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再次與以前公會的老朋友們相遇的時候,他們正身處一處名叫「利刃森林」的叢林之中。【無錯章節小說閱讀,google搜尋】這是一處我從未聽說過的全新地域,我猜想這是當我離開或是失去意識的時候,這個世界的管理者重新設計和更新出來的一片區域。
選擇在這裡與他們相見,是因為這裡本身地域廣闊、危機四伏,有能力來這裡冒險的涉空者們數量稀少,不會有人目睹我從虛無中不可思議地出現的一幕;此外,這一次組隊來這裡冒險的五個人分別是妃茵、弦歌雅意、長三角、長弓射日和牛百萬,我擔心倘若讓更多人知曉了我詭異的存在方式會給我帶來更多難以預料的困擾,因此我特別選擇了這樣一個只有幾個知道我來歷的老朋友聚集的時機來和他們相聚。
儘管這是一片我從未涉足過的區域,但我就像了解我的手掌一樣了解這裡的每一寸土地。我自浩瀚的數據浪潮中踏出腳步,只在瞬息間,就倏然出現在了這片叢林的中央,如此的自然而然,仿佛自從我誕生之日起,就一直呆在那裡似的。
我安靜地站在山路中間,望向我往昔的朋友們即將出現的方向。
他們仍然是歡快而嘈雜的那樣一群人,會長妃茵不停地抱怨著世道的艱難,絮叨著她身邊的每一個人還欠著公會多少錢——即便我已經是法爾維大陸上的創世神祗,在聽到這些苦逼負債者的巨額欠款之後仍然不免感到心頭一陣發虛。
弦歌雅意已經摘下了當年我親手給他製作的那副眼鏡,他的視力看上去已經恢復了正常。儘管那兩篇大而無當的厚重玻璃製品對他已經毫無用處,但我仍然知道這件醜陋的工藝品還留存在他的背包里,並被設置成了需要輸入密碼才能丟棄的狀態——這又是當初我還是個普通冒險者時這個世界不曾有過的功能。
長三角和長弓射日這一對損友依舊相互看不順眼,他們的爭吵聲甚至蓋過了叢林瀑布飛瀉而下時轟鳴的水聲。長三角臃腫的身軀和長弓射日矮小的身材是他們相互之間永遠都不會停止嘲笑的目標,而令人驚奇的是,這兩位才華橫溢的異族語言大師每一次都能想出嶄新的俏皮話出來相互攻訐。
而作為這個小隊中除了牧師之外的又一個治療職業者,聖騎士牛百萬花在自己身上的治療神術永遠比花在別人身上的要多得多,他那貪生怕死膽小如鼠的毛病在這一路的冒險之旅中始終顯露無餘——好吧,其實我一直很奇怪,像這樣一支牧師做肉盾弓箭手主輸出聖騎士搞偷襲影賊挖陷阱做控場而法師去摸裝備全隊有兩個醫療職業者卻主要依靠灌藥水加血的冒險隊伍是怎麼奇蹟般活著流竄到這個地方來的。
他們吵吵嚷嚷地靠近,完全沉浸在朋友之間相互無惡意的玩笑帶來的快樂之中,即便是在當我進入他們的視野之後,也沒有對我這樣一個突然出現的路人多加關注。
然後,不知道是誰第一個發現了我的樣貌、看見了我頭頂的名姓。
異樣的沉默,瞬間籠罩在片刻之前還歡鬧不止的五個涉空者的頭頂。
妃茵難以置信地死死盯住了我的臉,右手死死捂住了自己因為驚詫而無法合攏的嘴。這一刻,我生平第一次看到了這個作風兇悍的女強人像個普通漂亮女孩兒一樣激動和可愛的一面。當我們的目光相互接觸時,我明白無誤地解讀出了她眼神中渴盼證實的困惑和疑問。
我攤開手掌,聳了聳肩:「怎麼?這麼快就不認識我了?」
「啊……」那瘋癲的女人發出金屬在粗糙物體表面摩擦時刺耳的尖叫聲,歡快地向我飛奔而來。
「是你嗎,傑夫?真的是你嗎……」她一下子撲了上來,像一隻樹熊一樣牢牢地掛載了我的身上——這個女人或許還不知道,倘若她勒著我脖子的胳膊再用力一些,或許就能完成一擊秒殺至高神的前所未有的壯舉了。
其他人也反應了過來,他們爭先恐後地向我擁來,用力擁抱我、捶打我的胸口、拍打我的腦門、踢我的屁股,用這種瘋狂的方式來宣洩舊友重逢的狂喜。我們只是在歡叫,用口腔發出一聲又一聲無意義的粗聲感嘆。此時此刻,語言已經成為了多餘的東西,它的功能已經不足以勝任承載我們心中無盡的喜悅。
這場混亂的慶祝一直持續了很久。
當我們的心情終於稍稍平靜下來之後,我們開始七嘴八舌地相互詢問著別離之後的情景,他們對我如何能夠「死而復生」充滿了好奇,而我同樣對現在正身處的這個世界充滿了難解的疑惑。
我向我的朋友們簡要地敘述了我脫險的經歷,但有選擇地沒有提及自己已經完全掌控了這個世界的事實——並非是我存心欺騙,但在自己的生存問題面前,我總要有所保留。
我只是告訴他們,在重生後我不可思議地獲得了某些特殊的能力,在這個世界裡擁有一定程度的特權。
