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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閃閃亮一零四章

2024-08-28 04:19:52 作者: 蘇景閒
  過了正午之後,氣溫已經逐漸升高了,林間的霧氣全都散去,遠遠地可以聽見獵犬的叫聲在迴蕩。

  「打獵最吸引我的地方,就是在於追捕的過程,看著被瞄準的獵物在奪命地奔逃,那種慌亂惶急,總是會讓人心情愉悅。」宮澤騎在馬上,獵槍背在身後,表情輕鬆。

  「這些年,我最喜歡獵紅狐,紅狐一般在黃昏和清晨的時候出現,它們非常機警,而且很善於隱藏蹤跡,一般的獵犬都追不上它們。但它們的氣味很重,所以只要血統優良訓練得很好的獵犬,還是能找到,然後一槍,就可以得到完整的紅狐。我的收藏裡面,有幾隻保存的很好的狐狸,非常精美,有機會給你看看。」

  馬跨過低矮的灌木叢,讓宮越的身形晃了晃,他不動聲色地點頭,「您的狩獵技術很好,我聽很多人都稱讚過。」

  接著,又說到,「我記得您以前和老卡里奇,一起去英國北約克郡的古獵狐場打過獵?」

  宮澤點頭,笑容浮了出來,「老卡里奇也喜歡打獵,所以我和他去過幾次,不過他現在身體也有些不行了,但老而不死,還把著手裡的權利不放,這就讓人厭煩,」

  他笑著看向宮越,「不過,這些事不用太著急,你還年輕,要沉得住氣。」

  「嗯。」

  「走吧,你一上午打了十幾隻雉雞,我已經讓廚師,在林子邊緣的那間別墅里等著了。他手藝很好,我出門打獵,都愛帶著他來料理野味。」

  說著指了指方向,「等到黃昏的時候,我們叔侄兩個再出來打紅狐。」

  兩人騎著馬往樹林的深處走,宮越一隻手拿著獵槍,看著樹林裡的景色,正在聽耳機里葉閃閃的聲音,

  「哥,宮澤他準備地很充分。按照他的計劃,你們正在去的那間別墅,將會在大約晚上的時候燒起來,放火的是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他因為喜歡賭博,輸光了家產,妻子已經自殺。現在他的公司已經轉手被宮氏的一家子公司收購——這就是作案動機。而你將會在這場火災中被『死亡』,宮澤自己也會受傷,洗去嫌疑。」

  葉閃閃的聲音帶著幾分怒氣,「我猜為了成功完成這項計劃,他應該會把你打暈或者用上某些藥物,反正會讓你失去意識,然後將你轉移走,所以小心一點。」

  低低地應了一聲,宮越夾了夾馬腹,繼續跟著宮澤往別墅的方向去。

  到目的地的時候,有人過來將馬牽走。

  宮越打量了眼前的建築,平層,呈長方體,整體都是木質的結構,因為年代比較久,部分地方都有些腐壞了。

  「這是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自己設計建造的房子,你看這些材料,」宮澤踩了踩腳下的台階,「都是我帶著工人,去周邊的樹林裡面選了樹,砍下來做成木板,一塊一塊搭起來的。」

  長靴的鞋底踩上棕黑色的木質台階,發出低沉的聲音,宮越跟著宮澤進了大門。

  裡面很寬敞,牆壁上掛著古老的弓箭,麋鹿的頭,幾塊狐皮。後廚的地方,已經有肉香味傳了過來。

  宮澤取下手套,喝了一口溫著的酒,「我以前一直都很想帶著小跡過來,一起打獵,喝酒,烤肉,一家人多開心,只不過,可能這個願望是沒辦法實現了。」

  宮越沒有說話。

  很了解自己這個侄子沉默寡言的性格,宮澤也沒在意,換了個商業上的話題繼續說了下去,宮越開口的次數明顯多了不少。

  等烤肉端上來之後,焦糖色的表面發出「滋滋」的聲音,香味十分誘人。宮越不經意地看了眼跟在主廚身後的人,發現對方朝自己點了點頭,於是在宮澤勸他嘗嘗雉雞的肉的時候,也用餐刀取了一小塊兒,只不過手邊的杯子卻一直沒有碰。

