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8.冰棍

2024-08-28 00:14:24 作者: 同仁坑
  和泉守這兩天有點不高興。

  他雖然並不想表現出來,但想要裝得若無其事難度明顯超綱。

  「兼先生,是遇到煩心事了嗎?」兼桑如果有問題,那麼兼廚一定是第一個看出來的。

  「沒有。」對方拒絕回答,「國廣你去忙你的吧。」

  堀川當然不會就這麼走開,將手裡的活計放到一旁,少年臉色溫和地走過去:「是為主公的事?」

  「才、才不是!」紅衣的打刀急忙否認,甚至還把身體半轉到一邊,「只是想到了一些別的事情上而已。」

  沒有人會比堀川更了解的和泉守心思了,他這麼否認,脅差少年腦筋一轉,立刻想到了其他,「是那座本丸的兼先生的事?」

  打刀高大的身軀頓時一僵,沉默半晌後,肩頭微垮著失落開口:「雖然那傢伙對自己流落的一個月說得十分悠閒,好像什麼危險都沒發生過一樣。但是從那個我主動過來跟我說話時,他臉上愧疚的表情就完全能看出來,那個我絕對做了傷害她的事,但她回來以後一句都沒跟我提過。」

  堀川張了張嘴,最後還是勸道:「主公一定是不想讓我們擔心才這樣的,我們還是……」

  「是啊,這種事說出來又怎麼樣,徒惹我們擔心和愧疚而已。」和泉守接下堀川話中的意思,他不是傻瓜,這點人□□故還是明白的,「但是,既然知道了,還要當做什麼都不知道裝模作樣,這種感覺也是很難受的啊。」

  做出這種事的是另一個自己,所以就算他跑去道歉,她也不會接受。可是當做什麼也沒發生,和泉守更覺得彆扭。那一個月的停留哪可能真的沒給她帶來影響,這可是一個那麼容易心軟的傢伙,只是很擅長偽裝罷了。

  就像她壽終離世的時候,嘴上說著滿足不後悔,但心裡真的沒有遺憾嗎?幼年沒了父親,成長到青年時期一直飽受體質之苦,好不容易熬出頭,又經歷愛刀折斷之痛,最後孤老離世……這樣的人生怎麼可能沒有遺憾,只不過因為歲月流逝因為年老體衰,看淡了也沒力氣再去追求和彌補了而已。

  心裡裹著刀,嘴上帶著笑,再疼再冷也只能自己忍著,等習慣了就好像真的不疼了,看什麼都是好好的。

  「兼先生……」堀川叫他,「你如果擔心主公的話,就找個機會跟她談談吧。」

  「談、談什麼?」和泉守頓時彆扭,「我才沒話跟她談呢,一提起這些話題她就只會四處溜號,還動不動就提到你。」想起那傢伙這幾天動不動就在他面前把堀川誇得天上有地下無的,和泉守心底的某處角落就不停地冒酸氣。

  「你明明知道主公不是那個意思。」堀川也是無奈笑了,「但是總是這樣一個人悶悶不樂也不好啊,再有兩天就是彼世餐館開店的時候了,主公忙起來可就沒空管你了哦兼先生。」

  離彼世餐館營業還有兩天,但是一直被萬眾矚目的東瀛國廚神大賽已經在八月一日正式開賽了。

  比賽場地設定在東京的賽馬場,那裡無論風景還場地面積都很讓人滿意,頭天的開幕式可是吸引了數萬國內外的遊客入場,不提他們入園後的各種消費,光是票錢就足夠主辦方樂呵好一陣了。

  怦!怦怦怦!

  隨著彩色的禮炮升天炸響,各種做成美食形狀的無數氣球也一併飛上了天空,與之一同響起的,是海潮般的遊客們快樂的歡呼聲。

  東京電視台的一名戶外記者正在對著鏡頭做著直播,介紹此時的場面,她的身後不僅僅是遊客,更有很多露天擺開爐灶,現場進行華麗的廚藝表演的廚師。無論是讓人驚嘆的刀功,還是仿佛雜技一樣的火焰爆炒,又或者美輪美奐的翻糖蛋糕,神秘如同科技的分子料理……都可以在這裡看到。


  鏡頭隨著記者的奔跑也在跟著微微晃動,很快就聚焦到了那邊最華麗的舞台上,四名身著不同特色廚師服的料理大師通過舞台下方的升降梯直接登場,人群在瞬間向他們暴發出歡呼,這一刻,他們如同天皇巨星般耀眼。

