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遇!」短短的路程,她也不願緩慢步行,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奔到那人身邊。
五年的思念,在時光的發酵中變得愈發濃烈。
曾經她無數次離開舞台,離開籌光交錯的宴會,只有安瀾盡職盡責在外等候,每次心裡空落落的,哪怕拿到獎,也無法令她發自內心感到喜悅。
當初時遇鼓勵她一次次站上舞台,承諾不會錯過她每一場表演,可後來,再也沒人伸出溫暖的手牽著她回家。
她終於想明白,缺失的那部分,是她心中永遠的痛。有那份痛苦壓制著,如何能真正開心起來?
越是往外走,感受到的寒氣便多幾分。夏熾吸了吸鼻子,拎起裙擺加快速度,終於在走廊盡頭看見那道熟悉的身影。
她等了那麼多年,終於,終於等到時遇重新「接她回家」的這天。
「阿遇。」
嬌軟的女孩撲進懷中,時遇攬著她後背輕輕拍了兩下,拎起臂彎上的外套蓋住她單薄的身體,「跑什麼?不記得自己穿著高跟鞋麼?」
像是在教育不聽話的孩子。
偏偏這孩子自有一番道理,當場就要同他爭論,「誰規定穿高跟鞋不能跑了?我穿高跟鞋很穩啊。」
「要是摔著,你就不會這麼講了。」時遇摟著她的腰,真擔心她會不慎滑倒。
夏熾故意往前挺了挺身子,站的筆直,今日穿著高跟鞋,身高超越男人肩膀位置,好似距離他更近些。
「我才沒有那麼笨。」她的身體平衡度很好,就算穿著高跟鞋跑步,也會分辨腳下踩著的地板是否會讓她滑倒。她可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摔跤,那多丟臉呀。
「總之,以後注意些。」叮囑的同時,時遇細心的將她那貼在頸窩間的長髮從衣領里撈出來,披散在咖色外套後。
夏熾注意到,時遇給自己的外套是男士款,而他身上也穿著外套。難道他出門都備著外套麼?
「你也怕冷麼?」她記得,時遇體熱,哪怕是冬季也能一般人耐寒。
「怎麼?」時遇不知她為何突然問起這個。
「那不然你怎麼隨身攜帶兩件外套呢?」細白的手指捻著外套兩側,攏緊才會更加暖和。
「不是,我跟朋友借了一件。」
聞言,夏熾拎緊外套的手指一僵,仰頭問道:「那是哪一件?」
這兩件外套,她都未曾見時遇穿過,大小和風格偏巧相似,此刻她分不清,哪一件屬於他。
「是……」時遇正欲開口解釋,見她眉心微蹙,一副認真思索的模樣,不禁起了逗弄心思,久久未言。
被盯著許久,夏熾都沒得到答案,時遇的遲疑像是佐證她心中猜想,頓時生出惱意要將衣服脫下還回去,「我不想穿別人的衣服!」
女人的心情堪比六月天,說變就變。這句話在夏熾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
怕夏熾直接掀了衣服扔回來,他只得趕緊解釋,「是我的。」
這才哄得夏熾心情由陰轉晴,「那我喜歡的。」喜歡到,不願撒手,也不想還給他了!
安瀾跟穆銘遠躲在後面,聽不清那兩人說話內容,但從夏熾的肢體動作來看,她應當是被人哄得很開心。
很開心……
那是他們從未在夏熾身上看到的一面。
安瀾曾經見過夏熾抱著時遇的照片,對那張臉印象深刻,不過那張定格在五年前的照片還帶著少年未脫的青澀。如今所見,那男人俊朗溫潤的臉龐更具吸引力。
「這真人,比照片還好看。」安瀾由衷感嘆,夏熾這位前男友當真屬「絕色」,難怪夏熾會念念不忘這麼多年。
旁邊的穆銘遠一聽,瞬間瞪大眼,「安瀾你可是站我這邊的!」
安瀾是夏熾的助理,平日跟夏熾接觸最多的人,他好不容易拉攏安瀾,怎麼就突然冒出一個前男友?
