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站立著的是天子劉宏與侍中荀彧。【,無錯章節閱讀】
他倆趕到時,柳羽正在與曹操正商討到關鍵的地方…
荀彧原本想要推門,卻被劉宏攔住。
而當柳羽提及那所謂的「強幹弱枝」,那所謂的「前門驅虎、後門進狼…」時,劉宏很難控制住他那悸動且矛盾的心情。
羽兒的話是說到他心坎兒里了!
當然,柳羽之所以這麼說,可不是肆意杜撰,而是歷史中血淋淋的記載。
較之西漢,東漢的政權是在豪強地主支持下建立的,故而豪強地主在政治上、經濟上本就享有極大的特權。
特別是到桓靈二帝時期,經濟、政權、人才選拔幾乎全部掌握在豪強地主的手中,他們又通過兼併土地、建立田莊的方式…實現了規模巨大、且多種經營、聚族而居兼有私人武裝特色的莊園經濟。
隨著莊園經濟的不斷發展,豪強地主不只是控制了地方政治、經濟…
更是都具備了一定的軍事力量。
只不過,在黃巾起義前,這一股軍事力量終究是受到限制的…
朝廷不可能眼睜睜的看著這些豪強地主做大,乃至於培育武裝。
豪強地主也不會肆無忌憚到公開徵募兵勇…與朝廷作對,雙方保持著一份微妙的平衡!
可黃巾起義…
當漢靈帝下令,將軍制徹底放開以後,那就是一個全新的局面。
這些地方的「莊園主」搖身一變,就變成了一方諸侯!
他們很容易就能籌集出一支龐大的兵馬,通過兼併與擴張,他們兵馬的數量會進一步的增加,從而造成「擁兵自重」的局面!
如果按照歷史的發展,中平五年,在平定黃巾後,天子劉宏被迫進行了一項改革,既「廢史立牧」,改州刺史為州牧,向地方官進一步的放權。
造成的後果…
是州牧權力空前膨脹、中央集權衰弱…
乃至於諸侯割據的全面形成。
不誇張的說,黃巾起義都沒有完成的覆滅大漢的任務,卻因為這些「擁兵自重」,因為這軍制的放權…因為這些塢壁林立,基層政權解體,使得大漢真正意義上的名存實亡!
吁…
天子劉宏長長的吁出口氣。
曹操則已經推開了門,看到荀彧與「陳王劉寵」,原本的警戒心完全收斂…
「三弟,自己人!」
隨著曹操的聲音,柳羽也抬頭往門外望去…
卻是一驚。
陳王劉寵,這哪裡是什麼陳王劉寵,分明就是天子劉宏嘛。
他又…又…又來了!
倒是荀彧生怕柳羽說錯話,連忙道:「柳弟,近來朝堂上局勢複雜多變,陳王也頗為苦惱,故而讓我帶他來向你討教一番。」
「既來了,那便坐吧!」柳羽起身,請劉宏、荀彧分別落座…
一時間,這不大的書房裡,坐下了柳羽、曹操、劉宏、荀彧四人。
「陳王此來多半是為那太平道的叛亂吧?」
柳羽當先開口…
他知道天子微服出宮一次不容易,得躲過多少雙眼睛呢?索性…開門見山。
劉宏款款張口:「方才在門外時聽到柳觀主提及的那『前門驅虎,後門進狼』,心中有所感悟,故而驚到了柳觀主。」
「哪裡的話…」柳羽解釋的道:「我不過是與我大哥閒聊幾句…也就是一家之言,不可當真。」
「不!」劉宏抬手,「你方才提到的很有見地,可否細細的說說,倘若朝廷放開了軍制,有可能引發的一系列的後果!」
這…
柳羽的眼珠子一定。
他輕咳了一下,既都這麼問,那索性…就不瞞著了。
軍制放開看似有百利而無一害,但後果很嚴重!
…
…
馬元義又在牢房的牆上用石塊完成了「正」字的最後一筆,牆上已經有六個「正」字了,他被關了整整三十天。
而三十天,可以發生很多事兒。
比如,各地的太平道徒潛入各州郡,用石灰在城門、城牆上寫上「黃天當立」四個大字!
各州起義同時爆發,相約暗號便是頭上包著一塊兒黃布,被官府稱為「黃巾賊」,或是「蛾賊」…
如今…大漢的天下已經徹底大亂!
當然,這些…馬元義並不關心。
他關心的是…竟…沒有人來將他押入刑場問斬!
更驚訝的是,一連三十天,除了有獄卒送來飯菜外,沒有人給他說一句話…像是要把他給活活的憋死一般。
這太反常了!
