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的積水將天地倒轉。
霍驍一身暗色黑甲，騎著久違的追風，踏碎著顛倒的天地塵世。
寒風凌冽，他身後萬千士兵，個個如狼似虎，只為今朝。
誰能想到，代替霍驍出征的是個死士。
正真的霍驍，早就聚集了人馬，等著京城的那些親王病變。
用清君側這樣名正言順的藉口，踏破皇城！
街道上，一片狼藉。
火光在東南西北每一個角落，都開始亮了起來。
燒殺搶掠之聲，絡繹不絕。
哭喊呼救之聲，聲聲震耳。
興，百姓苦。
亡，百姓苦。
「主子，主母在城門上！」
阿野一眼就看見了風雨之中的女子，一身黑衣，卓卓立於高聳的城門。
城門這一處，是段北的把手。
霍驍的追風嘶吼，馬兒的眼睛裡也是顧瑾妤義無反顧的聲音。
它認得顧瑾妤。
「開城門！」顧瑾妤遠遠就看見了霍驍，她眼底一陣動盪，舉起重劍高呵。
霍驍唇邊勾起一絲笑。
是驕傲。
為顧瑾妤而驕傲。
他的女人，必然不俗！
「所有人聽令，跟隨本王，殺入皇城，清君側！」
霍驍的聲音清晰地傳到顧瑾妤的耳中。
雖不相見，此刻彼此的兩顆心，卻是異常貼近。
浩浩蕩蕩的兵馬，整齊劃一的步伐震耳欲聾，掩蓋亂軍燒殺之聲。
如同一條搖尾沖天的巨龍！
跟隨霍驍，一頭扎入皇城。
顧瑾妤轉臉，又是決絕之色。
「長言，傳我令去。孫相之流，殺無赦！」
這樣的人留著，只會給他們之後的路帶來麻煩。
只有那些安分的老臣子，還有他們自己人，才是可用之才。
「我守城門，諸君盡可放心！」顧瑾妤擲地有聲，聽得人心中震動。
她先前經歷的所有的劫難，在這一剎那，都化作能夠護佑她的鎧甲。
保護她自己，震懾所有人。
世間安有奇女子？
唯有顧卿。
鱗次櫛比的巷子，誰能想到，變化只是一夜之間。
顧瑾妤依稀可聽見。
——我們是雍王殿下的親兵，特來護衛爾等平安！
皇宮之中，已經是一片混亂之色。
抵擋宮門的禁軍，已經成了最後的一根稻草。
而明和帝，病中驚坐起。
眼下是一片青黛色，聽著外面的叫囂跟廝殺，還有宮人們的喊叫。
他厲聲責問：「何故！」
小太監已經瑟瑟發抖。
唯有德勝沖了進來，倉惶地跪在了明和帝腳下：「陛下，四親王，十二親王，十四親王，都反了！」
明和帝的兄弟多了去了。
直到明和帝登基，都沒有給他們一個正經的封號。
此刻。
寢宮裡面是絕對的安靜。
所有的人，大氣都不敢喘。
明和帝目光沉浸的凝視著窗口投射進來的火光，平靜的眼底，在聽見叫喊聲時，像是波瀾不起的湖面，被人扔下去了一顆石子。
他的呼吸，開始一點點地粗重了起來。
脖子上猙獰的青筋，也開始一點點的暴露。
「李愛卿呢？周將軍呢？那些大臣，那些護衛軍，都到哪裡去了！」
話脫出口時，明和帝就嘔出一口血來。
德勝哭著跪著上前，不斷地給明和帝順氣：「陛下要保重龍體啊！」
保重？
明和帝自己的身體已經垮了。
這次為了解決霍驍，又是耗費了不少的兵力。
他沒有可用的兒子，所有人都知道，他一定會從宗族裡面選繼承人。
只是，誰都想要他的位置。
誰也不服誰。
那麼，自然是要打一場的！
「陛下，不好了！」
禁衛軍首領渾身帶血，衝到了門口。
