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8
沈煜自打腿受傷了之後,很長時間沈家都籠罩在一片陰影之中。
沈嘉澤母親的去世並沒有對沈家的人造成多大影響。
恰逢此刻快要過年,外面的朋友叫他出去,他便經常出去。
他臉上帶著傷口,穿著一件黑色的長款羽絨服,帽檐壓的低低的,精緻的眉眼都藏匿在帽子下面,卻是掩蓋不了他臉上的傷口。
阿姨正好要給沈煜送湯上樓,喻莞爾見她忙碌,便主動替她送湯。
她敲響了門,裡面傳來一道低低的聲音。
「進。」
喻莞爾推開門,正好對上沈煜看過來的視線。
他手裡面拿著一本書,見喻莞爾走進來,便把書放到了一邊。
「莞爾。」
喻莞爾把湯放到一邊,看著沈煜,輕聲問道:「怎麼樣了。」
雖然情況不太樂觀,但是沈煜神情依舊淡淡。
「還好,死不了。」
喻莞爾:「……」
沈煜本來性格就有些猜不透,如今出了這件事情,他性情變得更加古怪了。
在這房間裡面待了一陣,喻莞爾感覺有些不自在,便想著要起身離開。
忽然。
沈煜開口道:「嘉澤最近怎麼樣。」
喻莞爾頓住,然後回身看他一眼。
「沈嘉澤嗎?」
「嗯。」
喻莞爾斟酌了一下自己的用詞,最後也只是說道:「還好,畢竟他母親去世的事情對他也是有一定打擊的。」
沈嘉澤臉色有些蒼白,淡道:「他恨我,我知道。」
喻莞爾來沈家也有一段時間了,知道他們兩個不和,其中還摻雜了很多沈家內部的恩怨。
豪門深似海,裡面不可言說的東西太多了。
沈煜:「他母親的死,跟我沒有關係。」
說著,他拍了拍自己的腿,「同樣的,我這條腿受傷跟嘉澤也沒有關係。」
聽著這話,喻莞爾有些詫異的看向他。
「那你怎麼不跟叔叔說?」
「說了。」沈煜冷淡的看過來一眼,繼續道,「他不信。」
沈嘉澤母親雖然從來沒有進過沈家的門,但是年幼的時候,沈煜總是把沈嘉澤母親當做拆散自己家庭的罪魁禍首。
就連沈嘉澤出生的時候,他都沒有太多的喜悅。
沈嘉澤母親生性灑脫,接受不了沈家那麼多的規矩,所以生下他之後便自己一個人出國旅遊了。
這麼多年,雖然沒有在沈家居住,但是跟沈嘉澤也是保持著聯繫。
沈煜母親之前是抑鬱而死的,不幸福的婚姻讓她整個人都有些錯亂了,甚至在沈煜面前她也開始不斷的抱怨。
沈煜沉默的看著自己的母親,建議性的說道:「你離婚吧。」
然而。
這話說完,卻是一個重重的巴掌落了下來。
母親像是瘋了一般的毀壞著屋子裡面的東西,盡情的釋放著自己的情緒。
自那之後,沈煜便決口不提離婚的事情。
直到她離開的那天,沈煜忽然覺得解脫了。
或許離開對她才是最好的結果。
愛上了一個根本不愛自己的男人,在折磨著對方的同時也在折磨著自己。
不到兩年的時間,沈嘉澤就出生了。
沈煜看著自己跟自己有著同樣血緣關係的弟弟,雖然知道母親的死跟他和他母親沒有關係。
但是那種惡毒且仇恨的情緒卻是有些控制不住的侵蝕著他。
他甚至覺得母親從來沒有離開過自己,在長久的折磨下,他也逐漸的變得陰鬱起來。
沈煜無意間得知他母親情人出軌的事情,像是舉手之勞一般的把這消息透露給她。
沒想到的是,這個不愛金錢一心只有愛情的女人卻是為了自己的感情葬送了生命。
那天是雨夜。
沈煜站在天台上,回頭便看到沈嘉澤臉色蒼白的看著他。
他緩緩靠近他,唇瓣有些顫抖。
「為什麼這麼對我。」
沈煜撐著傘,睫毛垂下,覆蓋住眼底複雜的情緒。
「這是你母親自己的選擇。」
在他一開始這麼做的時候,並沒有想到是這個後果。
就像當初,他建議母親離婚,沒想到換來的是無盡的辱罵。
