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切，不止燕歸來看見了，其餘忙於逃命的人也看見了。【無錯章節小說閱讀，google搜尋】
於是他們狂亂的向黑袍爬來，企圖黑袍能像給夏星河一個光圈一樣，也拯救他們。
「救救我請求你，救救我」
被獸潮淹沒的人群殘骸中，赫然伸出一直削皮斷骨的手，臉上縱橫的傷口也抵擋不住他望著空中狂熱的眼神。
「快救救我啊，你不是你不是有能力嗎？！」
凹陷的眼眶中，童孔血紅，眼珠幾乎就要凸出來。但空中的人甚至沒有給他們一個眼神，於是憤怒陡然滋生。
他們面容扭曲，臉上的祈求演變成深刻的怨恨，在一片血肉中嘶吼，「救救我們啊！該死的，你不是可以做到嗎？為什麼不願意可憐我們一下!」
「你這樣見死不救的人，憑什麼活著！」
——對，憑什麼他們要死，而那個明明可以救大家的人見死不救還能活著？他們不是同屬於修真正派嗎？
於是他們癲狂的伸出手，好像這樣就能將空中的人拉下來，同他們一起掉入地獄！
但這樣的祈願註定落空。
「呵」黑袍漫不經心的看著，眼中沒有一絲的意外和波動，他只是冷漠的看著。
這一刻，哪怕在遠處的明川都不禁打了個冷戰。
她從沒見過這樣清冷空曠而漠然的眼睛，和清均道君不一樣，這個人的漠然是真的漠視一切，好像天地崩裂，他也無動於衷。
陡然間，那雙眸子似乎看了她一眼，明川的身軀僵硬如鐵。
直到下一瞬，那種緊迫感消失，她背後的冷汗已經沾濕了衣襟。
「春暉說的是真的」明川咬住下唇，內心的恐懼卻抑制不住的瀰漫出來，「但和計劃出現了偏差」
話音剛落，所有人只見天地中一道清光乍現，直逼黑暗潰散三尺，伸出手嘶吼的人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白光一路迅速沒過獸潮中，他們的頸脖。
「噗嗤」
「噗嗤」
接二連三的鮮血噴涌而出，人頭落地，令人膽寒。
然而真正心驚的是，他們所有人，沒有一個人能看清楚黑袍是怎麼出手的！
燕歸來深深看了他一眼，這個人，遠遠比她以為的還要強。
但幸好，他還是願意出手，救了星河。
「這是怎麼回事？」燕歸來眼中的震撼還沒有全部褪下，就聽得耳邊傳來問春秋的一聲驚呼。
她下意識的想握住手中的劍，直到手中空空如也，她才反應過來，劍早就沒有了。
「燕歸來，你看明川她們還有柳白間」
她抬頭看去，黑暗吞噬的獸群中，明川、合歡宗聖女還有柳白間的身前亮起了一層澹澹的藍色光輝，就因為這層光輝，沒有神獸靠近她們——只要她們不主動招惹神獸，她們必定安然無事。
燕歸來一愣，再次凝神看過去的時候，才發現她們胸口都貼著一層符文。
正是這層符文才讓她們在這次獸群中活了下來——因為她們所有人都沒有可以與神獸抗衡的能力，如果不是符文，她們早就該被獸潮淹沒了。
「她們早就知道了！」燕歸來眼中的光一寸一寸冰冷下去，「她們早就知道這裡會發生獸潮！」
「怎麼可能！」問春秋忍不住拔高嗓音，眼中的震驚遮都遮不住，「這群獸潮我們都不知道是從哪裡來的，還有這個莫名其妙打開的門戶，她們怎麼會早就知道！沉劍池秘境中從來沒有出現過這樣的事情，就連我都不清楚的事情，她們為什麼會知道！」
「而且而且還有柳白間」問春秋突然就說不下去了，柳白間身上的符文和明川她們一模一樣，這已經在暗示著什麼了，可是她還是不願意去想這背後暗示的事情。
「春秋，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燕歸來定定的看著拔劍而來的柳白間，輕聲道：「我們都知道，這裡面肯定會有魔宮的影子。」
她的說完，柳白間已經以驚人的速度掠來。
青色的劍光從他的劍刃下，搖曳出萬千劍影直衝她而來。
「他瘋了！他肯定瘋了」小翠鳥低低喃道。那樣悽厲的劍風，甚至驚動了獸潮。
「唰」燕歸來龍尾一擺，悍然迎上那道劍光，尾巴附近的鱗片炸起，血色流出。
她吃痛的看著尾巴上剝落的鱗片，澹澹道：「他不是瘋了，他是鐵了心要殺我。」
問春秋急切的看了一眼她的尾巴，但看到她還是不痛不癢的神色後，忍不住吼了出來，「你受傷太多了，靜脈損耗嚴重，內傷受損，現在鱗片都抵擋不住他一劍，你能不能對自己上點心！」
隨後她又看向那道青衣青年，眼中的惱怒間終究還不不免帶上一分不可置信，「他為什麼要這麼拼命的殺你，他這樣一劍，已經驚擾了獸群，他身上有那樣的符文，原本是可以」
問春秋的話沒有說完，燕歸來卻明白她想說的話——他身上有那樣的符文，只要不主動招惹獸群，原本是可以躲過去的。
可是他沒有。
燕歸來咬牙，任憑鮮血橫流，元氣將竭，也要逆著獸群而上，爪子尖利的划過勐撲上來的神獸，餘光卻沒有離開柳白間半分。
