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 清君側

2025-01-08 12:08:46 作者: 大俠吃香蕉
  第336章 清君側

  「嗯?為什麼會這麼說?」

  在聽見姬如雪這番言語後,蕭硯倒沒有感覺失措,只是奇怪姬如雪的突然興起。

  他好笑道:「你不要試探我,不然我是不是又該心虛了。」

  「才沒有試探你。」

  姬如雪看他一臉不專心的樣子,臉頰羞紅,將他一直在自己衣服里胡亂遊走的手抓出來,然後捧著蕭硯的臉,認真道:「我沒有說假話,岐王與女帝決裂,互相都變成了敵人,就意味著女帝此生只有她自己了……」

  她看著蕭硯的眼睛,不准讓他亂瞟,然後嘆氣道:「女帝其實性子孤冷,有好多事我們這些做奴婢的,都沒法為她分憂。當年女帝接手歧國的時候十六歲都不到,這麼大的重擔獨自支撐了將近十五年,唯一的兄長還與她觀念相左,真是讓人神傷…你說對不對?」

  蕭硯真有些心虛了,這與他當時和女帝講的話真有幾分大同小異,所以只是一臉認真的眯眼道:「還真是……」

  姬如雪便摸著蕭硯眉眼,輕聲道:「我雖自幼與父母在戰亂中離散,但這些年其實一直都有個念想,想著他日未必不會相聚。女帝這些年待我極好,我知道自己性子執拗,一向不討聖姬和幻音坊其他姑娘的喜歡,女帝讓我待在她身邊是保護我不被排擠、欺負……」

  蕭硯終於認真起來,仔細聽她的話。

  姬如雪心裡有些酸澀,她一向都對女帝懷著感恩的心思,故對女帝的境遇有感同身受的難受。

  她依偎著蕭硯,勸道:「女帝在閒暇時,真的是那種連女人都會憐惜的女子,很美的,你這麼喜歡美色,不如也給女帝一份依賴……」

  蕭硯一個頭兩個大,什麼話這是?自己很好色嗎?

  姬如雪看蕭硯的模樣,反而自己倒有些心虛了,便揉著他的臉,吃吃笑著,進而蠱惑道:「真的,女帝給你當妻,身份好合適,不是嗎?而且你這種大丈夫,難道真的不想霸占女帝這種女子?」

  蕭硯卻極為正色的反問她:「娶妻為何一定要娶有身份的人?」

  姬如雪一怔,而後沉默了一會,用臉頰靠著他的胸口,輕聲道:「這樣才是最好的安排,你不要事事都為我著想,試想一下,這些年我真的沒幫上你什麼。你若能給女帝一個依靠,是我的心愿,亦是我想認真為你做的一件事。

  歧國雖然比不上樑晉,但在天下也是數一數二的諸侯國,你說了,女帝的女兒身暴露,下面的臣子或有異心,你若能以女帝夫婿的身份掌控歧國,便能省下許多事,讓天下早日結束亂世,不一直也是你的心愿嗎?」

  蕭硯有些亂,他真不看重所謂的身份,平民之女又如何,孤女又如何?難道一定就要比士族出身或者有身份有地位的女子低一等嗎?

  他不想再討論這件事,雖然理性來看姬如雪是對的,但他到底還有一抹感性,一抹寄存於姬如雪身上的感性。

  他一步一步攥取越來越大的權柄,除卻要實現自己讓天下太平的志向外,便是想讓自己一些小小的任性,天下都不會有人敢向他說不。

  姬如雪看出蕭硯的情緒,難得的吐了吐舌頭,貼了貼他的臉,小聲道:「那我先下去了,你認真考慮考慮,好不好?你想喝什麼茶。」

  蕭硯苦笑了下,這種便宜自己的事,倒顯得姬如雪要苦苦哀求了,所以馬上就重整了心緒,笑道:「我在鳳翔帶了兩包茶回來,味道不錯,你尋公羊左的人問一問,他們在收拾。」


  姬如雪知曉應是蕭硯說的那一對鳳翔郊外父女的茶,心中有數,馬上就下去準備了。

  蕭硯想了想,終究沒理出一個什麼頭緒,他對於男女之間的感情多還是不怎麼上心的,當下也不是說這些事的時機,拿起一些重要的案牘開始看起來,他的意見一定是比妙成天她們具有一些前瞻性的。