穆銘遠也是知道夏熾曾經有個很喜歡的人,但那已經被貼上「前任」標籤,所以他並未放在心上。卻不知,夏熾之所以排斥異性接觸,是為了守住心頭的白月光。
穆銘遠心裡不服,差點衝出去,好在安瀾及時察覺,將他攔住,「穆銘遠,你別衝動啊,你要是現在出去,討不著好的。」
她剛才見過夏熾跟那人打電話的模樣,也明確看到夏熾擺出的態度,如果現在追上去,吃癟的肯定是穆銘遠。
盯著那兩道相攜而去的背影,穆銘遠心有不甘,而安瀾卻多番了深思。
她必須得搞清楚,夏熾跟時遇這般親近,是否已經複合?若是複合,她就不能幫穆銘遠撮合了。
數著日子熬過五年,夏熾頭一回覺得,時間過得如此之快。從聖誕節到生日宴,轉眼又是元旦。
元旦休假,這個節日雖不如春節隆重,但在大家看來,也是跨越新的一年。今年,她終於可以在國內過節了,那她還可以跟時遇一起!
想到這,夏熾就忍不住心生期待,甚至開始計劃該如何陪他跨越新的一年更有意義?
越是想,越是堵得慌,乾脆求助旁邊的人,「安瀾,你說,怎麼過元旦節才比較有意義呢?」
望著夏熾那副痴心模樣,安瀾內心感嘆。生日宴結束後,她旁敲側擊問過夏熾跟「前男友」的關係,卻得知,對方並未同意複合。
夏熾想得簡單,直白的告訴她,「我得更努力些,早點追到他!」
這句話在安瀾心裡醞釀一番,就等於,對方明知夏熾的想法,卻故意吊著不給回應,豈不是在耍弄夏熾的感情?
她委婉提醒過夏熾,卻不想當時就被夏熾反駁。
見夏熾一意孤行,安瀾也只能點到為止。太著急只會激起夏熾的逆反心理,哪怕真要勸說夏熾,也得慢慢來。
對於剛才的問題,安瀾心思玲瓏,腦子轉的很快,「夏夏,你有沒有想過,跨年的時候,他可能會回家陪伴家人。」
「……」夏熾完全沉默。
是了,她習慣了沒有家人的陪伴,怎麼忘記時遇生長在幸福溫暖的家庭,像這種日子,肯定是要陪著父母一起過的吧。
當初在學校,是因為學習原因沒有回家,而現在距離父母不遠,他又那麼孝順,理所應當陪伴父母的。
「那也沒關係,我可以跟他打電話。」像以前,在電話里跟他一起跨年,互道祝福也好。
安瀾實在不想替她出主題追前男友,當即引出正經話題,「夏夏,Aaliyah老師聯繫不上你,便找到了我。她讓我轉告你,希望你儘快返回,配合他們的安排進行訓練,爭取在第十屆國際舞蹈大賽上一舉奪魁。」
安瀾表情嚴肅,夏熾卻故意忽略重點,只問:「你沒告訴Aaliyah老師,我的地址吧?」
「當然。」安瀾點頭,「你特意叮囑過的事,我沒忘記。」
當初夏熾給安瀾放假,叮囑過她不能主動告知別人她的去處,而與舞蹈相關的那些老師,是絕不能透露行蹤。
所以,安瀾帶回穆銘遠,她不生氣。但如果讓那些老師知道,她就會被「捉」回去訓練。
上一屆夏熾只得亞軍,身邊老師朋友都為她感到可惜,從那時候就開始策劃下一屆舞蹈賽。夏熾的編舞能力很強,特定的舞台布景效果都由她自己構思,老師們非常看好這位舞蹈界新星。
在過去那幾年,大家所見到的夏熾是一個願意將所有私人時間奉獻給舞蹈的專業舞蹈家,卻不料她會偷偷溜走,留下簡單的訊息後,便跟他們斷了聯繫。大概是怕大家連續不斷找上門,打擾她想做的事。
關於舞蹈大賽,夏熾從未忘記。在舞蹈訓練上,她的自控力很強,從不懈怠。這便是她先前跟徐女士說的,從未放棄過自己的前程。
儘管安瀾說過那些話,依然沒有打消夏熾的積極性,她還是跟時遇提起元旦節,「阿遇,元旦節……」
「醫院安排值班。」時遇答。
「那你不回家過節啦?」夏熾的關注點與眾不同。
「回家……」他停頓片刻,微笑著搖頭。除了某些特定團圓的日子,他的父母恐怕更喜歡過二人世界。
聽他說不回家,夏熾頓時眼睛放光,「那我們就可以一起跨年啦!」
就算時遇在醫院值班,她也去醫院陪他呀!這都不是問題!
