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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嬰源(3)

2024-08-28 02:28:28 作者: 裟欏雙樹
  他選了府中最快的馬,出城門後直奔南方。Google搜索

  都不用稍微想一想,哪裡直行,哪裡向右,他要去的方向就在他的本能里。

  一路上的景致居然與夢中相差無幾,青草與花朵的香氣,連沿途山坡的輪廓都無比相似……還是說,本就是同一座山,同一條河呢?

  他揚鞭拍馬,這突然降臨的迫不及待的心情,讓他不肯減緩一絲速度,恨不得長一對翅膀飛起來。

  身後,遠遠有人騎馬追趕上來,馬背上的老樊神色凝重。

  他不知,也顧不得身後情形,只管往前跑,心下覺得只要再跑上一陣子,夢中那座城池就會出現在眼前。

  解釋不了為何突然要去找一個夢中的地方,就是要去。

  頂上的太陽緩慢移動著,強烈的陽光毫不避忌地照射著下面那對瘋狂奔跑的人馬,直到挪到了西面,才聽得一聲長嘶,他勒住了韁繩。

  是這裡了,一定是這裡。

  可是,城呢?

  他呆立於馬上,眼前只有一片浩大荒地,亂石碎瓦間生出高高低低的野草,在偶爾經過的風裡卑躬屈膝地搖擺。

  沒有高聳的城門,沒有來往的人群,只有隱沒在雜草中的殘缺地基勉強證明此地曾經也是住過人的,如果再仔細搜尋一番,還能找到斷開的車輪與四分五裂的瓷碗之類。

  這肯定不是他夢裡的地方,但為何又是此番莫名遠行的目的地……驚訝,遺憾,迷惑,在他心口堵成一團亂麻。

  他下了馬,茫然四顧,原來在抵達目的地後才會失去方向。

  理智的判斷已經不起作用了,他此刻抬腳走出的每一步都是本能。

  前面本該有一棵樹的吧,他走著走著,視線中的某個方向冒出了虛幻的樹影,但轉眼即逝,他腦袋嗡一聲響,根本辨別不了那是幻想還是記憶,但那個方向一直有如磁石,牢牢控制了他前進的方向。

  可腳下太不平整,好幾次都差點崴了他的腳,他卻不想停下來,一定要走。

  夕陽下,一隻餓著肚子的烏鴉呱呱叫著飛過去,連它都嫌棄這塊地方,看都不想多看一眼。

  他終究運氣不好,一腳踩進一塊被亂草掩住的坑裡,幸好不深,剛及他的腰,坑底也只有一層軟泥,跌坐上去也不疼,不過是髒了衣裳。

  「可惡……」他還是生氣的,氣自己不仔細看路,更氣眼前這一片找不到任何答案的荒蕪。

  起身爬出來,他拍拍身上的泥,視線卻被不遠處的半截石像吸引了過去。

  本該是一座寶相莊嚴的佛像,如今只剩下半截身子歪在廢墟之中,看著也是蒼涼又心疼。

  他嘆了口氣,心頭說了聲罪過罪過。

  嗚嗚嗚!

  忽然,一陣委屈的哭聲傳來,聲音不大,哭得很小心。

  他心下一驚,該不會自己不光眼睛出了問題,連耳朵都有毛病了……又細聽片刻,方確認那聲音是從那半截佛像後傳來,佛像頗大,剛好擋住了他的視線。

  他下意識地往腰間摸去,卻發現自己出來時並未佩劍。

  哭聲斷斷續續,沒有停止的趨勢。

  他攥了攥拳頭,終是放輕了腳步朝佛像走去。


  哭聲越來越近,他從佛像一側小心探出身子去,旋即鬆了口氣。

  一個四五歲的垂髫小兒,一身淺黃色的小衫倒還乾乾淨淨的,本是白嫩乖巧的小臉被他的眼淚跟髒手糊成了一隻小花貓。

  他移動的左腳踩到一根枯枝,聽到動靜的小兒轉過頭,睜大眼睛看了他片刻,便哭得更厲害更委屈了,那表情委實招人疼愛。

  他走到小兒面前,蹲下來,儘量和顏悅色地問:「你是誰家小孩?怎的獨自在這片荒地?」

  小兒抽抽噎噎地,只顧哭跟搖頭。

  「莫要害怕。」他輕輕摸小兒的腦袋,「你有名字嗎?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小兒又哭了好一陣,方才口齒不清道:「傲……傲……」