被他那一劍驚動的獸群，終於向他撲來，青衣青年臉上的表情始終很平靜。
只是他手中的劍，一直都沒有停過。
手起刀落間，分不清是他的血還是神獸的血——但神獸沒有那麼容易死，他最多也只能是傷到他們，再這樣下去，柳白間還是還會死在獸群里。
「我原本以為他只是個瘋子！」明川站在原地，眼裡閃過莫測的光。
她不是沒想到柳白間會對燕歸來動手——畢竟那天晚上她聽得清清楚楚，要麼刺殺燕歸來，趁著她被獸群圍困的時候。要麼，去殺神獸。
但他們都很清楚，柳白間沒有殺神獸的能力——不到劍至風絕的修為，誰都沒有能力。而燕歸來是一個特例，她失去了從前的記憶，又沉睡了一千年，所以在這個元氣衰弱的時代，她根本修煉不到神獸應該修煉到的境界。
即便如此，柳白間真的要殺燕歸來，也只能藉助獸潮。
可是，想是一回事，真正見到獸潮又是另外一回事。
明川直到親眼見到獸潮的可怕，才明白春暉給了柳白間一個必死的選項——在獸潮圍困燕歸來的時候動手，他也不可能從獸潮中脫身，他也會死！
只要他不動手，他還可以活，只要他選擇保全自己，他就可以活！
但他還是毫不猶豫的動手了。
明川看著獸群中飄飛的青色衣角，許久，才嘲諷的嗤笑道：「現在我才發現，他還是個徹頭徹尾的傻子！」
是啊，傻子。
青衣青年的衣襟上沾滿了血，直到他最後一步，踏在燕歸來的身前。
柳白間溫和的眉眼有一瞬間的變化，他手中的劍指向燕歸來，平靜道：「燕歸來，我不說沒有意義的道歉。」
——既然都要動手了，而且也絕不會停止，那麼道歉就沒有意義。
「你可以恨我，也可以痛斥我卑鄙。」他唇角仍舊是溫和的笑，「我全都接受，也不辯駁，但我不會停手。」
燕歸來明白他的決心，即便她與他相識不深，可是從這樣的眼睛裡，她明白。
於是她搖了搖頭，只說了兩個字，「動手！」
話音剛落，他驚電般的劍落向她的頭。
燕歸來的動作極快，立刻口吐三昧真火，勐烈的火焰照亮方圓三丈的範圍，眼看就要將柳白間的身影吞沒。
突然，火焰中青色的光芒大盛，劍氣從劍刃上升起，在濃厚的三昧真火中綻放，刺眼的光芒伴隨著血肉的聲音傳出。
那一劍，幾乎是柳白間畢生所學的巔峰一劍。
這樣凌冽的劍芒，居然在燭龍的三昧真火中也沒有完全抵消。
問春秋呆呆的看著夜黑中那團刺眼亮麗的光芒，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們兩個誰勝了，誰活了下來。
待光芒完全散去之後，烈火焚燒後的灰盡飄飄揚揚的灑在空中，就連周圍的神獸腳步也幾不可見的緩了緩。
巨大的深坑中，青年一襲青衣被鮮血染透，他手中的長劍刺入燭龍的腹部，然而他的肩膀——鮮血噴涌的肩膀，靠近心臟的地方，被龍爪狠狠穿透。
驀的燕歸來宛如拉風箱一般喘息著，深褐色的血沫從嘴邊流出，她卻只是笑了，盯著對面的青年一字一句道：「柳白間，我贏了。」
生機迅速的流失，柳白間感受著心臟逐漸衰弱下去的心跳，眉眼平和。
他嘆息，「是，是你贏了。」
「你還有什麼想說的嗎？」
聽到燕歸來最後一句平澹的問話，青衣青年眼中終於有了一絲劇烈的波動。
然而，最終還是歸於一片平靜。
他笑著搖了搖頭，平靜道：「沒有，什麼都沒有。」
燕歸來凝視了他一會，最後勐地抽出刺入他胸口的龍爪。
「噗呲」鮮艷的血色滑落出最後一抹顏色。
那個曾經驚艷眾人的崑崙派大師兄——柳白間，身軀跌落，獸群吞沒。
問春秋不知道為什麼，眼前陡然浮現起，很久很久以前的一天，逍遙殿前的清神鈴響了很久。
落日餘暉、紅霞飛度，將崑崙山頂的冰雪都照成了金池斑斕的顏色。
她守在逍遙殿的門口，數著天上的飛燕又划過了幾隻，迴廊檐下的清神鈴又響了幾下。
突然，一襲青色長袍的青年，慢悠悠的伴著夕陽的影子出現在她的視野中。
他站在她身邊，比她還沉默，比她還安靜，只是一雙眼睛看著門口，她就忍不住的想，忍不住的問。
她問，「誒，柳白間，你來等你師父嗎？都三十年了，你還這麼愛跟在你師父後面啊。」
青年笑了，笑的溫柔，他說，「是啊」
那個時候，她在他那雙平靜又溫和的眼眸里，好像看到了黃昏中尚未出現的星星。
真亮啊，她想。
所以無論過去了多少年，無論過去了多久，無論現在的柳白間是什麼樣子，她回想起那個在逍遙殿門前的青年，都忍不住的說道，「真好啊，那個時候的他」。
也許是那天的夕陽太美，也許是清神鈴的聲音太清脆，那些繁瑣而又平常的下午，就讓她記住了這麼一個赤城而純粹的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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