換位思考,他若是皇帝,若是抓到了這麼一個太平道的神上使,那定然得施以車裂之刑,以儆效尤,以震懾太平道…
可…
終於…這一日,牢獄的大門被打開了。
迎著那零星的火把…
司馬防出現在了馬元義的面前。
「司…司馬府君?」
許久不說話,馬元義的聲音都變得磕絆了起來。
司馬防沒有發出聲音,只是使了個眼色,有獄卒就將馬元義拖出,拖到了另外一個房間。
馬元義只以為自己是大限將至,哪曾想…卻是被領入了一個乾淨的房屋中。
而房屋內,唯獨馬元義與司馬防兩人…
這本沒什麼,可意外的是,馬元義發覺,他的枷鎖、鐐銬均被解開,這讓他大感驚訝。
「司馬府君不怕我?」
「我怕你作甚?」司馬防倒是一副無畏的模樣,他指了指地上幾套乾淨的衣服。「換套衣服!」
「這…」馬元義有點懵…
司馬防一撇嘴,「怎麼?不想出去了?」
馬元義尤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我…我出去?」
他想說的是,他是欽犯哪…他是太平道的神上使啊,他怎麼能出去呢?
不應該五馬分屍,以儆效尤的麼?
「呵呵…」司馬防看出了他的想法,朗聲道:「太平道的神上使『馬元義』已經在大庭廣眾之下被五馬分屍了,你不是還有個別名麼?書法大家張芝的弟子易元蟆,名字雖不怎麼好聽,以後就用這個名字吧…陛下特許饒過你性命!」
呃…
馬元義感覺自己被嚇到了,五雷轟鳴般…
一股深深的驚嚇籠罩全身!
「陛下就…就不怕我…不怕我…」
馬元義的話都有些顫動…儼然,還是無法相信!
「哈哈…」倒是司馬防大笑道:「怕你再幫太平道謀反是麼?呵呵…陛下派人赴幽州查過了,你娘可是天師道的信徒,如今已經從鬼卒升為一方祭酒,協助大祭酒管理幽州天師道的事宜…而這一次太平道九州叛亂,唯獨幽州獨善其身,這中間可少不得你娘的操持!」
講到這兒,司馬防頓了一下,「何況,陛下與我都不相信,一個為了『孝』字,為了『救母』之恩不惜慨然大義赴死之人,會出獄後,再去那太平道…呵呵,話說回來,天師道只有『聖女』、『祭酒』麼?就不能再填個神上使麼?」
呵…
司馬防這話,直接把馬元義說笑了。
這下子,他全懂了…
他的「孝」,他娘的行為…換取到了天子的信任,也換取到了他馬元義重獲新生的機會。
等等…隨著思慮的周全,馬元義想到了更多。
是不是可以理解為…
是…天師道的柳觀主救了他兩次呢?
如果…如果沒有這一個插曲,他馬元義一意孤行,效忠於太平道,是不是隨著唐周告密,而真的要被五馬分屍了呢?
「咕咚…」
下意識的咽下一口口水,馬元義不敢多想…
細思極恐啊!
他坦然的換上了乾淨的衣服,屋內還很貼心的備上了溫水,讓他馬元義可以清洗下面頰與手腳上的污穢…
做完這些…
司馬防忍不住問道:「出獄之後,打算去哪?」
馬元義則反問:「司馬府君難道不打算派人盯著我麼?」
司馬防擺手,「似乎沒有那個必要!再說了,現如今官兵可是頗為緊缺呀!」
馬元義則笑道:「哈哈,司馬府君方才不是說,天師道內也能再填個神上使麼?你看我…若是向柳觀主毛遂自薦的話?合適麼?」
嘿…
司馬防眉毛一挑,他微微眯了下眼睛,「若是你能立下大功,倒是一份向玉林柳郎不錯的投名狀!」
「哈哈哈哈哈…」馬元義大笑,「大功?那還不簡單!論及中原地區黃巾叛亂的了解,便是那大賢良師張角也比不上我!」
這話有些囂張了…
偏偏,司馬防信了。
也難怪,他長這麼大,還沒有見過這麼囂張的人!
…
…
——各方諸侯,大者連郡國,中者嬰城邑,小者聚降陌!
玉林觀的一方書房內。
當柳羽提及這一句後,天子劉宏倒吸一口涼氣,他仿佛已經在羽兒的推演下,看到了黃巾叛亂平息之後,大漢天下的分崩離析。
楊賜那解除軍制限制的提議…簡直誤國!