  安樂閣鋪的攤子很大,結合了不良人與幻音坊的力量,已逐漸開始向整個天下滲透。

  蕭硯要打造出一個可以取代不良人的機構,一個在他獲得權柄後馬上就可以拿出來的機構。

  忙了一會,姬如雪只中間來過一次便不再打擾,蕭硯處理事務的速度很快,有一種批閱奏摺的感覺,幾個大區的負責人每月都需遞上個人總結的,蕭硯都一一看過,不時給出評點,至於下面小區負責人的信件,蕭硯只挑選一些閱覽,亦不會做出點評,這是幾個大區負責人的事。

  魚幼姝踏著午時用飯的點來請蕭硯用飯,同時道:「郎君早上吩咐的事,已探明了。」

  蕭硯要的就是效率,點了點頭,邊走邊聽魚幼姝出聲。

  「那人名叫史弘肇,鄭州滎澤人,只有二十四歲。」

  魚幼姝亦步亦趨道:「其人家世平平,祖輩都以種田為生。不過史弘肇此人卻有些不同,據說他從不務農,喜歡遊蕩鄉里,好耍弄拳棒,算是滎澤一帶的豪俠人物。

  此次朝廷大征徭役,正好輪到史家,在外浪蕩的史弘肇聽聞此事後,便主動回家代父出役,據說鄉里一直都認為他不務正業,但此次共同出役的同鄉都願意推他為工頭。」

  說完後,魚幼姝又補充道:「據說此人少言寡語,但脾氣很硬,又有武力,常常庇護同鄉不被欺負,所以衙役也不想得罪他。且史弘肇手下的這一批民夫每日完成的任務也是最快、最出色的,可見其頗有手腕。」

  蕭硯思忖片刻,點了點頭:「讓人再觀察些許時間,安排一下,過兩日我請他喝茶。」

  魚幼姝訝異了下,倒沒有多言,在後面應聲道:「喏。」

  其後一日無話,蕭硯也耐著性子沒有離開球市子,亦未曾立即去金水大營看一看歸德軍,更沒急著去插手各軍挑出三千選鋒了。

  倒是中間李莽出城匯報過一次,鬼王朱友文下午又進宮了一趟,暫且還未探出他在其中對朱溫有何鼓動。

  第二日,歸德軍騎軍都統王彥章、步軍都統余仲會同一些河北出身的軍將出城來應邀踢球,同行的自還有韓延徽等人,韓延徽這將近一年來看中了一些官吏,亦挑了幾個有才能的人來給蕭硯引薦。

  「蕭帥回來的太遲了!」

  踢過一場球後,王彥章熱的滿頭大汗,在這春寒時節只著一件交領半臂的球衣,一邊灌著茶水一邊抱怨:「朱友文、朱友貞這兩個貨,仗著權勢在城內圈了好大一塊地,也搞個什麼球市子出來,當初牛知謙、賀光圖這些王八蛋也被拉攏了,蕭帥你不回來,這些鳥廝哪裡還有當初對俺們歸德軍的親熱?」

  余仲深以為然,用毛巾擦著汗道:「去年君侯被鬼王一黨使壞排擠去嬈疆,原本與我們歸德軍交好的一些將門便冷落了下來,牛知謙這些二代將門與我們走動的也少了,倒不知這兩日他們重新聽說君侯掌握軍權後會有什麼反應。」

  蕭硯捧著茶杯,同樣只著球衣,卻只是笑著不說話。

  韓延徽則在旁搖了搖頭,道:「難。君侯此番要權河北諸軍事,與禁軍將門並無太大的利益牽扯,鬼王這半年來對幾家將門暗中施壓、拉攏,既已疏遠了我們,短時間內恐怕拉不下這個臉來與君侯交好。不過以往定下的人情還是在的,幾家將門自知虧欠,倒也不至於從中作梗。」


  「從中作梗又如何?」王彥章不屑一顧:「怕他們?真拉出去干一仗,隨便拎一軍出來都是被我們歸德軍虐殺的份!幾家將門就這麼點只盯著汴京的出息,能有甚好結交的?能攀上蕭帥,是他們的榮幸!」

  韓延徽苦笑了下,飲茶不語。

  「話不是這般說的。」蕭硯笑了笑,看了眼左右一些插不上話的將領,同時看了看那幾個被韓延徽信任的官吏,道:「而今大敵在前,晉國欲大興兵戈,我們內部不能因這些小利而分崩離析……」

  幾個被韓延徽帶來的官吏深以為然。

  「這樣。」蕭硯看向王彥章、余仲:「你們二人與幾個將門子弟都有交情,這幾日請他們吃吃酒,給他們稍微透露些消息,若有想去河北鍍金的,幾家都可以塞人進來,這三千選鋒的兵額,蕭某人可一直記著幾家的舊情的。」

