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凌真花了一點時間冷靜下來。
然後她第一反應就是去找自己的手機。客廳里並沒有,她就去了魏璽的房間找,沒找到,又跑到自己的房間裡,都沒有。
凌真最後找到了魏璽的電腦,開機,終於在屏幕右下角看到了日期和時間。
然後她愣住了。
凌真走的時候,是師祖一道天雷將她召回,那時候大賽剛剛結束,還沒有出9月。而現在,年關都已經過去,時間已是轉過年的2月份。
她離開,五個月了……
凌真長久地瞪著那個日期,心臟在一點一點地收緊,疼痛感讓她有種呼吸困難的感覺。
天界和凡間的時間流速不同,她知道的。但她沒有想到,回家一趟,花了這麼長、這麼長的時間。
凌真呆呆地想,魏璽被她扔在這裡……五個月了。
他每天是怎麼度過的?
他一直在等她嗎?
他、他還會等她嗎?
他會不會不要她了嗚嗚嗚……
凌真的視線開始模糊,鼻翼抽動兩下。將心比心,如果她被魏璽一聲不吭地丟在這裡,一丟就是五個月,她一定會很生氣很生氣。
魏璽也會吧。
所以現在,他都不在家裡了呀。
凌真撇嘴想哭,但又覺得現在不是哭的時候,她抬手胡亂蹭掉眼中的濕意,手指動了動,在網頁上搜索自己和魏璽的信息。已經離開了這麼久,不知道網上還有沒有報導。
但出乎意料的是,網上不僅有報導,而且簡直是鋪天蓋地。
……鋪天蓋地,都是她和魏璽離婚的新聞。
【娛樂圈這對cp涼得最快!粉絲:晴天霹靂!】
【小仙子凌真久未現身,丈夫魏璽獨自一人出入小區,疑似婚變?!】
【「珍惜」夫婦超過百天未同框,兩人離婚傳聞疑坐實?!】
當初《食間伴侶》播出,他們倆的cp全國範圍內爆紅,在cp超話排行里始終穩居前三,一直是備受關注。但節目播完還沒倆月,全民磕糖的兩個人就沒再同框過。凌真摘得全國舞蹈大賽冠軍之後,已經將近半年沒有過公開露面,也有媒體猜測她可能是身患重病在修養。
而娛記偶爾拍到魏璽的行蹤,從來都是獨來獨往,面色冷沉。雖然英俊依舊,但看起來生活似乎並不如意。
凌真在網頁上看到了狗仔在慶璽大樓外偷拍的照片。
隆冬時節,道旁都是枯樹,魏璽的外衣很單薄,側臉冷白,表情冷淡漠然。
很像她初次見他的樣子。
凌真忍著鼻酸,又打開微博,找到「珍惜」夫婦的超話。點進去,超話里依然有更新,最新評論也不過是幾分鐘前。
有一條熱門帖子,已經掛了三個多月。
【@真璽的你:因為知道你們會互相等待,所以我等你們。願一切安好,萬事順遂,永遠相愛。】
配圖是她和魏璽在節目裡的幾張出圈截圖。女孩天真無憂無慮,男人護著她,眼神溫柔。
評論底下有人每天打卡頂帖,從幾個月前堅持到現在。
「今天我的cp同框了嗎?沒有,但沒關係。」
「今天我還相信愛情嗎?嗯,還相信。」
凌真抿住唇,差點直接哭出來。
她很委屈,但她更心疼。
想念更加強烈地在心底翻湧,她像是一刻都等不了了,想要見到魏璽。
凌真咬住舌尖,努力把一切情緒壓下來。然後她去找了件厚外衣穿上,匆匆出門,打車去慶璽。
……
慶璽17樓。
趙彥剛對著手機連發了三條信息,依然沒有回信。他放下手機,嘆了口氣。
這一個多月來,他原本是能夠定期收到對面的回覆的。
但從上周開始,魏璽忽然失聯了。
趙彥不想往不好的方面想,但之前幾次看到魏總,他的狀態明顯就不太對勁。
說是喪,但魏璽本來就不是什麼陽光積極的人,他的消極是天性。可自從嫂子人間蒸發,即便他處理工作仍然殺伐決斷不出錯,可莫名就像……一副沒有靈魂的空殼。
抑鬱是會死人的。
趙彥剛認識他那會兒,這個男人身上就有種消極厭世的感覺。從和嫂子結婚之後,慢慢地才開始像個正常人。可現在,拯救了他的那個人,消失了。
趙彥憂心忡忡,很怕魏璽突然想不開。
但魏總現在是社會名人,他又不能明晃晃地去警察局報案說他失蹤了。只好在機場車站都找人打了招呼,一旦有魏璽的消息,立刻來通知他。
除此以外,他也真的一籌莫展。
趙彥坐在辦公室里,揉了揉臉:他太難了……
就在這時,辦公室的門被人敲響。
趙彥疲憊地開口:「進來。」
助理推門而入,面上帶著一絲驚訝:「趙、趙總!」
「怎麼了?」
助理把門開大了一些,讓出身後的人:「凌——啊不是,嫂子!嫂子來了!」
魏總低迷了太久,他們全公司都快相信他們是婚姻破裂了。但沒想到,在全網消失了快半年的凌真,今天忽然出現在慶璽大樓里!