  下午,兩人在窗邊下西洋棋。

  黑棋用的是烏金黑曜石,白棋是象牙雕磨,手感都涼而細膩。棋子落在黑白格上,發出清脆的「啪」聲,宮澤有些漫不經心地提起,

  「上次我接到消息,你在開會的時候暈倒了,後來直接被送到了醫院,甚至連股份都轉到了你家那個小朋友的手上,現在身體好些了嗎?」

  「身體沒什麼問題,演的戲。畢竟,想要動動那些總是作對的老人,不好親自出面。」宮越摩挲著手裡的棋子,「迂迴的戰術很順利,唯一的障礙,就是老卡里奇。」

  「你比你爸爸要厲害,」眼神有一瞬間的變化,很快,宮澤又笑起來,「你爸爸他就沒有你這樣的魄力。我當時聽說你那方的人過來見凱薩琳,我就知道,你可能是真的準備將那些『刺』連根拔起了。」


  「還要仰仗您的幫忙。」

  又下了幾盤棋,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宮澤按了鈴。沒一會兒,主廚就端了一盤點心和兩杯果茶過來。宮越的視線掃過之前那個人,發現對方沒有看自己,就收回了目光。

  點心非常的香甜,上面淋著果醬,顏色也很好看。宮澤喝了一口果茶,介紹道,「這點心是我這個廚師的絕活兒,確實美味,你嘗嘗。」

  說著,還拿起旁邊乾淨的餐具,遞了一塊兒給宮越。

  宮越沒有接。

  「還是不喜歡吃甜食?我記得你小時候還經常跟在我後面,讓我悄悄給你一塊兒餅乾,那時候很可愛。」宮澤很堅持,又示意宮越接下他手裡的食物,嘗一嘗。

  宮越還是沒有接。

  這下,宮澤收斂了笑,定定地看著宮越,明顯有些不高興了。

  垂眼看著那塊遞到了自己面前的精緻甜點,宮越又看向宮澤,「原來,你還記得我小時候的事情。」他沒有什麼表情,但眼神卻像是尖刺一樣。

  宮澤手一頓,維持著和藹的態度,說到,「記得,況且你父親去世之前,拜託我們要照顧你,我當然會盡一份心。」

  「那確實很盡心。」

  察覺到不對,宮澤剛想動,就發現宮越的手比他更快。

  在他的手剛摸到了放在旁邊的獵槍上時,他的眉心,已經被槍口抵住了,而握住這把槍的人,正是宮越。

  「你這是什麼意思?」周圍的幾個保鏢已經拿槍對準了宮越,卻不敢輕舉妄動。

  宮越手很穩,被周圍黑洞洞的槍口指著,也沒有變一變臉色。他手上用力,用槍口碾了碾,

  「這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

  氣氛凝滯下來。

  隔了好一會兒,宮澤的眼神變了,和之前滿臉笑容的模樣一點都不一樣,隨著面部肌肉的緊繃,他嘴角出現了兩道深深的皺紋,「你知道了?」

  「知道。」

  「多久了?」聽到這個答案,宮澤呼吸一亂,之後又故作鎮靜地維持住了自己的表情。

  「不久。」拿槍的手依然很穩。

  「年輕人,」宮澤哼笑了一聲,「你的人都在城堡那邊沒有跟過來,所以你覺得,在開槍打爆我的頭之前,你自己會不會被射成馬蜂窩?」

  感覺眉心上的力道沒有放鬆半分,宮澤繼續說到,「我想,我們可能存在著某些誤會,需要談談。」

  宮越搖搖頭,否定了宮澤的這個提議,「你剛剛的推測,在我這裡,是不會實現的。」

  他的話音還沒有落,三個四旋翼的蜂鳥式無人機,悄無聲息地就從房屋周圍的樹林中升起,除了樹葉的窸窣聲,沒有發出任何的噪聲。

  而這時候,小型無人機上的槍口,已經對準了宮澤保鏢的方向,紅外線探測器像是死神的雙眼。

  宮越的耳朵里,是葉閃閃的聲音,「他就只有這八個保鏢,城堡里的人都已經被克里斯他們制住了,放心。」