瞧見夏熾眉飛色舞的神情,時遇很快想到,「知知想跨年?」
「嗯嗯!」她連連點頭,也沒憋著心裡話,隨口就絮叨,「本來我都在想去哪裡玩比較好,結果你要值班,但這也沒關係,我也可以陪你。」
時遇聽得出,這是想跟他一起過元旦跨新年的意思。
時遇舉起手機,「稍等,我去打個電話。」
夏熾以為他是突然想到什麼要緊事,隨意點了點頭。
大約兩分鐘後,時遇回到剛才位置坐下,揚起手機道:「我跟岑豈換了上班時間。」
夏熾愣了下,驚喜道:「那你不用值班了嗎?你可以過元旦節了嗎?他這麼容易就答應幫你了呀?也太好了吧!」
「不用值班,可以過元旦,至於岑豈……他應該的。」時遇一一作答。
時遇平日與人友好相處,科室的人多多少少得他幫助照顧,特別是岑豈,每次遇到時間都找他換班,而時遇幾乎對假期沒有特定要求,會同意跟他調換。一來二去,岑豈欠下他不少換班人情。
而他主動提出,就算岑豈苦惱哀嚎,也得認命調換。
誰叫自己當初欠了時遇那麼多人情債?
時遇特意調班騰出時間陪夏熾過元旦,穆銘遠的熱情邀請便撲了個空,夏熾幾乎是想都沒想便回絕他。
那端的穆銘遠耍賴,非說要大家一起玩耍才有過節氣氛,夏熾乾脆建議,「我給安瀾放假,她時間多,你找她玩去。」
之後她便纏著時遇,構思元旦遊玩計劃。但這個天氣,這個地點,她能想到的無非是共進晚餐和看電影,或者去一些娛樂場合湊熱鬧,普通又無趣。
時遇的手機收到一條新信息,遊覽一遍,扭頭問道:「悅兮姐想邀請我們一起過節,去嗎?」
夏熾眨眨眼,點頭。
能跟時遇的朋友接觸,那就等於融入他的生活圈,夏熾自然歡喜。而且,這下她就不用再費盡腦筋去想,該怎麼玩。
江悅兮選的地點在室外,圍繞著火堆,自助燒烤。
她跟江悅兮本不熟悉,對方卻十分熱情,見面就挽上手臂,「好久不見呀,夏夏。」
夏熾不太習慣與人親近,但想到她是時遇的姐姐,便說服自己接受。
好在江悅兮自帶親和力,分分鐘能跟陌生人談成好友關係,兩人相處並不尷尬。
江悅兮直接表明,今日邀請主要是為了跟她認識,「我就知道阿遇會跟你一起過節,邀請他,就能見到你。」
從上次見面後,時遇特意囑咐她不要主動去打擾夏熾,不然她早就……跟夏熾混熟了。
不過,趁這次元旦邀請時遇過節,她非常確定,時遇如果答應,就一定會帶著夏熾出現。
「為什麼這麼肯定?」夏熾還沒理解到江悅兮的腦迴路。
江悅兮將手中考好的肉串遞給她,沖她眨眼,「意料之中,他總不會放你一個人在家。」
她那個弟弟,貫會照顧人。
而且她聽說,夏熾的家人不在這裡,時遇怎麼會留她一個人過節?