  王彥章大愕:「蕭帥,不至於給這幾個廝面子吧?」

  韓延徽卻是微微一笑,而後隱晦的看了眼那幾個還未完全融進來的官吏,後者幾人會意,皆識趣的託辭離開此地。

  余仲倒略有所思,不過沒有馬上出聲。

  蕭硯在飲下一口茶後,便淡淡道:「前幾日,我已令田道成領七千定霸都旋即南下,準備入京。同行的,還會有這半年新募的數千燕地兒郎,約莫一萬人上下,旬月間,即可渡黃河抵駐京城外。」

  這輕飄飄的一言就如一道驚雷,轟然震的眾人霎時一寂,韓延徽是知情人,只是捋須笑眯眯的不語。

  余仲在大愣過後,與幾個河北出身的將領迅速對視一眼,眼中都有一絲激動閃過。

  王彥章則是猛然起身,瞪大眼睛,聲音卻極小:「蕭帥,你……你要……?」

  「清君側!」

  韓延徽突然嚴肅道:「君侯要清君側!」

  他看了下蕭硯,而後起身緩緩搖著羽扇,清瘦的臉卻極為肅穆:「皇帝老而昏聵,已不實忠奸,冥帝朱友珪、鬼王朱友文暗地聯手把持朝中,禁軍十之有七為二人操控!」

  他在堂中慢慢的走來走去,擲地有聲:「朝中忠貞之士凡不順冥帝心者,或被貶、被殺、被排擠出京,堂堂工部,俱已淪為冥帝爪牙,禁軍大將,亦由冥帝威脅、打壓,皇帝不查,長此以往,國將不國,天下必然不保!」

  王彥章撓了撓後腦勺,看向蕭硯,只見這位蕭帥一臉淡定,他也只好把肚子裡的話吞下去,看著韓延徽出聲。

  「而今,天下局勢詭譎,各鎮諸侯皆懷鬼胎,晉王李克用興兵來犯,江南諸藩鎮蠢蠢欲動,如此大勢傾軋之際,豈能還由冥帝等奸黨禍亂朝政?把持禁軍兵馬?」

  韓延徽話音一頓,對著蕭硯拱了拱手:「君侯臨危受命,欲挽大廈於將傾、扶狂瀾於既倒,然冥帝等奸黨仍對君侯虎視眈眈,如此,君侯何以外趨晉賊?又何以匡扶大廈!?」

  「只有清君側!唯有清君側!」

  韓延徽斜掃羽扇,道:「晉賊當前,若不內定乾坤,諸位可敢放心將後背托於朝廷否!?」

  余仲神色激動,忽地起身,對著蕭硯抱拳大聲道:「末將只相信蕭帥!」

  餘下等將領亦是轟然出聲:「末將等,只信蕭帥!」

  王彥章陡然頭皮一僵,進而慢吞吞的起身,撓了撓後腦勺,咧嘴笑道:「這狗屁朝廷,我除了蕭帥哪個都不敢信,不過真只清君側?」


  他嘟囔道:「我方才只當蕭帥終於願意當皇帝了……」

  韓延徽臉皮一顫,有些無可奈何。

  蕭硯哈哈大笑,眾將亦是紛紛莞爾,王彥章有些不明所以,撓了撓腦門。

  蕭硯笑過後,只是語氣輕鬆道:「三千選鋒,是為拉幾家將門下水,不求他們願意配合行事,只需在事中作壁上觀便可。」

  他看向王彥章:「子明,你是龍驤軍軍使,部下可信得過?」

  王彥章猶豫了下,道:「可能只有半數人……」

  「足夠了。」

  蕭硯摩挲著茶杯,語氣淡淡:「過幾日安撫了幾家將門的心後,挑選出三千選鋒來,隨同歸德軍一併出京北上。」

  「北上?」余仲愣了愣。

  「是幌子。」韓延徽冷靜解答道:「出京是假,把控黃河渡口是真,諸位將軍置一軍轄控黃河一線,除卻定霸都外,任何南北渡水之人,盡數拿下,以迎定霸都渡河。」

  他繼續款款而談:「而諸位將軍北上之時,分出一軍轄控黃河渡口後,走至陳橋便可駐兵不動,而後旋即迴轉,與定霸都先後掃平奸黨亂賊!」

  王彥章聽到這裡,已是忍不住全身顫慄,若與定霸都聚兵一處,那蕭帥的手中可足足有三萬精兵,別說定霸都那七千人是真正的驍銳,是戰李存勖、征漠北,是長驅上千里歷經大小近百戰而不潰的百戰之師!

