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揚感覺心臟像是被狠狠扎了一刀,鮮血不斷湧出,可笑的是這把刀並不是丁小年紮上,而是自己親手捅進去,很疼。
也端起酒杯,咬牙道:「對不起,這杯酒我敬你!」
說完,一飲而盡。
他很少與人說對不起,因為做了就是做了,根本不存在對得起誰、對不起誰的事情,如果覺得對不起,為什麼在最開始的時候就不做?
可這次不得不說,曾以為自己最重感情、講義氣,與那些爾虞我詐的小人不同,哪成想走著走著,親手把最重要的感情出賣?
「聽到你把股份給尚泰山的一刻,我覺得我完了,世界的天都黑了,尚家對我而言是龐然大物,是這輩子不可能翻閱的大山,只要尚家還在一天,永無寧日!」
丁小年抬起頭,盯著尚揚,眼淚順著臉頰不斷流下:「兄弟,你經歷過什麼是哀莫大於心死嘛?」
尚揚一愣,搖搖頭,自己確實沒經歷過。
「我經歷過!」
「在里約那片海上漂泊十二個小時,最後王天嘯的人來到身邊,帶我從工廠在海下的排污口進去,那一刻丁小年就死了!」
「我在想這一輩子從未做過喪盡天良的事,為什麼要走在暗無天日的管道里?」
「從打工開始,別人工作十二個小時,我干十六個、十八個小時,搞科研我不懂,但為了讓那些科研人員專心投入,他們科研,我就陪同,他們早上八點工作,我七點坐在辦公室,就是為了讓他們看看,老闆比他們更努力,可為什麼,所有努力成果都要被剝奪?」
「兄弟,那處排污口的環境你想像不倒,有化學品的臭和海鮮腐爛的惡臭,呼吸一口吐一口,腳下踩的很粘稠,像是滿地口香糖,根本無法下腳,在海上漂泊十幾個小時我還想活著,可在那裡走出十米,我就想死了!」
「後來,走了整整二百米!」
「一邊走一邊哭,我在想,難道就這樣走完一生,難道我的理想在不到而立之年就被判了死刑?直到閉眼的那刻我依然會說抱憾終生?支持我走下去的已經不是理想,而是…這地方太髒!」
他說完,抬起雙手捂住眼睛,哭泣聲掩飾不住,從縫隙中不斷向外冒出,山頂風很大,依然吹不干他的眼淚。
尚揚把視線轉頭另一邊,俯瞰山下無邊無際森林,有一句話叫成年人崩潰總是在一瞬間,如果不出意外,走在排污口的丁小年,心理已經崩潰,可那個環境,又讓他不得不在排污口繼續前行。
如果當初沒有把股份交給尚泰山會怎麼樣?
可能丁小年已經成為知名人物,不用在誰的羽翼之下、不需要在誰的庇護之中。
「後來去歐洲,見到王天嘯,遇到王天嬌」
丁小年放下手,哽咽道:「我很清楚,在被他救的那一刻,人生乃至生命已經沒了自主權利,全都掌握在王天嘯手中,按照他的意圖與王天嬌在一起,看起來王天嬌乖巧,可由於王天嘯的存在,我在王家連大氣不敢喘,就是個上門女婿,恩,上門女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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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兄弟,你知道嘛,我也是男人,堂堂身高八尺的男兒,我應該把女人摟在懷裡淡看雲捲雲舒,我心裡有驕傲、有堅持更有信仰,但,我要活著,就只能像個鴨子一樣蜷縮在王天嬌的身後,如果不出意外,我要蜷縮一輩子,見到任何人的第一句話就是:我是王天嘯的女婿,王天嬌的丈夫,我叫什麼不重要,知道他們就行!」
「如果,我的技術還在自己手中呢?」
尚揚低下頭,沒勇氣面對他的目光。
道理很簡單,假如當初沒有把技術交出去,光陰會絕對不敢動他,畢竟另一半股份在尚揚手中,丁小年有半點意外,技術就掌握在尚揚手中,這對光陰會非常不利。
尚泰山同樣不敢動手,沒試探出尚揚的態度,貿然動手,最終把技術都留給尚揚,他吃不准這傢伙會不會服從,相比較之下,不動丁小年的風險,利用尚揚的關係一直維繫,要比動他的安全係數更大。
如果技術都在他手中。
王天嘯根本不敢吆五喝六,需要平起平坐,甚至為了達成目的需要討好,至於王天嬌,在她面前只能稱之為家庭主婦,再也不是什麼嬌小姐。
一步棋錯,滿盤皆輸。
「後來想明白了,一種米養百種人,百種人有萬般命,社會中從來不缺悲情故事,而我只是悲情畫卷中,不算濃墨重彩的一筆,我能幹什麼?我應該幹什麼?只需要做兩個字就好」