沈嘉澤放在身側的拳頭捏緊起來,下一秒就飛快的衝著他揮出了拳頭。
二人扭打在天台上,雨水如同斷了線的珠子一般綿延不斷的砸在二人的身上。
打了這一架,二人都受傷不輕。
沈嘉澤離開之後,沈煜的腿便受傷了。
在那一刻,他想了很多,想到了離開的母親,想到了自己的童年,但是幸運的是——
在他墜下去的那一刻,一道清亮的聲音出現在他的耳邊。
「沈煜哥,你怎麼樣了。」
喻莞爾本來是打算出來找沈嘉澤的,沒想到的是,竟然看到了受傷的沈煜。
此刻。
沈煜看向喻莞爾,抿唇笑了一聲,「莞爾,那天多謝你了。」
喻莞爾感覺有些不自在,大概是沈煜身上的氣勢過於強烈,所以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她總感覺有些不自在。
似乎是知道她的感覺,沈煜繼續淡道:「這幾天就麻煩你多照顧嘉澤了。」
喻莞爾:「好的,我知道了。」
待喻莞爾離開後,沈煜的微笑逐漸收斂,眸子也變得冷漠下來。
喻莞爾離開沈煜的房間,整個人重重的吐出了一口氣。
恰好。
她出來的那一刻,正好看到了斜對面的沈嘉澤。
她看過去的時候,沈嘉澤也看了過來。
見她站在沈煜的門口,他唇角有些冷的繃了起來。
喻莞爾看見他,睫毛眨動了幾下,然後走過去,「你不是出去了?」
沈嘉澤眸子偏轉開,不看她眼睛。
「回來拿個東西。」
「那……」
還沒等她說完話,沈嘉澤便徑直的略過她,淡道:「走了。」
喻莞爾:「……」
這人到底是怎麼回事。
明明出事的那天,還可憐的跟個小孩子一樣。
他抱住她,像是抱住了自己的全世界,在她耳邊毫不吝嗇的舒展著自己的愛意。
像他這樣的人,只有在深愛一個人的時候,才會把自己最脆弱的一面暴露給她。
結果今天,又變成這副喜怒無常的樣子了。
他這幾天心情不好,總是喜歡出去,喻莞爾也理解,所以沒有說些什麼。
晚上九點。
喻莞爾收拾了一下房間,準備去洗澡。
忽然。
她放在床頭的手機響了起來。
她拿過來看了一眼,發現是沈嘉澤打過來的電話。
「餵?」喻莞爾接了電話,輕聲說道。
電話那頭卻不是沈嘉澤的聲音。
「喻莞爾?」
「對,我是,你是哪位?」
「哦哦,我是沈嘉澤朋友,他現在喝多了,你方不方便過來接一下他?」
「……」
「餵?你還在嗎?」
「我在,告訴我你們的地址吧。」
「好的。」
喻莞爾穿了衣服出去,直接招了計程車去目的地。
沒到之前,她以為沈嘉澤已經喝醉了。
結果去了的時候,卻發現跟自己想像的不太一樣。
到了飯館裡面,一群人圍坐成一圈。
沈嘉澤坐在最裡面的位置,眸子裡面有些醉意,但是看起來也沒醉到不能自己做回去的程度。
喻莞爾一出現,一屋子的人便齊刷刷的看了過來。
沈嘉澤看了一眼自己身邊的那人,揚眉無聲的詢問。
那人笑了一聲,算是兄弟之間的默契。
其他人也不知道她是誰,坐在最外面的一男人問了句。
「你誰啊。」
喻莞爾抿了一下唇,然後往裡面看了一眼,說道:「我找他。」
沈嘉澤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對著她招了一下手,聲音低沉的說道:
「來我這邊。」
喻莞爾本來是想帶他回去的,並沒有留在這裡的打算。
但是眾目睽睽之下,她也只好先走過去。
旁邊的人見她走過來,看顏色的給她讓了位置。
喻莞爾就坐在沈嘉澤的旁邊,看了一眼他面前的酒杯,又看著他殷紅的唇瓣,淡聲道:「你朋友打電話叫我來接你,我以為你已經醉了,現在看來,你狀態好的很。」