  汴京禁軍雄冠天下,但真比不上蕭硯真金白銀餵起來的定霸都!

  蕭硯可是舉河北所有,只養了這七千人!

  不過王彥章卻還是疑惑道:「我們離京了,怎麼再入城助蕭帥清君側?朱友珪、朱友文將城門一關,號召天下勤王,我們怎麼辦?」

  韓延徽笑了笑,抬頭看著蕭硯只是嘴角上挑,遂只是笑著用羽扇指了指王彥章:「子明將軍先辦好眼前事吧,仆倒是有些擔心子明將軍莫要一時激動露了跟腳。」

  王彥章哪裡會應話,他看似粗魯,實則粗中有細,不會出這種低級錯誤,他只是好奇蕭硯的其他安排,在那裡有些抓耳撓腮。

  蕭硯自不會告訴他。

  ——————

  外頭有呼喝聲,看起來有些冷漠的青年漢子坐在室內的椅子上頗有些坐立難安,聽著外面球賽觀眾的喝彩聲,怎麼也靜不下心來。

  他脖子處有刺青,衣裳看起來也頗有些陳舊,倒是氣勢不錯,生得高壯,看舉止做派,遊俠味很足。

  他便是史弘肇了。

  距離上次蕭硯給徭役們讓路的事已有三日,史弘肇雖沒忘記這件事,卻從來沒在這上頭起過什麼念想,只想著把一同來的同鄉們完完整整的帶回去。

  村子裡青壯都有數,在徭役的過程中死一個人就是一個家庭沒了頂樑柱,史弘肇雖自認與鄉里的人不同,卻也不想看見鄉里鄉親家裡縞素的場面。

  唯一的差別可能就是從撞見蕭硯那日後,幾個時常看史弘肇這個硬漢子不順眼的工部上官不再挑刺了,話里話外也對史弘肇關心了不少,昨日還遣人送了一批冬衣給史弘肇與同鄉們穿。

  直到今日,史弘肇在午時下工地用飯時,突然就被一個裝扮普通的漢子請到了這裡來,也未說是誰要見他,只給他備了茶、點心,讓他在這裡等候著。


  史弘肇坐立難安,倒不是怕這陌生環境,只擔心自己離了工地太久,被管事的盯出來,他若一直沒回去,只怕同鄉們要受責罰。

  不過看著那香氣撲鼻的茶水、精緻的點心,縱橫鄉里以豪俠為名的史弘肇到底還是有些動心,左右看了看,沒忍住吃了兩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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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到汴京後,他已聽說京城的兩大絕,一為安樂閣的吃食,二為球市子的耍樂。

  球市子的陣仗他已有所見聞了,那安樂閣的吃食倒未曾品嘗過,不過當下只覺手中這糕點只怕是宮中御廚都難做出來,那安樂閣如果水平還要高,那真是神仙吃食了。

  門外倒有兩道人影在守衛,都是著青衫窄袖的青年漢子,腰間都掛了一青面獠牙面具,身上流露出的殺氣很足,比史弘肇所見過的任何豪俠都要凌厲,故史弘肇在坐立難安之餘,都一直在猜是何人請他。

  正這般想著,門外總算響起了腳步聲,史弘肇很敏銳,在門口人影現身的一瞬間便從椅子上跳起來,一眨不眨的看著由請他來此處的人陪伴著的一青年。

  是他!?

  史弘肇記性不錯,當時便認出了蕭硯,只覺有些莫名,又有些心下發冷,只當自己那一日有什麼舉措讓這位貴人覺得扎了眼。

  心下這般揣測著,他便沒有向蕭硯行禮,史弘肇本就是性子生硬的漢子,哪裡會管顧什麼貴人不貴人的,只直直的戳在那裡,盯著蕭硯走到主位上坐下。

  這貴人看面相著實是年輕,一身衣服看不出身份來,只怕是哪個富貴人家的子弟了。

  不料蕭硯只是一笑,喚出了他的名字:「史弘肇,可還記得我?」

  史弘肇有些遲疑,見蕭硯不太像有惡意,遂抱拳道:「在下自是識得貴人,當日貴人臨街攔車使街道通暢,極為威風,在下可不敢忘。」

  這人不像是個會說話的,蕭硯笑了笑,只是請史弘肇坐下,而後一面讓人又備了新茶,一面在緩緩品了片刻後,敘談道:「我很好奇,你一看就是有武力的人,為何不投效軍營,反而會出現在徭役當中?」