遙遙的，他看著如同枯藤古樹的明和帝，眼中一陣絕望：「陛下，叛軍殺進來了，在皇宮之中，燒殺搶掠！」
明和帝猛然從床邊站起來，以德勝為拐杖，像是迴光返照一般，那一雙眼睛，變得尤其銳利逼人。
「這些大逆不道的東西，朕還沒有死呢！」
他衝到了外面。
幾個親王已經打得兩敗俱傷。
那十四親王，帶著兵先一個沖了進來。
一眼，就跟明和帝撞了正著。
血雨腥風混合，在這嚎叫不斷的夜色之中，盡數灌入明和帝的五感。
明和帝的面色憋成了紫紅：「老十四，你膽敢放肆！」
十四親王盔甲上反射耀目冷光。
現在整個皇宮都淪陷了，他還怕什麼？
明和帝轉臉就抓起寶劍，看著踏進宮門的十四親王。
十四親王的獰笑還沒有起，手中的長劍才拔出，就被當胸一剪，透了心去。
明和帝漲紅的臉上，被飛濺起血點。
眼看著十四倒下了，他以為，援軍來了。
誰能想到，等來的，是另一頭虎狼！
霍驍！
「霍驍！」明和帝的眼中，是無比的清醒。
霍驍滿臉的血，扔下手中的弓箭，接過鮮血淋淋的長劍。
在飄搖的夜裡，踏著滿地的屍體，面容無比冷靜的朝著明和帝步步走來。
「你沒死！」
明和帝的話音才落，周圍就被重重包圍住。
霍驍沒有記著回答明和帝的話。
那一雙如狼深邃的眼眸，沉寂無波的看著明和帝，確實吩咐阿野：「殺無赦！」
今夜，所有看見霍驍所為的人，都不會有活命的機會。
明日，所有人都會知道，霍驍清君側，卻完了一步。
因為，明和帝已經被十四親王殺了！
霍驍的身上，都是濃重的血腥味。
當他踏進門時，殿中的火，似乎都暗淡了下去。
一身冷甲上的血還在往下滴，影子，被拉長，一直落到了明和帝的腳邊。
事到如今，明和帝反而笑了。
那激動，那怒火，似乎都成了他口中的笑容，散在了四方。
德勝衝出來護在明和帝跟前時，霍驍手起刀落，德勝的人頭就滾了出去。
那血，在光下，掀起漂亮的弧度。
明和帝笑聲止，鬢角凌亂，明黃的袍子有血漬暈染開，像是綻放的食人花朵。
「霍驍，朕沒有想到，你能有今天。」
霍驍提著長劍，站在了明和帝的面前。
「是麼？我也沒有想到。不過，這一切，還要多謝你的成全。」他平靜的無比，如同在敘家常一般，聲音徐徐緩緩。
「我父親，我姐姐，還有她肚子裡面還未出世的孩子，霍家滿門，以及千千萬萬保衛你江山，卻被你坑殺的士兵。你的債，該還了。」
霍驍握緊手中的長劍，一點點的提起。
世道如今，明和帝卻敏銳的察覺到霍驍話中的意思。
「你母親呢？她還活著！」
此刻，江山搖搖欲墜，他已經不想多想了。
霍驍面色冷漠如水，最後一滴血，凝在刀劍：「活著。」
「便是為了看你怎麼死！」
一道女聲，在霍驍身後響起。
明和帝做夢都沒想都到，還能見到心心念念的人。
他眼中的痴色，跟虞蕭眼底的翻滾的恨意，截然不同。
虞蕭渾身已經濕透，踩了一地血水混合的腳印，進了門來。
「絲蘿……」明和帝聲音乾澀，伸手想要去抓。
虞蕭抓起霍驍手中的長劍，沒有絲毫猶豫，朝著明和帝的心口刺去：
「豬狗不如的東西！你惦記人臣之妻，侮辱手足之妻！將你千刀萬剮也難消你罪！」
悽厲的聲音，在搖搖欲墜的皇城迴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