沈嘉澤沒做聲,默默地點燃了一根手裡面的香菸。
喻莞爾感覺他有點故意。
平日裡面他在她面前都是不會抽菸的,今天卻又明晃晃的抽起煙來。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心情不好的原因。
喻莞爾微微蹙眉,小聲的咳嗽了一聲。
見她咳嗽,沈嘉澤動作頓住。
他心下有股邪火,不知道該跟誰發,但是聽到她咳嗽的聲音卻又是自責的低咒了一聲。
沈嘉澤覺得自己越發沒出息了。
他臉色不對勁的把菸頭捻滅,順帶著把菸灰缸都扔到一邊。
旁邊的其他人見他臉色不太好,端著酒杯就要過來敬酒。
喻莞爾眼尖的發現那人要來敬酒,幾乎是沒考慮的就直接說道:「他不能喝了。」
那人喝酒被攔,不大高興的看了她一眼。
「沈少還沒發話了,你就攔著了,你們兩個什麼關係啊。」
喻莞爾:「……」
那人揶揄的勾了勾唇,「沈少要是不能喝,你就替他喝了唄。」
一群人開始起鬨了起來。
沈嘉澤眸子微微偏轉,往她這邊睨了一眼。
喻莞爾默默咬唇。
幾秒鐘之後。
她直接端起了一邊的洋酒,往自己面前的空酒杯倒了一杯。
她站起身,幾乎是不計後果的說道:「好,我替他喝。」
然而,酒杯還沒碰到唇邊,她手腕就被一旁的人快速的抓住。
沈嘉澤起身,神色不虞的看了對面那人一眼,然後把喻莞爾手中的酒杯奪走,扔到了地上,眸子冷厲的對那男人說道:「滾蛋。」
那人被沈嘉澤氣勢嚇到,放下了酒杯,也不敢再繼續敬酒了。
看著被潑到了一邊的酒,喻莞爾轉頭看向沈嘉澤。
沈嘉澤牽住她手掌,低聲說道:「我帶你回家。」
街邊。
一走出來,空氣便一下子清新了起來。
沈嘉澤蹙眉看她。
「是不是傻。」
喻莞爾沒太明白的看向他,「嗯?」
「讓你喝酒你就喝?」
喻莞爾摸了摸鼻子,小聲回道:「我是怕你喝太多,傷身體。」
「你不是不會喝酒嗎。」
「這東西練練總是會了的。」
沈嘉澤被她這話氣樂,「你跟我倒是很能耐。」
喻莞爾:「……」
見他生氣了,她便不跟他爭論了。
沈嘉澤忽然開口。
「以後少來這種烏煙瘴氣的地方,不適合你。」
喻莞爾抬眸,認真的眨動著睫毛,道:「我是來接你的。」
聽著這話,沈嘉澤本來還帶著寒氣的臉頰忽然變得有幾分柔和。
喻莞爾上前幾步,說道:
「怕你喝多,所以來接你。」
「不想讓別人灌你酒,所以我替你喝幾杯也是沒關係的。」
心下似乎是有些揪緊,沈嘉澤喉嚨忍不住的上下滑動了一下。
「喻莞爾。」
「你對我這麼好做什麼。」
見他明知故問,喻莞爾沉默一陣,然後開口,「前幾天是誰跟我表白來著?」
「……」
一聽這個,沈嘉澤便立刻不做聲了。
喻莞爾踮起腳尖,十足心疼的摸著他唇角還淤青著的傷口,像是在撫慰著一個千瘡百孔卻又故作頑強的靈魂。
她聲音溫柔的說道:
「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所以,你也不要傷害自己。」
「沈嘉澤。」
「我會心疼。」
面前的少年瞳孔似乎是在一瞬間有些發紅。
他沉默了幾秒,然後一把把喻莞爾摟到了懷裡,聲音執拗卻又帶著無盡的深情。
他像是宣判,又像是祈求著她。
「喻莞爾。」
「你只能愛我一個人。」
喻莞爾被他摟到懷裡,聽著他熱烈跳動的心跳聲。
她輕聲開口,問道:
「那你以後聽不聽我的話。」
這個詞語多少摻雜了一些曖昧與甜蜜。
半分鐘之後。
沈嘉澤聲音有些嘶啞的開口。
「嗯。」
「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