  史弘肇沒有答話,只是道:「貴人不會為徭役發愁,當然不會明白。」

  蕭硯笑了笑:「問一問也不行?當日看你氣度,可不像這等小氣,我讓人查過你,依你的本事,在軍中做到一個隊頭都是屈才,怎生甘願混跡鄉里?」

  史弘肇冷笑了下,道:「那又如何?便是做到指揮使又有甚用?貴人恁多問題在下若一一答來豈不要累死人?在下不過一介草民,且不知哪裡入了貴人的眼,貴人若真要問,就算在下志向不高便罷了。」

  蕭硯倒沒想到這廝的脾氣竟這般硬,倒沒有生氣,只是平靜道:「我想知道,可有隱情?」

  史弘肇雙手環胸,上下打量了下蕭硯,仍然不說話,不過半晌後,終究還是道:「貴人是富貴人家,一看就是那等家族門楣貴不可言的貴人子弟,又何必對在下這種人好奇?」

  蕭硯一笑,有些明白了,遂站起身,道:「我叫蕭硯,定河北的那個蕭硯。」

  史弘肇轟然瞪大眼,有些不可置信的盯著蕭硯,亦是猛地站起身來:「貴人真是那個蕭硯?那個單身入梁,八百騎定河北、大敗李存勖、千里逐草原的冠軍侯蕭硯!」

  蕭硯洒然發笑,打算替自己解釋兩句,讓自己與那些將門子弟區分開來,道:「我到這個位子,獲得這些權勢,是我……」


  不料他剛起頭,史弘肇已重重單膝跪下去,雙手抱拳,激動道:「君侯在上,實是小人有眼不識泰山!君侯,你是我們十里八鄉所有遊俠最想見到的人了!」

  蕭硯有些錯愕,卻不影響去扶起史弘肇,笑道:「誇張了……」

  「半點不誇張!」史弘肇義正言辭,懇切道:「我這次來京里出徭役,每一個來送行的兄弟都與我說過,讓我有機會一定要去安樂閣看看君侯是不是真的身高丈二、長臂如猿的絕世猛將。」

  蕭硯好笑道:「那豈不是讓你失望了?」

  「沒失望、沒失望……」史弘肇搖著頭,感慨道:「評書里果然說的沒錯,能得『冠軍』二字的猛將,真乃儀表不凡,真沒讓人失望。」

  蕭硯笑著點了點頭,沒有應這些話,讓史弘肇繼續坐回去,然後便道:「所以現在,可妨與我說說,你一身本事,為何不投效國家而甘於鄉里?」

  其實蕭硯早已知道真相,不過還是想聽聽史弘肇怎麼說。

  史弘肇果然嘆了一口氣,道:「投軍固然千好萬好,但投軍過後,鄉里又該怎麼辦?君侯不知,我們那邊的縣衙里都是一堆蟲豸,單只拿此番徵發徭役來說,那些衙役為了完成任務什麼手段都做得出來,逼得人不得不出役……」

  「徭役一出,田裡的地便沒人耕了,趕著日子又要收稅,都說大梁的稅是天下最輕的,可我總覺得這兩年越來越重,我若不在鄉里,那些蟲豸能把十里八鄉的人家逼得去賣兒賣女!有我在,總還能讓他們忌憚一分……」

  蕭硯沉吟道:「投軍後,亦可庇護鄉里。」

  「有什麼用?」史弘肇搖搖頭:「若沒混出個名堂,我們遠在京城,頂天護的家裡人不受欺負,鄉里人家哪裡顧得上?還不是一樣欺負。」

  說著,史弘肇便氣憤道:「就像那日若非君侯遣人通路一樣,又有幾位貴人願意屈尊在道旁等著讓我們這些賤民先過?朝廷對於下面的事又會過問幾分?投軍,這樣的朝廷,又怎讓人投軍?我們一眾兄弟的心早就冷了!」

  說完後,史弘肇才有些不對味來,臉色一驚,不過倒沒有顧忌什麼,說都說了,還能收回來不成?

