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8章 貞潔牌坊
在昏黃而沉悶的屋內,許世傑的手指間夾著一根接一根的香菸,仿佛那是他與這個世界唯一的聯繫。
煙霧繚繞,如同實質般的迷霧,緩緩瀰漫至房間的每一個角落,將空氣染成了模糊的灰色。
負責監視他的行動隊員,即便訓練有素,也不禁在這密不透風的煙幕中敗下陣來,紛紛捂嘴咳嗽,眼神中透露出難以掩飾的嫌惡與無奈。
然而,許世傑仿佛置身於另一個世界,對外界的一切渾然不覺,眼神空洞而迷離,思緒在無盡的煙霧中徘徊,就像是他的大腦被一層厚厚的迷霧所籠罩,變成了一團難以理清的漿糊。
他的心中,像被一塊巨石壓著,沉甸甸的,那是對大哥許世榮離世的無盡悲痛與不甘。
只要他一閉上眼,大哥的容笑貌便浮現在眼前,清晰得仿佛昨日,而睜開眼,卻只剩冰冷的現實和無盡的黑暗。
他深知,僅憑自己的一腔熱血和有限的能力,要想找到那個隱藏在暗處的兇手,無異於大海撈針。
這份無力感,讓他倍感挫敗,卻也更加堅定了他要藉助外力的決心。
方如今,這個名字在他腦海中反覆迴響。
若能得到他的幫助,或許真的能揭開真相,為大哥報仇雪恨。
許世傑緊握著拳頭,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疼痛讓他保持清醒。
這條路一旦踏上,就再也沒有回頭路。
但不求助於方如今呢,自己一樣也不會落個好下場。
也許人家會看在他幫助找到線索的情況下能夠網開一面。
一切都想通了,反正他許世傑就是爛命一條,在死之前能夠幫大哥報仇雪恨也就值了。
方如今輕輕帶上房門,背後是許世傑那複雜而掙扎的身影,他心中已有了計較。
對於許世傑這樣的人,單純的壓迫只會激起更大的反彈,唯有觸動其心弦,方能真正駕馭。
正當他思索著如何更好地利用許世傑的復仇之心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快步趕了過來的張鑫華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
「如今,處座有新的指示。要儘快處決許世傑。」
張鑫華的話語簡短而冷酷,仿佛是在宣讀一個早已註定的判決。
方如今的眉頭微微一皺,但很快又恢復了平靜。
處座做出這個決定背後必然有著更深層次的考量,但對他而言,這也意味著之前的布局可能需要做出調整。
「明白了,我會儘快處理。不過,許世傑或許還有更大的利用價值,我想請組長替我多爭取一些時間。」
張鑫華的眼神微微閃爍,似乎在權衡著什麼,但最終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處座的決定,不容置疑。你的任務,就是執行。三天之內,要向處座報告。」
方如今點了點頭,心知事情已經沒有再迴旋的餘地了。
處座未必想立即讓許世傑死,但是之前跟許世榮有過交集的大人物們會認為許世傑是個不穩定因素,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張鑫華傳達完命令後,整個人仿佛卸下了一副重擔,神情漸漸鬆弛了下來,低垂著眼帘,聲音也壓低了幾分,透露出一種無奈與沉重。
「科長和我,我們都在處座面前替你爭取過時間了。但是,你也知道處座的脾性,他是個說一不二的人,一旦下了決定,就沒有人敢違抗。不管三天之後你有沒有從許世傑的嘴裡掏出我們想要的情報,他都得死。」
張鑫華並非是危言聳聽,特務處就像江湖中的一個神秘門派,在波譎雲詭的局勢中有著舉足輕重的影響力。
而處座呢,那可是特務處這個門派里說一不二的掌門,跺跺腳,情報江湖都得顫三顫。
「張組長,這邊有了消息我會儘快向你報告的。」
張鑫華輕輕地嘆了口氣,拍了拍方如今的肩膀:「如今,你的能力我們都看在眼裡。但這次,處座的決心已定,我們只能盡力而為。希望你能理解。」