  面對著這樣的情景,宮澤的八個保鏢紛紛放下了手裡的槍,雙手舉高,退開了一段距離。

  看著目眥欲裂的宮澤,宮越語速很慢,「你看,你確實可以收回剛剛的話了。」

  到了這樣的境況,回想起這段時間宮越反常的表現,宮澤眼神一厲,「你根本就不是為了攏權而來找我,和我聯手架空老卡里奇的事情,也只是障眼法。」

  「嗯。」宮越沒有否認。

  「所以,你的記憶其實——」

  「不要做無用功。」宮越手上用力,宮澤被槍桿傳來的力道抵地頭微微往後仰,就聽見宮越繼續說到,「信號已經屏蔽了,我到底有沒有失憶,你到底會不會死,杜蘭特都不知道。」

  說著,他拿起杯子,手一松,杯子就整個落在了地面上,摔得粉碎,聲音刺耳,加了藥的液體在地面蔓延。

  「所以,說說吧,什麼時候和杜蘭特結盟的。」

  發現宮澤沒有開口的意思,「我現在沒有什麼耐心。」宮越掏出一把小型的手槍,直接一槍打在了宮澤的腳邊。槍聲震人耳膜,木質的地面上,也留下了駭人的彈、痕。

  「說嗎?」

  這一次,宮澤沒有再堅持多久,他抿了抿嘴唇,「是在宮幼梨離開宮家,加入了造神計劃之後。我為他提供金錢和人脈,他把研究成果交給我。」


  發現宮越拿著手槍的手,指向了自己的腿,他深吸了一口氣,「那場車禍確實是我動的手,但我沒有狠下心讓你受傷,我只是在配合杜蘭特的計劃。」

  他在為自己爭取。

  宮越把玩兒著手槍,沒有絲毫的意動,「現在,你的下屬救不了你,杜蘭特救不了你,只有你自己可以救自己了。」說著,順著獵槍看向宮澤,「看在我們有血緣的份上,我或許會把這槍拿開。」

  宮澤捏緊了五指,最後還是選擇了坦白。從和杜蘭特定下合約,到用他的私生子女進行試驗卻紛紛死亡,後來杜蘭特看到了宮跡,提出用宮跡來試試,他答應了,沒想到宮跡活了下來,只是後來還是沒能承受住藥力。連帶著這些年裡他所知道的杜蘭特的所有行動,都說了出來。

  「為什麼?」

  知道宮越問的是什麼,宮澤咧了咧嘴角,露出一個有些扭曲的笑容,

  「我不服氣,為什麼我明明比大哥強,卻還是不得不看著他接管宮氏的那個位置?從小到大,不管如何,所有人都會誇他,就因為他的長子!後來他死了,你才十幾歲,就被所有的人送上了那個位置,為什麼?只是因為你是他的兒子!」

  「所以,我想要變得強大,比所有人都強大!」

  「是嗎?」宮越看著滿臉嫉恨的人,「你還想活得更久一些?」

  沒有否認,宮澤眼神帶著嘲笑和瘋狂,「難道你不想?手握著這麼大的權利,有那麼多揮霍不完的財產,你不想活得更久?更加年輕?」

  他眼神變得狂熱起來,「甚至不需要等造神計劃成功,只要α試劑真正地研製出來,就能把我日漸衰老的器官重新『激活』,我將會獲得新生!到時候,你只會被我踩在腳下。」

  就在這時,有明顯的馬蹄聲和腳步聲傳過來,越來越近。

  宮澤也聽見了,表情有瞬間的驚喜,但在發現來人,是之前被留在了城堡的宮越的屬下時,又失望了。

  匆匆趕過來的宮跡被克里斯一路抱了過來,到了平地之後,才坐到了輪椅上。

  「怎麼過來了?」宮越看著慢慢接近的人問道。葉閃閃提前告訴過他,宮跡已經出門往這邊趕過來,所以他並不驚訝。

  宮跡笑容燦爛,「大哥,我只是想過來看看。」他的視線落在被控制住了的宮澤身上,表情複雜。

  而宮澤在聽見這個聲音的時候,猛然睜大了眼睛,「你怎麼會在這裡?」艱難地看著突然出現的宮跡,他失聲喊了出來,隨後又很快反應過來到底是怎麼回事,不可置信地看向宮越,「你們串通好了?」