  記者紅光滿面,聲嘶力竭地介紹,而電視屏幕外,大宅客廳內的觀看者們個個表現得興致缺缺,有的就只留個耳朵聽聽裡面的聲音繼續做自己的事。

  說完這些場面話,鏡頭再度聚焦到台上的四人身上,畢竟這幾位才是廚神大賽從頭到尾的重頭戲。

  「嘖,看著真不爽。」不動行光吊著死魚眼看著電視,轉頭看向旁邊的壓切長谷部,「主人呢,還在畫室嗎?」

  「嗯。」長谷部低頭看了眼時間,然後站起身,「這個時間點主上應該也出來了,我去看看。」

  這屆廚神大賽沒有星宮郁理的身影,從頭到尾都不會有她出現,這是所有刀劍都知道的事,在所有人都為了這場盛事大肆歡慶的時候,她把自己關在大宅里哪裡也沒去,只是一門心思地創作她的畫,甚至稱得上廢寢忘食。

  這幅畫後來確實讓她的地位再度大幅度提升,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也一定程度上熬壞了她的身體。

  長谷部越過迴廊上了二樓,走進畫室的時候卻並沒有看見主人以及隨侍的歌仙的身影,原本該立刻轉身離開的動作在視線無意間落在那幅十米畫布上時不自覺地停了下來。

  十八層地獄第一層,等活地獄。

  落入此層地獄者,將受苦而死,而後復活不斷受刑再死,不停地周而復始,所以叫做「等活」。

  十米長的畫布在繪好線稿後如今只塗繪了半米左右的色彩,但這半米左右已經把第一層地獄的一切全都完美展現出來——刀輪處、瓮熟處、不喜處、極苦處、眾病處……空中受苦處這十六個小地獄和穿梭其中冷酷兇狠的獄卒,還有大量在裡面受苦的亡者痛苦掙扎的表情每一個都清晰可見,明明只是寥寥數筆的點綴,看客們卻只覺得他們的絕望已經撲面而來。

  人不能做壞事!

  長谷部的腦中第一反應就是如此,但回神之後他趕緊移開視線不敢多看,轉身就往別的方向走去。

  看起來主人結束了今天上午的工作暫時停筆了,那麼他們之後會去的地方只有一個。

  水池邊,自來水龍頭的水聲嘩嘩響個不停,歌仙兼定穿著內務服低頭仔細地清洗著主人之前用過的筆刷,清洗畫筆和顏料盤並不是什麼好差事,但是歌仙做得甘心情願。在他的記憶里也是這個時間段時,他只是一把刀,還呆在博物館沒被接回來,更別提像如今這樣親眼見到那幅絕世名畫的誕生了,眼下這情況多少也算是他也沾邊了這項工作,對於喜好風雅字畫的歌仙還有什麼不高興的。

  「不過真沒想過你也會來幫忙啊,蜂須賀。」轉頭看向旁邊也在做同樣的工作的同僚,歌仙道,「我以為目前這裡就只有我對主公的畫感興趣呢。」

  「你在說什麼啊歌仙。」紫發的虎徹打刀微微昂頭,「我也是出身名門的刀劍,對於文物的鑑賞可不僅僅只是刀劍,在其他方面也是有心得的,何況還是面對的那般盛名的名物。」

  意思是他們現在的心情是一樣的呢。歌仙聞言笑了,隨後低下頭繼續手頭的工作。

  然後他發現旁邊的蜂須賀洗著洗著,動作忽然就慢下來,這讓歌仙不由又看過去。


  「啊……我只是突然想到,主人沒有我們在身邊就她自己獨居時,是怎麼靠自己一個人慢慢把畫磨出來的……」對方意識到走神,立刻歉意道,「抱歉,一時間想到不好的地方的去了。」