  見其傲了半天都傲不出下文,他只得打斷道:「是叫小傲吧?」

  小兒不搖頭不點頭,眼淚還是吧嗒吧嗒往下掉。

  「那么小傲,你跟伯伯說,你家是否在附近?」他耐心問,「可還記得方向,指給伯伯看,伯伯好送你回去。」

  小傲又搖頭,仍是哭。

  之後便任他問什麼,小傲都不再開口。

  他無計可施,起身道:「你若什麼都不講,伯伯也沒法子了。」他作勢要走,卻被小傲拽住了衣擺,繼而哭得更大聲了,仿佛是這個人將他扔在這裡又不管似的。

  關他何事呢,他都不認得這孩子,失職的是孩子的父母。可是只要一看到這小子可愛又無賴的模樣,心頭又免不得柔軟起來,再說天色已沉,把這么小個孩子獨自放在這裡,怎麼也是說不過去的。

  他思索片刻,在地上尋了一塊石子兒,往地上寫了一句「小兒身在龍城院,父母者見之速來。」,隨後便俯身將小傲抱起來,無奈道:「要不你先隨伯伯回家?」

  小傲抽了抽鼻子,點頭。

  他笑著搖搖頭,抱著小傲往回走,又道:「那麼可說好了,到了伯伯家可不能再哭了。」

  小傲只癟著嘴,將他抱得更緊了些。

  不遠處,傳來迫不及待的馬蹄聲,一匹胖馬馱著老樊,終於是氣喘吁吁地追上了他。

  「老爺……你……你……怎的突然跑到這裡來?」老樊到底是上了歲數的人,不利索地下了馬,慌慌張張地朝他迎來。

  「沒事,不過是心念突起,想出來散散心。」他沖老樊笑笑,「回吧,天不早了。」說罷,他走到自己的馬前,先將小傲放上去,自己再翻身上馬,又對老樊道:「這孩子怕是迷了路,我先將他帶回府中安置,明日再做打算。回去後讓廚房做些清淡軟和的食物給他吃。」

  「啊?」老樊一愣。

  「別啊了,趕緊回吧。你跑得又慢。」他一拉韁繩,馬兒嘶鳴一聲,往來時路飛奔而去。

  直到他的身影快看不見了,老樊才回過神來,趕緊上馬,調轉馬頭時,他忽然往身後的荒地上看了一眼,本在冒汗的老臉上竟無端端浮出一絲悲冷。

  往來無人隨,月色照路歸,兩匹馬一前一後地在通往龍城院的路上奔跑,夜風中終於有了些許涼氣。

  回到府中時,已是半夜,懷中的小傲居然還無睡意,睜大了眼睛打量眼前這座巨大的宅院。

  他將小傲抱下馬,牽了他的手往裡走,邊走邊問:「看你精神好得很,不困?」


  小傲左右環顧,眼裡卻沒有太多好奇,雖不再哭泣,也不見笑容。

  「餓不餓?」他摸摸小傲的腦袋,「這麼晚了,怕是只能吃些點心充飢了。」

  小傲還是不答話,所有注意力只在這個對他而言既龐大又陌生的地方,那認真的神情竟不像個只會哭的小孩子了。

  一直走到園子裡,他早想好了,今夜暫且將孩子安置在書房,明天再想法子替他尋找父母。只可惜這孩子看似聰慧,卻不大愛說話,若是問不出有用的線索,如何送他回家倒是件傷腦筋的事了。

  正想著明日要如何著手,小傲卻突然不肯再走了,站在園子裡,眼睛直勾勾地望著那棵桂樹,即便在夜裡,樹間赤紅的花朵也分外醒目。

  這回輪到他好奇了,一個小孩子,對睡覺沒有興趣,對食物也沒興趣,偏對一棵樹分外垂青,莫不是那桂樹的香氣惹他喜愛?