  他只是對蕭硯抱拳道:「不知君侯尋我來見,可有什麼吩咐?君侯放心,史某出了這個門,什麼話都牽扯不到君侯身上,君侯若因史某方才的話有什麼決斷,史某也沒什麼怨言!只請君侯看在史某微薄的臉面上,看顧同鄉一二。」

  蕭硯輕輕點著桌面,他卻沒想過這隨手一問,真撈了個金子出來。

  這個人,值得一用。

  於是蕭硯在沉吟片刻後,道:「聽說工部之前給諸位徭役都發過冬衣,其後卻無動靜,你可知此事。」

  「被上面貪墨,不足為奇。」史弘肇不屑一顧。

  蕭硯一笑,問道:「若讓你來管這件事,你會如何做?」

  史弘肇一怔,而後看著蕭硯的表情有些拿捏不定,不過只猶豫一瞬,便笑道:「如果君侯真能讓我來管,不說其他,這朝廷管徭役的上上下下,我定要盡數殺盡的。」

  「好魄力!」

  蕭硯贊了一聲,而後又問:「若真給你這樣一個機會,但過程中有風險,你敢做嗎?」

  史弘肇攥著膝蓋上的褲子,只是定定的看著蕭硯,沒有說話。


  蕭硯則不過淡淡對他出聲:「為我行事,我保你全家無虞,富貴百年,若事情屬實,那一被你憤恨的縣衙諸人,盡可斬頭。要是你有本事,來日能做到我這個位子,莫說庇護十里八鄉,一州、一鎮,你俱能護之。」

  轟然一聲,史弘肇只覺熱血突然湧上了頭,他遊蕩鄉里不肯務農,本就屬於自視甚高的人,而見突有一位貴人出現在眼前,還是那位最受他崇拜的貴人,哪裡不肯抓住。

  橫豎都只有一條爛命而已,遊俠行事,不過一個義字,有何捨不得的!

  「君侯在上,我史弘肇別的不提,若說要斬貪官、還百姓公道,我這條命,君侯直接拿去便是!就算是大逆不道的事,我們這等賤民,又有何不敢做?」

  蕭硯淡淡一笑,親自起身將史弘肇扶起來,而後也不馬上說有什麼安排,只是給旁邊的不良人吩咐道:「帶史郎君下去歇息、洗漱一二,再安排安排,這幾日請史郎君連同他的同鄉等人都來球市子玩樂一場,監工那邊,打理妥當。」

  那不良人應了一聲,馬上離去。

  史弘肇還有些亢奮,但他作為遊俠,哪裡聽不出這是事先讓他們享受而後要讓他們干拼命的事,只是沉聲道:「君侯有何吩咐,我同鄉二十幾條人皆信得過,這半年來在徭役里也結識了些好漢子。」

  「暫且不急。」蕭硯笑了笑,拍著他的肩:「先下去休息休息,這兩日恐怕還要你勞累一二。」

  史弘肇也不多問,抱了抱拳,就要跟著一不良人大步離去。

  但在出門之際,蕭硯卻又突然喚了他一聲:「史弘肇。」

  史弘肇站定,有些疑惑的詢問:「君侯可還有什麼話?」

  蕭硯看著他,雙手負後,臉色平靜,淡淡道:「此次大發徭役,本就是朝廷的過錯,下面欺壓百姓,上面貪圖享樂、剋扣錢銀,如此便罷,卻仍然讓你們賣命給朝廷建都城、皇城。這般行事,是朝廷沒有公道。」

  史弘肇愣了愣。

  便聽蕭硯又道:「你們這些為鄉里、為同鄉付出的熱血,受到的委屈,朝廷不管,我來管。

  朝廷欠數萬徭役的公道,別人不給,我來給。」

  門外,史弘肇如遭雷擊,只在這一瞬,似乎有一個信念在他心頭種下了,他沒有多言,重重抱拳彎腰一拜。

  「君侯,有你這樣的人,朝廷,倒也不算差。」

  ——————

  晉國,太原。

  李克用的臉色很差,沉聲詢問:「歧國瘋了不成?竟敢對本王用兵!?真不怕梁、蜀趁虛而入?」

  李存忍答不出來,如雪的信報灑在她腳邊,都是李克用方才暴怒下甩過來的。

  這時候,卻又有人匆匆步入此間,臉色急白,遠遠便捧著一軍報拜倒下去。

  「大王,雁門急報!」

  「陰山一線,突有數萬漠北大軍現身,党項、回鶻、韃靼各部,皆上書告急求援!」

  李存忍臉色大變,急著去拿那軍報,李克用卻已被氣的笑出聲來。

  「瘋了、都瘋了。」

  「這世道,什麼宵小,都敢來踩一腳晉國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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