」
「屬下似乎發現了一線索。」
「哦?說來聽聽。」
「當日,我在發現那蕭硯時,其雖昏迷在暗巷中,但卻是被一應雜物遮掩著的,屬下方才想起,其應還有同伴在外。」
聽到最後,玄淨天將弓弦放下,轉頭看向伏案書寫的妙成天。
「姐姐,是這個理。」
後者亦已停筆,一雙美目微微凝起,道:「這兩日,城中可有廝殺?」
「不曾。」
「暗子今日可有消息遞來?」
「已來過了,氏叔宗舊宅內,今日還是沒有濟陰王的人影。幾處城門亦日夜小心觀察,從未見到有人偷偷出城。」
前李唐天子禪位於朱溫後,便被後者降為濟陰王,安置在舊將氏叔宗的宅邸內,故該宅邸亦被稱為濟陰王府。
妙成天思索片刻,向姬如雪出聲詢問道:「除此之外,可能看出他失憶之事是真是假?」
「屬下暫時不能確認,他這兩日都鮮少與人交談。」
「你救了他一命,他也不放心你?」
姬如雪搖了搖頭,「屬下不知。」
旁邊,玄淨天拉過她的手,笑道:「莫不是雪兒這一張冰冷的臉,令那小郎君不得親近?依我來說啊,雪兒姑娘你平時也莫要隨時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樣,你們二人皆是少年人,多多親近,許能讓他吐露實情。」
少女略有些不自然,將手抽了回去,向妙成天拱手道:「屬下其實不明,聖姬既能認定其就是廢天子,我們便何需再在曹州待下去,若將人早些帶回鳳翔,是不是也少些風險?」
「雪兒你不知,」後者擺了擺手,耐心向她解釋:「你之前一直伴在女帝身邊服侍,尚未真正涉足過江湖,自然不能知曉一些江湖上的手段。這同相之事固然匪夷,但在真正的易容聖手眼中,不過幾個年月便能促成。我們此次來曹州,救人是小,為名、為岐王大義,才是真。」
「若此子是通文館亦或就是那梁賊朱溫搞得鬼,豈不是毀壞了岐王聲譽?」
「屬下明白了。」
妙成天蹙眉從放有小案的矮塌上下來,來回走動道:「且沒有女帝的指示,我們也不能輕舉妄動。」
「姐姐,我們要不就將實情告訴那小子,其若真失憶,也算不了什麼事。」玄淨天頓了頓,提議道:「可若他是假失憶,我們何不能將計就計?」
末了,她還補充道:「下邊有姐妹回報,這些時日因追蹤廢天子的消息,我們的不少暗子好似都已被玄冥教的人盯上了……為此事耽擱的越久,越容易出事。」
姬如雪柳眉上揚,心覺此計可行。
奈何妙成天在緊皺眉頭思索良久後,還是搖頭道:「一切都等鳳翔的消息,如今風頭正緊,並不適合主動出擊……或許正有人想看著讓他帶著咱們自投羅網。」
玄淨天無奈,只能重新拾起弓弦。
「那就依姐姐的。」
聽的她們二人的對話,姬如雪略有些憂心,但她輕輕咬了咬嘴唇,還是將想法憋了回去。
末了,妙成天又專門向她囑咐道:「雪兒姑娘,此事尚有未知的兇險,可萬不能再行險事了。我姐妹二人的畫像早已上了那玄冥教的生死簿,你雖從未在江湖上顯過面,但一身氣質與眾姐妹都不符,這幾日若沒有要事,便都不要到前樓去了,官差搜查的正緊。」
「遵令。」
————
眼見少女離去,玄淨天放下長弓,不由詢問。
「姐姐,是不是太冒險了些?這妮子頭一回隨我們出任務,臨行前女帝還讓我們多加照顧,我們是不是……」
妙成天將已晾乾的信紙卷好,塞進信筒內,道:
「女帝曾言,姬如雪雖常年以侍女之身在她身邊侍奉,但實則心性堅韌,性格執拗,遇事自有想法。她磨礪已久,女帝早晚會遣她去江湖,我們不過將這時間提前了而已。何況,有你做後手,應能保她無恙。」
眼見玄淨天略有些愧疚,她的神色卻是肅然。
「等著吧,你以醉音樓上下姐妹的性命作餌,她必然中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