說完,張鑫華轉身準備離開,在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忽然停下了腳步,回頭看了方如今一眼:「記住,無論最後的結果如何,你都要不折不扣地執行處座的命令。處座雖然愛才,對真正有能力的年輕人是非常欣賞的,但他也是有底線的,你明白嗎?」
「明白!」方如今點了點頭,目送著張鑫華離開。
張鑫華踏入關押許世傑的房間,立刻被一股濃重的煙霧所包圍,屋子裡的空氣仿佛凝固了,煙霧繚繞之中,只能隱約看見一個人的輪廓坐在角落。
許世傑的身影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格外孤獨和無助。
屋內的煙霧已經濃得讓人難以忍受,不僅影響了視線,更讓人的呼吸變得困難,方如今毫不猶豫地吩咐手下:「把窗戶打開,讓空氣流通一下。」
手下聞言,立刻走到窗邊,用力推開緊閉的窗戶。
隨著窗戶的打開,一股清新的空氣瞬間湧入房間,將原本沉悶、渾濁的空氣逐漸置換出去。
煙霧開始逐漸消散,方如今走到窗戶無盡深吸了一口新鮮空氣,感覺整個人都精神了許多,再次看向許世傑,發現對方的表情也似乎因為空氣的流通而變得輕鬆了一些。
「現在有沒有什麼頭緒?」
許世傑用力地搖頭,仿佛要將所有的困惑和迷茫都甩出腦海。
然而,那些紛亂的思緒卻像糾纏不清的藤蔓,緊緊纏繞著他的心。
他感到無助,感到絕望,仿佛被困在了一個無盡的迷宮中,找不到出口。
突然,他雙手用力地揪著自己的頭髮,狠狠地扯了起來。
那種疼痛讓他稍微清醒了一些,仿佛能夠暫時擺脫那些困擾他的思緒。
「我……我不知道……」許世傑的聲音顫抖著,透露出他內心的掙扎和痛苦,「我腦子裡一片混亂,什麼都想不出來……」
方如今看著許世傑的樣子,知道許世傑現在正處於一個極度困難和迷茫的時期,需要有人來幫助他理清思緒,找到方向。
「別急,慢慢來。」方如今輕聲安慰道,「時間還有的是,我們一步一步來,總會找到頭緒的。」
許世傑苦笑了一聲,笑聲中透露出一種無奈和自嘲,抬起頭,目光直視著方如今,語氣中帶著一種決絕:「我真的還有時間嗎?我又不是三歲的孩子,有什麼話不妨直接說,我承受的住。」
方如今原本想瞞著許世傑的,但此刻他改變了主意,不再拐彎抹角,直接說道:「許世傑,你的情況很不樂觀。處座已經下了決心,要在三天之內處決你。但是,我相信你手裡還掌握著一些重要的情報,這些情報或許能夠救你一命。」
許世傑聞言,眼神微微一閃,但隨即又恢復了平靜,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仿佛在做最後的掙扎:「我知道自己的處境,也明白你的意思。但是,那些情報……並不是那麼容易就能得到的。」
「我明白。」方如今點了點頭,「但是,時間不等人。你必須要抓緊時間了。不然你大哥的死就會變成一個永遠也解不開的迷。」
許世傑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抬起頭,目光堅定地看著方如今:「三天!這三天之內,若是我想起什麼來了,我也不指望著這能救我的命。我和我大哥本就是爛命一條,若不是機緣巧合,早就化作一堆白骨了。這幾年我鈔票、女人、權勢,我該享受的都享受過了,說起來,這心裡也已經沒有什麼可遺憾的了。」
說罷,他緩緩跪倒在地,對著方如今磕了幾個響頭,道:「我許世傑這輩子就這樣了。唯求方長官能夠替我大哥找出幕後的指使之人。」
方如今道:「你想的太簡單了。你應該知道那些人的能量有多大,不是我能撼動的。」
「可是……可是……他們若是跟日本人勾結呢?」
方如今笑了笑,這個許世傑雖然後來成了也一個紈絝子弟,但腦子是不笨的,老頭子和處座是一樣的,最在乎的就是一個「忠」字。
許世榮的死,老頭子也是有所耳聞,但他對於那些背後勢力的小動作選擇了視而不見,說明那些人還沒有觸碰到他的底線。
如果那些人真的和日本人有所勾結,那事情的性質就完全不同了。
老頭子對這種事向來是零容忍,一旦查實,必然會嚴懲不貸。