「認命!」
「人人都說三歲看到老,我是從出生一刻,就得認命,原生家庭讓我自卑、怯懦、膽小還有那麼一絲絲狠毒,我為了一次機會,走進身高一米六,體重超過一百六的吳蘭房間,因為我得要她的幫助!」
「為了把直播平台做起來,我每天裝女人與那些土豪卿卿我我」
「為了把勘探技術研發,我在地方求爺爺告奶奶給方便,甚至給他們跪下過!」
「我不在乎過程,只想要結果,結果只是能讓我父母驕傲的說,他們的兒子叫丁小年!」
「可為什麼在不到而立之年,我就活丟了自己,變成王天嘯的女婿,變成王天嬌的丈夫?」
「兄弟,你知道嘛,我也有名字」
他攥緊拳頭拍著自己的胸膛,聲嘶力竭,一字一句道:「我…他…媽…叫…丁…小…年,我差一步揚名立萬,光宗耀祖,最後泯滅於塵埃,我他媽叫丁小年!」
「咣」
他說完,身體向下一砸,趴在石頭上嚎啕痛哭。
尚揚身體一動不動,眼淚不斷向下掉,卻沒有發出半點聲音,是啊,自己親手毀了一個不到而立之年的男人,讓他連名字都不配擁有,只能被動的扮演在每個人面前的角色。
自己從最開始就承認一個問題:不如丁小年!
沒有他勤奮、沒有他能吃苦、沒有他能彎的下去腰,從個人性格的各個角度而言,都與他差了一截。
偏偏最後坐在最山峰位置的是自己。
他打開另一瓶酒,沒需要倒在杯里,直接對準瓶嘴喝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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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門再難出貴子!」
這句話絕對不是說說而已,丁小年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原生家庭讓他沒辦法選擇,可原生家庭的起步,往往註定了一個人的終點,假如自己沒有仙兒姐的幫襯、沒有尚五爺在永城的地位、沒有尚家這個龐然大物做後盾,如今會在何處?
惠東市李念的爺爺李振乾橫行霸道。
永城的複雜局面能讓人生生窒息而亡。
北方的白家隻手遮天。
國內王、賈、張三大家族構築的社會成為任何人無法逾越的天塹。
這個世界上尚家、光陰會兩個龐然大物並立,籠罩了各個行業,各個主體。
自己這一路走來,有幾分幸運、有幾多背景?
丁小年作為一個毫無背景的傢伙,能看到光陰會的冰山一角實屬不易,可這,並不應該是任何人的完整人生。
看著丁小年哭著哭著已經昏睡。
緩緩站起身,一步步向山坡走去,山風呼嘯而過,吹在臉上如刀子切割,火辣辣的疼,走的距離越來越遠,距離懸崖邊越來越近,緊張的周圍安保全都快速跑過來,驚恐看著。
尚揚抬起手,示意他們不需要過來,自己還沒傻到要跳下去自殺,走到懸崖邊,還有二十公分就要掉下去,眼下餘光空無一物,在懸崖邊遨遊在天地之間的感覺格外悽美。
直到這一刻,他貌似領會到陳語童要讓他見見丁小年的真正含義。
第一層是:冰釋前嫌,重歸於好。
第二層是:打開心扉,無話不談,釋放自己。
而第三層更像是給自己找了一面鏡子,對比小年死在而立之年以前,自己有是多麼幸運能苟活到今天?
人生在世若白駒過隙,忽然而已。
丁小年沒有放過自己,他死了。
尚揚要擁抱自己,獲得新生。
他緩緩閉上眼,靜靜感受在懸崖邊的奇妙,而身後,醉倒在石頭上的小年已經發出輕微鼾聲,兩人在荒郊野嶺的樣子,構成一幅生動畫卷。
即使有些悽美,可並不淒涼。
尚揚開始思考:究竟是誰殺了丁小年?是我、是他、是原生家庭、是這個社會的固有形態,還是命運?
又是什麼讓自己活到今天?是奮鬥、是努力,是幸運、是出身?還是命運?
說不清,理不清。
終於睜開眼,這才發現掛在樹林邊的已經是紅彤彤的夕陽,即將潛入地表,轉過頭發現石頭上已經沒有丁小年的蹤影,不知何時消失。
石頭上飄著一張紙條。
尚揚走過去,拿起壓在菜下的紙條,就看上面寫道:「天冷,凍醒了,酒不錯,帶走了,還有,你也到該成婚的年紀,以前說過當你的伴郎,要抓緊時間,等太久了老子可不伺候…」
尚揚看到紙條,不由笑出來,心情大好,低頭看了看石頭,剩下一瓶被自己喝一口的酒確實被帶走。
「會生活!」
「可讓我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