  欣賞著自己從未如此狼狽的父親的模樣,宮跡笑了笑,「如你所見。」

  低頭看了眼自己被褲子遮蓋住的、已經完全畸形的腿,他嘴角帶著一絲譏諷,「你不是一直都覺得我沒用,就是個廢人嗎?現在感受如何?」

  說完,又覺得自己不應該因為這樣的人而情緒失控,宮跡閉了閉眼睛,語氣平緩下來,最後說了一句,

  「或許我應該感到開心,我還活著,雖然活得醜陋而噁心。但至少不是像你在外面的那些私生子女一樣,一個接著一個地出生,又被送去做實驗,最後一個接著一個的死亡。」

  「你怎麼會知道?」

  「我還知道很多,你要我一項一項地說給你聽嗎?」

  宮跡緊緊地盯著那個被自己叫了二十年父親的男人,覺得人生真的那麼出人意料,又那麼的荒唐,

  「我曾經以為,你是愛我的。」說完,他自己先笑了出來,「可見我確實很愚蠢。」

  「小跡——」

  「怎麼,想求我?」宮跡已經自己推著輪椅,到了近前,他看著被制住了的宮澤,近乎純真地歪了歪頭,「爸爸,你不知道,看到你這個樣子,我到底是有多開心。」

  說著,眼淚卻也跟著流了下來。

  這麼多年來日復一日不斷加深的絕望,在每天夜裡痛得根本睡不著的極致的痛苦,每一次失去意識都覺得自己可能再也醒不過來的恐懼,以及一寸一寸骨化了的身體,毫無希望的掙扎

  ——他一直以為,他還是很幸運地有這樣愛他的父母,他甚至為此,從來都不敢放棄一絲一毫生的希望。

  可真相讓他明白,他到底是有多可笑。

  「大哥,」宮跡看向宮越,讓自己儘量笑出來,「可以把他交給我嗎?」


  宮越點頭,「可以。」

  「不!」宮澤的表情突然變得恐懼,他看著宮越,「我還知道關於杜蘭特的很多秘密!」

  宮跡接了話,「你在撒謊,杜蘭特戒備心很重,你只是他的合作夥伴而已。」說著,他拿出了一個手掌大的資料盤,遞給宮越,「作為謝禮。」

  宮越點點頭,接下了。

  「謝謝大哥。」宮跡努力地又朝著對方笑,再看向宮澤的時候,慢慢收斂了臉上所有的表情,卻只是看著,沒有任何的動作。

  宮澤感覺到了恐懼,他從自己這個廢物一樣的兒子身上,感覺到滅頂的恐懼。他甚至不敢動,不敢提一句凱薩琳,也不敢開口發出絲毫的聲音。

  他清楚地感覺到,宮跡恨他,想殺了他。

  發現宮澤已經害怕地手指都在不自覺地抽動,宮跡卻突然不想再將這樣的醜態看下去了,動作極快地拿出了手槍,對準了宮澤的太陽穴,在對方恐懼的眼神中,毫不猶豫地按下了扳、機。

  「砰」的一聲,有鮮血濺到了宮跡的臉上。

  他垂眼看著倒在了地上,已經失去了氣息的人,有落在他眼皮上的血滴,順著臉頰流了下來,像是一道血淚。

  隔了好一會兒,他抬頭認真地看著宮越,「請替我轉告閃閃,那張唱片,我真的很喜歡,那是我收到的第一份來自朋友的禮物,當然,如果他把我當做朋友的話。」

  沒有等周圍的人反應過來,他再次舉起槍,對準了自己的心臟,毫無半點遲疑地開了槍。

  「宮跡!」宮越迅速站了起來,快步過去半跪在地上,手用力地捂住猙獰的傷口,但鮮血還是從他的指縫間源源不斷地流了出來。

  看著宮越震驚而焦急的表情,宮跡嘴角帶著笑,已經說不出話,只有斷斷續續的口型

  ——我的一生,早在吃下藥的時候,就已經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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