柳羽的話還在繼續,「陳王殿下,所謂…人心不古,又所謂從簡到奢易,從奢到簡難,誠然…軍制一旦放開,那便無法輕易收回,手中有五百兵那是莊園主,可有五千兵那就是軍閥…是諸侯了!割據一方,保家族興盛…才是這些家族的目的,至於王朝更替,那或許只會存在在他們的經驗世界裡!」
歷史上,漢靈帝廢史立牧後,首批選擇的是劉焉、黃琬和劉虞三人分任益州、豫州及幽州三州州牧!
劉焉治理益州的前期頗有成效;
黃琬上任豫州牧,不僅平定了作亂豫州的賊寇陸梁,還將豫州治理得有聲有色;
劉虞在擔任幽州牧期間深得人心,不但平定張純、張舉的內亂,而且廣施仁政,讓幽州安居樂業。
誠然…
這些人一定程度上,對大漢的穩定做出了一些積極的影響。
可…後期的所作所為,特別是劉焉的益州,就都有些圖窮匕現的味道了。
前一刻,還可以是忠心耿耿的劉室重臣,後一刻就可以變成野心勃勃的東漢軍閥…
這還是漢室宗親…
那些姓「袁」的,姓「董」的,他們會做的更加的過分。
「制度與人心麼?」劉宏口中輕吟,他甚至有些後怕,得虧來了這玉林觀一趟,否則…當真採納楊賜的提議,那大漢沒有倒在太平道手上,卻倒在了這一紙詔令的手上。
「那依柳觀主之見?當如何應對這太平道呢?」劉宏反問。
荀彧適時補充:「千軍易得,一將難求…如今能堪大任的名將陽球已經殞命,段熲不復當年之勇,太尉橋玄也六十餘歲,讓他統兵更是不可能,新的將領中,能夠讓陛下信任的唯獨蹇碩一人,可他又操持著西園軍的防護,護衛陛下的周全…」
荀彧這番話已經說的足夠委婉…
劉宏更不客氣,「滿朝尸位素餐,縱有北軍五大軍團,可何人能為將帥?」
其實…
當初楊賜已經提出了三人,只不過…因為這「軍制放權」的緣故,劉宏對楊賜提議的人也充滿了懷疑。
哪曾想…
柳羽直接道:「陛下是忘了那些『帝之輔弼,國之棟樑』的太學生麼?」
此言一出…
曹操的眼珠子一定,他就是太學生啊!
不光是曹操,荀彧也是眼眸凝起,他的侄兒荀攸也是太學生…
這些年因為黨錮的影響,太學生的境況並不樂觀,許多太學生都歸鄉隱居…如今,倒是…
劉宏眼眸微眯…
心裡琢磨著,太學生,倒是一些可以用的人才。
柳羽的話還沒講完:「陳王殿下可以奏請陛下,立刻派專人連夜調出太學的花名冊,一一落實十年之內畢業的太學生,這個數量應該超過五百人,此外…由尚書台擬定詔書,派遣快馬,帶著詔書從洛陽四門而出,東、西、南、北四個方向奔赴全國,召集隱身在四方的士子、學子…緊急進京,商討討賊大計!」
言及此處,柳羽的目光轉向曹操,「且不說別的,單我這位大哥曹孟德上下屆的太學生中,就不乏張邈、胡母班、荀攸、伍瓊、周毖等人…這些人中,諸如我大哥曹孟德,曾跟隨段熲學得騎馬、射箭、攻城等軍事技巧,諸如其它學子中,定然也不乏精通於謀劃、百工者!這些太學生分別領兵為將,便可解漢庭北軍將領不足的缺陷,至於…統帥!」
柳羽頓了一下,「這個…就得選一位軍事才能過人,且有極強名望的,在下…就不敢妄言了!」
嘿…
別說,困擾著劉宏許久的平叛難題。
竟在羽兒這邊,三言兩語就迎刃而解了…
包括戰略層面的大方略…
包括一將難求的困境…
甚至,就連平叛之後,羽兒也考慮到了。
他的話並不深奧,可每一句深入簡出,讓人聽得十分清楚,又十分信服。
嘶…
劉宏輕輕的呼出口氣。
正想誇獎一句…
哪曾想,曹操第一個站起來,「三弟,原來…這一切都在你的意料之中。哈哈哈,大哥我總算是有用武之身了。」
終究是年輕時的曹操,沒有那麼多的城府與內斂,倒是多出了許多鋒芒畢露!
反觀劉宏…
他思索的是,每一個太學生,都會像曹操這般,願意來幫助朝廷平定叛亂麼?
那太學石經上「帝之輔弼、國之棟樑」的字眼,他們依舊銘記著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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