趙彥霍然起身。
等看清了後邊的人,他一個大男人差點熱淚盈眶:「嫂子!!!」
「你終於回來了!!」
凌真沒有在意周圍人驚異的目光,從進公司就一直在四處尋找。見了趙彥,她也來不及寒暄,開口第一句就是:「魏璽呢?」
助理把辦公室的門關上,趙彥好不容易穩住激動的心情,聽到這句又開始心累。他抹了把臉,艱難開口:「嫂子,我……我和魏總也失聯了。」
凌真一怔。
趙彥其實有滿肚子話要問,比如嫂子你到底上哪兒去了?難道真是生了大病了嗎?病了也不能就這麼一聲不響地離開啊,你知不知道魏總他……
但他對上凌真驚愕的清澈雙眸,忽然就問不出口了。他解釋道:「魏總已經離開A市有一個月了,之前一直定期回復消息,但上周開始他那邊就沒有回信了。」
凌真桌下的手捏成拳,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抬眼問:「他離開A市,去了哪裡?」
趙彥說:「這我也是後來託了人才查到的,魏總去了西南地區,那個xx省,下飛機還轉了火車,最後斷在一個小城市,查不到了。」
凌真的雙眼睜大。
趙彥不知道,但她知道——那是溫子初發給她的那個地址!
魏璽去了那裡……是想找她。因為對於他而言,那可能是唯一的線索。
可茫茫的山河草木之間,哪裡能找到她?
凌真想到魏璽隻身一人,在那樣偏僻荒涼的地方徘徊,卻根本得不到任何結果。她的眼睛瞬間就紅了。
魏璽斷了消息,是因為失望了嗎?
他終於明白自己找不到她,所以終於放棄了嗎?
在原書中,魏璽完成了自己的復仇,也是那樣孤身一人,消失在書中。
可這一刻,凌真卻忽然懂了。
真實的世界,血肉滾燙的人,哪裡會無緣無故地消失呢?
……只不過是活著的價值終於泯滅,所以總算能親手結束自己的一生。
凌真渾身戰慄,猛地起身。
她借走了趙彥的備用手機,然後轉身,下樓打車,直奔機場。
在計程車上,她查了航班信息,到xx省的飛機最早一班是晚上十一點起飛,落地是凌晨三點。凌真無暇計較,迅速訂了票。進了機場大廳,她孤零零地找了個位置,坐下來等。
凌真強迫自己不要瞎想,整個人渾渾噩噩地坐了很久,甚至感受不到飢餓。
終於到了值機時間,她第一個去換了登機牌,然後過了安檢。
機場透亮的玻璃窗外,夜幕已經沉沉地籠罩下來,停機坪上的鐵傢伙沉默冰冷。凌真孤身一身向登機口走,忽然克制不住地想哭。
她不知道如果魏璽真的出事了,她要怎麼辦。
凌真終於體會到了被拋下的感覺,短短几個小時之內,她就已經瀕臨崩潰。
而魏璽,已經堅持了五個月。
凌真喘了口氣,挨過心口的悶痛。抬眼看看,離登機口還有幾十米。
可就在這時,衣兜里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凌真拿出來,是趙彥。她一接通,對方焦急但喜悅的聲音就傳了出來——
「嫂子,你快回來!」
「魏總、我璽哥!!他他他、回來了!」
魏璽從火車下來,一身清冷。
他平時是襯衣袖口都一塵不染的人,可此時,男人的黑色外衣灰撲撲的,像是餐風沐雨的旅人。
A市一切如舊,夜晚仍有萬家燈火。
而他比走的時候,更消沉了。
魏璽並不想失聯,只是從一座山上下來的時候,不巧遇上了大雨。他很淡漠地在雨里原路返回,山路濕滑,不小心滾落下去,手機摔碎了。
不過他並不在意。
什麼都不值得在意。
這一個多月沒有任何發現,連山河都嘲笑他的自不量力。
這天地該死的遼闊,而他只是該死的凡人。
魏璽沉默著回到家裡。房子仍舊冰冷,沒有一絲人氣。魏璽沒有回房間,放下了自己的背包,然後在客廳慢慢坐了下來。
月光灑滿客廳,男人沉默的身影像一尊冰冷的雕塑。
世界□□靜了。
空乏得像是只剩下他一個人。
魏璽心裡慢慢浮起一點疑惑……他怎麼還沒有死呢?