原本是四人的小聚會,夏熾被江悅兮拉到一旁說悄悄話。等兩個男人烤熟食物,江悅兮就端著盤子順過去,不肯跟他們兩個扎堆。
時遇跟黎言之對視一眼。
時遇:「談談工作?」
黎言之:「……」
時遇是覺得無所謂,他觀察夏熾跟江悅兮相處甚好,也不願打斷她與新朋友結交。倒是黎言之,徹底淪為給江悅兮烤肉的工具人。
江悅兮喜歡葷食,夏熾卻偏好素菜,況且她也不能隨心所欲吃油炸辛辣食物。時遇特別準備一盤素食端過去,取走江悅兮剛塞進夏熾手裡的那根肉串。
當面被秀一臉,江悅兮仰頭朝時遇翻了一記白眼,「我是被嫌棄了嗎?」
時遇笑了笑,並未作答,只說了句:「言之找你。」
果然,江悅兮把自己剛才正在進行的事都忘了,跑回黎言之身旁。
「聽說你找我?」
「並沒有。」
「黎言之你說句好聽的會死啊?!」
江悅兮很想踹他一腳。
她就知道,肯定是時遇故意支走她,想跟夏熾單獨相處。
但是!黎言之這冰山反應實在是太氣人了,一句好聽的話都不會說!
安靜的樹下只留下時遇跟夏熾,時遇對飯菜有研究,做燒烤也不賴,作料適宜,口感甚佳。
方才收到江悅兮遞來的肉食,剛吃的時候覺得香,多來兩串就不行。她喜歡素食,卻也不好意思拒絕熱情的江悅兮。
來時還怕尷尬,但預想中的情況並未發生。江悅兮似乎並不好奇她跟時遇現在的關係,她也不用思考如何解釋。
對方還拉著她說了許多關於時遇小時候的事,夏熾仿佛尋到了寶藏回憶,認真聽著,全部記在心裡。
這會兒時遇過來,她抬頭打量眼前這位眉清目朗、儀表不凡的男人,盯著那張臉,夏熾越發覺得可惜,不免嘆氣,「我們小時候明明認識,我卻忘記了。」
幼兒園認識的人,哪能記得模樣?忘記實屬正常,可她就是覺得遺憾,又安慰自己,「雖然我不記得你長什麼模樣,但我能夠大概想像出小時候的你。」
「知知覺得,我小時候,是何模樣?」時遇嘴角噙著一抹笑。
此刻夏熾的腦海中匯聚出一個幼小孩童的模樣。幼年的小時遇應該是,白白淨淨,可愛又不失帥氣,且安靜知禮,不似那些頑皮孩子。
據說時遇小時候就十分懂得謙讓,不愛與人爭搶,其他小朋友問他要什麼東西,他基本都會給。
提及回憶的時候,江悅兮並非誇讚語氣,反倒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覺得他容易受欺負,被人占便宜。
「悅兮姐姐說,你從小到大都很好欺負的樣子。」
「那知知覺得我好欺負嗎?」
夏熾搖頭。
時遇腦子轉得快、情商高,常年面帶笑容,與人相處時讓對方感覺輕鬆無壓力,看起來很好相處。但沒有人能欺負到他,反倒最後被他算計回去。
夏熾不知道時遇幼年是否因為自身性格受過欺負,反正她只見過時遇不動聲色就讓別人輸到哭。
所以,時遇絕對不好欺負。
時遇似乎對她的回答很滿意,眸中笑意更深,舉起一顆小土豆放到夏熾嘴邊,餵她咬下。
「她還跟你說了什麼?」
「好多好多,小時候的事。」
夏熾故意挑了幾件幼年糗事逗他,可他靜靜聽著,不像別人被戳到「痛處」和「黑歷史」時羞愧發怒,也不會阻止他人談論,好似故事裡鬧出笑話的小孩不是他自己。
江悅兮說他看起來好欺負,實則是指時遇性格溫和,遇事處變不驚。
夏熾回想自己跟時遇在一起那些年,故意折騰他的時候,時遇連生氣都與旁人不同。
夏熾坐在時遇面前,雙腳.交叉靠在一起,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臉,「你永遠都這麼好脾氣,從來沒見過你失控的樣子。」
「想看我失控?」時遇反問她的時候,眉眼還帶著笑。
這般反應實在看不透徹,夏熾直勾勾的盯著他,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答「想」還是「不想」。
望進那雙泛著瀲灩水色的眼眸,時遇嘴角弧度幾乎未變,眼神卻多了幾分深意。他抬手摘掉落在夏熾發頂那片輕飄的枯葉,同時有幾個字傳入耳間。
「最好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