  歌仙沒回話,蜂須賀也沒再說什麼,一時間又只有嘩啦啦的水流聲在水池邊響起。

  「喂,你們兩個。」長谷部找到這裡時,就只看見端著洗淨的畫具往回走的兩把初始刀,「主上呢?」

  「下樓了哦。」歌仙回道。

  「停下作畫後就離開了。」蜂須賀也道,「怎麼,你沒碰到嗎?」

  長谷部立刻轉身就要下樓去找,然而等他走下樓梯,心裡忽然意識到什麼又停下了步伐。

  今天是廚神大賽的第一天,秋水刀也是因為這場大賽被碎掉的,主上嘴上不說,心裡一定也是有疙瘩的吧。

  這樣想著,他放棄了尋找主人的念頭,轉而去了廚房的方向,也是時候考慮午餐吃什麼了。

  長谷部沒去找人,但不代表其他刃也沒去,至少和泉守是找了。

  找到郁理的時候,他發現主人正在藏刀室里磨刀,哦不,應該說在給刀做研磨保養。

  「什麼啊,不要嚇我啊,陰氣森森地還以為你要磨刀殺人呢。」和泉守在她附近席地坐了下來,雖然夏天炎熱,但這間屋子卻是非常涼爽的,一些沒留守在現世而是回本丸出勤的同僚們都會把本體放在這裡再走,養成習慣以後倒也挺方便,「你在秋水做保養啊。」

  見郁理專心致志地磨刀都沒理他,他像是沒話找話一樣說了一句。

  郁理給廚刀的保養工作也快要接近尾聲,所以她也只是瞥了他一眼,繼續把手上的工作全部做完才繼而開口。

  「不然你以為我要幹什麼?」

  這傢伙好像心情不太好的樣子。敏銳地接收到這一點,外加本就因為分靈的事有點心虛的兼桑立刻嗓門低了一截:「也,也沒……」

  「是有話要跟我說嗎?」將保養完畢的秋水放到一旁,郁理歪頭看他。

  「我來找你,是想告訴你……你之前去的那座本丸,已經讓政府安排了新的審神者過去了。」和泉守期期艾艾的,還是把來意說全了,「你放心,這次安排的那個審神者人品絕對過關,我們會好好監督的,時政那方因為出了你那件事已經被朝次郎大人抓了小辮子鬧了好一陣,反正以後絕對不會再有人敢做小動作了。」

  似乎是因為緊張,他說得有些亂,但郁理還是聽懂了。

  「有人管了嗎?」她露出笑容,真心高興,「那真是太好了,希望新來的審能多多愛護他們就更好了。」

  和泉守看了她一眼,想了想還是告訴她:「事實上,在你離開那座本丸不久,那些墮化的刀逐漸都恢復了正常的模樣。他們解除了心結重新豎立了信念,不再為以前的經歷迷茫,以後不出意外,會是非常出色的一座本丸吧。」

  這大概是郁理這幾天來聽到的最好的消息了,所以她也毫不吝嗇地給了對方一個大大的笑容,而這燦爛的笑臉卻讓和泉守心晨越發不好受。

  「真是的,總覺得你比我更在意那座本丸啊。」旁邊的人忽然無奈道,走過來拍他的後背,「他是他,你是你,就算看起來一樣但其實是不一樣的,他被召喚出來以後就有自己的刃生和意識了,和身為本靈的你已經沒有太大關係,你要是因此對我產生什麼愧疚,我才會感到好笑啊。」


  「但是……」打刀低下頭,「你曾經被一把叫做和泉守兼定的刀傷過,總是事實吧。」

  「兼先生。」郁理走到他面前蹲下,抱著膝蓋看著低頭的他,「這麼不帥氣地愛鑽牛角尖的樣子,可不像平常的你啊。你真的沒必要這麼想,而且就算我被傷過,犯錯的刃也早就向我認錯悔不當初了。你因為自己是主靈就覺得要背起分靈的責任那就沒意思了,你們本來就已經兩個不同的個體了。」

  和泉守沒說話,只是表情有些鬆動。

  「如果你非要覺得對不起,那我就原諒你吧。」郁理用哄小孩的語氣溫和安撫,「只要你還抱著這種心情跟我對話,無論多少次我都說給你聽,我原諒你,因為不是你的錯。」

  話音剛落,她就被前面的人抱住,臉被迫埋進對方的懷裡。

  「所以你這種人才總容易吃虧啊!可惡,為什麼我會覺得越來越生氣啊!」用力把扣著對方的腦袋不讓她往上看,和泉守光是感覺臉上的溫度就知道自己的表情一定很丟人,「你啊,更有點主人的自覺啊!將來的事誰說得准,別輕易對誰說什麼原諒!聽好了,如果將來我要對你不利,不論出於什麼原因,就算被你處死我也不會有一句怨言的!」