尤其是長江防禦計劃的泄密讓老頭子雷霆大怒,怕是這個勁兒到現在還沒有過去,此時再爆出有人跟日本人勾連,相信他絕對不會手下留情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方如今沉聲道,「但前提是要拿出足夠的證據證明他們跟日本人勾結。這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你大哥臨死前一直在念叨你們小時候的事情,你好好想想,其中有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方如今的話像一把鑰匙,突然打開了許世傑記憶中的一扇門。
他愣了一下,腦海中開始回放起大哥臨死前的那些話語,那些關於他們小時候的回憶。
「小時候……特別的地方……」許世傑喃喃自語,眼神變得迷離起來,努力在記憶中搜尋著,試圖找到那些可能被忽視的細節。
突然,他眼睛一亮,仿佛抓住了什麼:「我記得,大哥曾經提到過我們抓泥鰍的事情。當時我年紀小,不知道危險,差點在河裡淹死,是大哥把我拖了上來。後來他就逼著我學游泳,我不願意學,他就把我一腳踹進河裡,告訴我以後不想被淹死,就趕緊學會……」
許世傑在方如今的引導下,思緒逐漸沉入了往昔,從當前的敘述滑入了對童年時光的深深回憶之中。
那個時候,許世傑的耳邊總是縈繞著哥哥許世榮的嘆息:「你必須學會游泳,這是活下來最基本的。」
然而,對於畏水的許世傑來說,無疑是一場噩夢。
許世榮的心腸硬如鐵石,當看到弟弟在水中拼命撲騰,絲毫不為所動。
有一次,許世傑小心翼翼地在河邊不敢下水,許世榮卻突然大步走上前,一把將他踹入水中。
那一剎那,許世傑感到自己像是被河水吞噬,恐懼和冷水瞬間充斥了他的全身,他拼命掙扎,但許世榮似乎並沒有要伸手相助的意思。
隨後,許世榮又拿起一根長竹竿,強硬地將許世傑的腦袋往水裡按。
直到現在回想起來,那種絕望和害怕深深烙印在許世傑的心底。
然而,正是這樣的「狠」,讓許世傑逐漸克服了恐懼,學會了游泳。
每當回想起那些磨練,他雖然心生畏懼,但也明白哥哥的良苦用心,一切都是為了他好。
「後來,隨著我的水性日益精進,常常獨自一人潛入珍珠河水中,捕捉那些魚蝦打牙祭。一次潛水時,我的目光被水面下河堤上一個黑洞洞的入口所吸引,我一個人不敢鑽進去,便連忙上岸叫來了大哥。」
「結果,我們發現那竟是一座沉睡已久的古墓。在昏暗的墓室中,大哥意外地發現了一對金光閃閃的手鐲。那一刻,我們的命運似乎被悄然改寫。」
「正是這對金手鐲,成為了我們兄弟二人發家的起點。過了幾年,我們才去外地將其變賣,用所得的錢財做生意。」
方如今暗暗點頭,許世榮平白無故得到了一對金手鐲,這可是一筆不小的財富,但他沒有立即露白,而是在幾年之後才到外地變賣,足以說明其心機之深沉。
許世傑繼續道:「然而,大哥始終保持著高度的謹慎。他知道,這些財富來源於古墓,我們就這麼拿走,多少有些損陰德。因此,他從未向外人透露過此事,也嚴令我守口如瓶。」
「多年之後,有一次我在酒桌上險些酒後失言,差點將這個秘密公之於眾。回到住處後,大哥嚴厲地懲罰了我,一頓痛打讓我整整一天都無法下床。」
方如今聞言,精神一振:「那個古墓的入口在哪裡?」
許世傑搖了搖頭,神色有些沮喪:「那個地方到處都是樹林子,我後來一直都沒有去過,有些記不清了。」
方如今沒有放棄,鼓勵道:「沒關係,慢慢來。你試著回想一下,那個地方附近有沒有什麼標誌性的建築或者地形?你再努力想想,哪怕是一點點線索也好。」
許世傑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開始努力回憶。
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的臉上逐漸露出了喜色:「大致應該是在珍珠河的下游,離那個地方不遠有個貞節牌坊,不知道這些年還有沒有?」
珍珠河位於南京城區中北部,北起玄武湖武廟閘,南至浮橋,流經BJ東路、珍珠橋、文昌橋、文德里橋等處,最終流入內秦淮河東段。
方如今聞言,心中一動,說道:「很好,這是一個重要的線索。我們立刻去找找那個貞節牌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