每分每秒都無法從消沉的情緒中脫身,黑暗像如影隨形的泥沼,拖著他下墜。
不願清醒,不如睡去。
魏璽靜了很久,然後彎下腰,從包里找什麼。
同一時刻,趙彥幾乎在轟炸式地擠爆他的微信和簡訊。
「魏總,您回A市了?!?」
「既然沒事能不能看一眼手機啊我給您跪下了!!」
「璽哥!哥!爹!千萬別做傻事啊!」
「挺住,嫂子馬上到家了!!!」
但魏璽並不知道。
他白皙修長的手指翻了翻,找出一瓶安眠藥。透明的小瓶,已經空了一半。
魏璽擰開瓶蓋,倒了三顆出來。
然後,他神色憊懶漠然地,把半瓶全都倒了出來。
房子裡沒有熱水,魏璽把一顆藥片抵在舌尖上,生吞了下去。
然後他拈起第二顆。
然後是第三顆——
就在這時,家裡的房門被轟然拍開!
魏璽的手指只是頓了一秒,然後就把第三顆安眠藥放進口中,吞了下去。
他不在意是不是有人進來搶劫,即便就在他眼前偷盜,他也不會動。魏璽甚至期盼災難發生,世界在這一秒毀滅,這樣他就可以被動結束。
但,沒有小偷,也沒有災難。
他吞掉了三顆安眠藥,一抬頭——
看到了他的小姑娘。
凌真是跑過來的。
她整個人都在抖,身上滿是寒氣,眼底紅成一片。她在半夜的城市中穿行,一輩子都沒有這樣急切過。
她不敢晚哪怕一秒。
終於,推開家門,衝進客廳,她看到了那個男人。
凌真喘息著,和他對視了很久。
魏璽沒有反應。
他在分辨真假,甚至潛意識裡有一道冰冷的聲音在嘲諷他:
——看啊,你真的病入膏肓,已經出現幻覺了。
凌真鼻子酸澀得厲害,一垂眼,看到桌上四散的安眠藥,足足有半瓶的量。
她終於徹底崩潰了,眼淚像豆子一樣啪嗒啪嗒地掉下來。
小姑娘抬手抹眼淚,越抹,眼淚越多,最後簡直是嚎啕大哭。
「對不起我來晚了,嗚——」
「可你、你不要我了嗎,魏璽?嗚嗚嗚嗚……」
她的聲音鮮活而真實,魏璽整個人忽然繃緊了。
他不過來抱她,凌真卻崩潰得受不住了。
她終於不管不顧,走過去,撲到他懷裡。
熟悉的甜香衝撞進鼻息,魏璽渾身的細胞在一瞬間激活。
他幾乎是本能地伸出手,緊緊摟住懷裡的人——
是真實的,溫熱的,她。
抱到了。
凌真摟著他的脖子,哭得太兇了:「對不起,我回來了,你、你不要生氣。」
「你別不要我,嗚嗚嗚我會一直在了……」
「魏璽魏璽魏璽,我好想你,你要拋下我嗎……」
男人很久沒說話。
他覺得自己一開口,就能把血吐出來。
但凌真抱著他,哭得不依不饒,整個人抽噎得連氣都不會倒。
噩夢終醒,幻覺被打破,心底冰冷的自嘲偃旗息鼓。魏璽抱著她,深吸了幾口氣,終於張開嘴,聲音粗糲得像被砂紙磨過。
「不……」他說,「不拋下你……我只吃三顆。」
凌真還在嗚咽——安眠藥吃三顆也很多啊。
魏璽摸了摸她的頭髮。
「因為覺得你會回來,所以我要等。」
凌真抽抽搭搭地把臉藏進他的衣領里,眼淚緩慢洇透。
她這輩子不曾這樣難過。
難過得快要死了。
魏璽卻覺得,自己終於活了過來。
他吻掉她臉頰的淚,輕聲說:「想等你。」
「所以,不敢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