  「我,我知道了。」懷裡的人正在掙扎,「和泉守你快鬆手,我要悶死啦!」

  不同於手忙腳亂的藏刀室內,一直不放心偷偷躲在門外附近的某振脅差少年無奈摸摸額頭。

  兼先生,說了很了不得的話呀。但是效果並不理想呢。

  無聲地嘆了口氣,但少年轉念一想至少解開心結不用繼續悶悶不樂也算是達到目的,不由又笑了。

  不管外面如何為了廚神大賽鑼鼓喧天,電視裡十個台有八個播著賽事相關的內容,網絡上又是如何鋪天蓋地全是這方面的新聞和內.幕,在這棟星宮大宅是完全沒有任何影響的,這裡安靜得如同世外桃源,宅子的主人就像是一個名滿天下的隱士,雖然外界總會時不時提起,但至今沒有任公共何場合見她露過面,連美食社區都沒見上線了。

  很多人都傳上次的碎刀事件對星宮郁理打擊太大,才讓她如此心灰意冷,更有人搖頭說她到底太年輕又是女性,經不住打擊很正常,可憐又惋惜,隨後就被星宮系的鐵粉們給噴了,網絡上你來我往的嘴仗打得好不熱鬧,無形中又給這場賽事添了把火。

  而話題中心的當事人則還在家裡悠閒吃著冰棍降溫呢。

  「來,主人,吃根冰棍消消暑。」涼爽的水榭邊,青江遞來了一支綠豆口味的冰棍,然後就在她旁邊坐下,「關於這次的賽事您真的一點都不參與也不關注了?」

  「謝謝。」郁理接過手就開始撕包裝,從裡面拆出一根做成圓柱型的冰棍,正值炎熱的八月,眼前散發著白霧的棒冰只是看著就讓人愉快,何況是吃到嘴裡,「沒必要,本來就算沒有秋水這件事我也沒打算怎麼摻和,現在正好,有了足夠的藉口呆在家裡,籌備的時間更充足了。」

  一邊說,她一邊舔了幾口,目光卻是放空地看向外面的池塘。

  廚神大賽,她不在乎,但是秋水的帳,她是絕對記著的。

  當初她放下的話,也是一定要實現的。

  想到這裡,她微微眯起眼睛,然後被化開的冰汁滴到手背上才驚回神。

  「哇哇,不好!」愣的時間太長最外面的一層都開始化了,郁理趕緊補救。


  正搶救著冰棍,她眼角的餘光卻看到旁邊青江有些詭異的笑臉,心裡才有些異樣時剛好又看到了幾步外正面帶潮紅表情更加不對的龜甲,腦中思維停滯了一秒後,她看著手裡的冰棍忽然明白了什麼。

  於是不再走神的主人開始慢條斯理地吃起了冰棍,艷紅的舌尖不時伸出來舔上幾口,然後張開紅唇將冰棍頭含在嘴裡,然後越含越深,往裡吃進……

  咔嚓!

  冰棍被突然狠狠一口咬斷了。

  撲嗵!

  是某個粉面含春無意識越走越近的粉發打刀突然躬身跪倒在地的響聲。

  「果然還是直接咬碎這種吃法最爽快啊,青江你說是不是?真是謝·謝·你特意給我送來了。」嘴裡的冰塊被嚼得咯吱咯吱響,手裡拿著斷了一截的圓柱冰棍的主人笑得艷麗迷人語氣溫柔,但是被她盯住的某人卻是臉色虛白。

  「不、不客氣,您喜歡就好。」即便笑面輕僵,綠髮的脅差依舊在努力維持著只要一個弄不好可能就是被一頓暴揍的局面。

  「哈哈哈哈哈哈哈——」水榭里同樣在場,剛好把這一幕盡收眼底的鶴丸國永已經笑倒在地,像個巨大的白糰子在榻榻米上滾來滾去。

  現場有被動靜引過來看的刀是一頭霧水,這又是怎麼了,納涼吃個冰鶴丸都這麼激動了嗎?

  不遠處,捧著冰飲或者冰碗的幾振老刀無奈搖頭。

  明明該是安靜納涼的地方,熱鬧得都有些過分了。

  不過……

  視線掃向了此時正一臉寒霜盯著青江的女郎,看她眉宇飛揚的模樣,有刀不禁露出釋然的笑。

  熱鬧點也好,這個夏天,她應該不會再覺得孤單了吧。

  如此想著,他不自覺地看向大廚房的方向,那裡有一把廚刀安靜地躺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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