  「你在看什麼?」他問。

  小傲不答,反掙開他的手,往樹下又走近一步,看得更仔細。

  莫不是這孩子家中也有差不多的桂樹,看到相似的東西忍不住多看幾眼?他又想出另一種可能。

  「老爺……」

  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與老樊上氣不接下氣的聲音。

  他轉回身,無奈地看著這個忠心耿耿跟了自己多年的僕從,笑道:「平日裡也提醒過你要適當練練身子,也不算多大的年紀,騎個馬也累成這樣。」

  「也是六十的人了,大半截身子都入了土啦。」老樊無奈地搖搖頭,撫著心口道,「老爺,以後你莫要如此突然,說跑便跑,就算給我這條老命留活路了。你騎馬騎這麼快,又去那麼荒僻之地,萬一有個閃失,可讓這龍城院上下如何是好!」

  「你是多慮了。」他不以為然,「我出不了事。」說著他又想起了什麼,對老樊道:「今日是太晚了,明天你一定吩咐廚房準備些可口的食物,就按糖兒的口味來,都是小孩子,興許愛吃的都差不多。然後麼,再多調些人手往今天那地方去,去附近的各處人家裡打聽打聽,看誰家不見了孩子。唉,也只能這樣了,但願能尋到他父母。」

  老樊聽罷,卻是一臉為難,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他自然是覺察到老樊神色有異,奇怪道:「怎的?我說的話可有不妥?」

  老樊猶豫了一陣,話到嘴邊又看看他,想說又礙著什麼不敢說出口。

  「你這是做什麼?怎的還扭捏起來?」他更奇怪了,「有話快說,說完了早些去睡。」

  「老爺……您讓我準備孩子愛吃的食物?」老樊終於開口。

  「不然呢?這麼大的孩子愛吃什麼,你不比誰都清楚?」他不解地反問,這麼簡單的吩咐也要一問再問,著實不似老樊平時的作風。

  「不是……」老樊不安地搓著手,又朝他周圍看了兩眼,終是橫下心來,「我就沒見著您帶了孩子回來啊。」

  他先是一愣,旋即大笑:「老樊啊老樊,你非要這樣來證明你老了嗎?也才六十罷了,哪裡就老眼昏花成這樣?」

  老樊竟有些急了,上前一步道:「老爺,真沒有孩子啊!從頭到尾我都只瞧見您一人哪!」他就差伸出手去摸對方額頭看看有沒有發燒了。

  「說什麼笑話,方才在野地中,你不是見著我抱了孩子上馬的!」他也急躁起來,回頭朝桂樹下一指,「孩子不就在……」


  一陣風吹過去,他眯了眯眼,剩下的話是再難說出。

  身後,除了那棵樹,哪裡有小孩子的身影。

  他心下一慌,快步往樹下繞了兩圈不止,又往樹上看,再將園子裡所有能看見的地方都望一遍,確實沒有小傲的身影。一個好好的孩子,居然在他面前憑空消失了?

  他掌中還留著對那隻軟乎乎的小手的記憶,不可能的,絕對不可能的……他最近是偶爾會出現一些幻覺,但小傲絕對不是,他有重量,有溫度,活生生地在他懷裡待了那麼久!

  他不信邪,又在園子裡尋了半晌,仍是找不到半分能支持他的證據。

  小傲仿佛從未出現過,他們的相遇,跟白日裡的夢境一樣逼真,卻又從未存在過?

  他微微喘著氣,不知所措地站在園子裡。

  老樊小心翼翼地走上來,關切道:「老爺,今日太奔波了,我這就去把藥熱了,您服下後好好歇著,明日一切自會好起來。」他的眼神完全就是在照應一個神思不正常的病人。

  他又愣了許久,說:「今夜不喝藥了,你下去吧。」

  老樊本想再勸幾句,但聽他語氣堅決,也就不敢再多言,擔憂地退了下去。

  他獨自在園中站了片刻,又朝那桂樹上看了幾眼,皺起眉頭,沉默地回了書房。

  園子裡又恢復了徹底的寂靜,只有桂樹的枝葉偶爾在夜風裡搖擺幾下,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他躺在床上,腦中反覆回想著白天的每個場面,心頭一再確認自己並不是幻覺也沒有做夢,信不信若明天再去那野地,還能找到他留在地上的話,他是真真切切跟小傲在一起消磨了大半天的時光!

  可是,為何小傲不見了?

  頭痛又一次襲來,他咬緊牙關,好一會兒才將這疼痛忍耐過去。

  若小傲真如空氣般消失了,那他好心帶回來的……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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