原本我以為他們會對我這奇異的經歷難以置信,但他們的接受能力強得大大超乎了我的想像。看上去對於他們來說,倘若我不是如此,反而才會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不過當我逃亡、崩潰和重生的這段時間裡,外面這個世界的變化,卻巨大的出乎了我的意料之外。
我知道我的離開是一段很漫長的時間,但我卻沒有想到,我這一走居然已經過了五年之久——要知道,這五年是涉空者們生活的那個位面的五年,而並非是這個法爾維大陸上高速流轉的五年。
對於我的涉空者朋友們來說,五年時間,足以改變許多:
妃茵離開了職業訓練場——在他們那兒管那東西叫「大學」——然後踏入了這紛繁的世界,在一家「證券公司」供職,我完全不知道這個所謂的「證券公司」是幹什麼的,當聽她詳細地為我解說完畢之後,我發現我對此更加地一無所知了,聽起來那似乎是個通過複雜的魔法手段進行鍊金創造財富——或者說是欺詐財富——的場所,哦,我相信她一定十分能夠勝任。
牛百萬和仙女下凡的戀情無疾而終,但他似乎並不覺得沮喪,因為遙遠的距離總會給愛情帶來難以跨越的鴻溝,而這一切又總能被時間治療;
弦歌雅意和雁陣的結局要好得多,他們如願以償地結成了夫妻,甚至還有充裕的時間給這個小家庭增添一個可愛的孩子;
除此之外,弦歌雅意在他所生存的那個位面中成功轉職,由一個收入微薄的神廟牧師——哦,用他的話來說是「電視台記者」,雖然不知道那究竟是個什麼東西,但聽他的描述似乎和牧師一樣都是神神叨叨傳播某種信仰的傢伙——轉職成了一個在鄉間幫助國王進行管理的工作人員。我熱切地恭喜他成為了一位受人敬仰的貴族,並向他鞠躬致敬,但奇怪的是不知道為什麼,他的表情看起來很窘迫;
長三角開始了他五年來的第十二次減肥的努力,今天是他減肥的第三天,為了慶賀他減肥成效十分顯著,今天晚上他打算好好大吃一頓以示慶賀……
除了他們之外,還有很多,五年的時光,足以讓每個人都經歷一段精彩的人生,每個人都在成長、變化,有的人將自己的人生道標相互重合,將自己的旅途與他人分享;有的人則漸行漸遠,只留下一段美好的回憶。一切都在改變,不變的似乎只有相互之間的情誼。每當不經意間相互提及、相互想起,一個聲音總會忍不住在心底悄然響起:
你還好嗎,我的朋友?
無論你在哪裡,將去何方,正在經歷著什麼,又將迎接這什麼,我只希望你能知道,我們都在心底默默地為你祝福,回想起你的身影,說一句:
你還好嗎,我的朋友?
……
妃茵他們並沒有向其他人披露我的存在——包括公會中的其他人——在某種我所無法理解的強大壓力之下,他們很清楚地知道,這一切都是徒勞無益的。而且,對於他們所身處的那個扼殺了想像力、不相信奇蹟的世界而言,我的存在實在是太過荒誕無稽,不可能贏得更多人的信任。
不過,他們的沉默對於我來說倒是個好消息:我完全不必冒著讓更多人發現我存在的危險,就可以成功地重新融入到我所熟悉和喜愛的那種生活中去。對於公會中的其他成員來說,我只是一個離開了許久的同伴,在一段漫長的漂泊之後重新回到了這裡——這一切合情合理,並不會過多地引人注意。
正如你們所能想像的那樣,我重新找回了我的生活,找回了我作為一個戰武士、作為一個普通人類的生活。在別人眼中,我是一個離開了這個遊戲世界多年之後又再次回歸的老「玩家」,我也努力地扮演著我的角色。
熟知我來歷的朋友們忠誠可靠地保守著我的秘密,更為難得的是,他們不帶任何偏見地接納我、歡迎我,並不因為我與眾不同的生命形態而對我的態度有所改變——同為人類並生活在這樣一個環境之中的你們應當了解,這真的是一件很不容易做到的事情。
在回到正常生活的同時,我並沒有忘記施展自己身為一個神祗的能力,梳理著每天在這個世界上流轉不停的海量信息,監控著一切有可能讓這世界的管理者發現我的信息。我吸取了上一次被發現的教訓,徹底抹去了和我相關的一切看上去「不正常」的痕跡,而那些無法消除的痕跡則用一份天衣無縫的在線紀錄來記載。除非你能夠精確定位到我的本體,否則這些數據混雜在鋪天蓋地的海量資料庫中,完全漏不出一絲的破綻。
此後迎接我的,是一段我能夠想像得出的最快樂最幸福的時光。在那段時間裡,我們打怪升級、我們副本開荒、我們擂台比武、我們擺攤賺錢……我們體驗著這個世界能夠帶給我們的一切樂趣,而友情的存在又將這些樂趣放大了千百萬倍。
當然,我完全能夠使用自己的能力,將我們變得在這個世界中所向無敵。無論是金錢、裝備還是經驗、級別,對於此時的我來說,都是唾手可得。
但除了在剛剛回歸到這個世界之後,我難耐不住自己洋洋自得的心情用一個作弊的小花招來證明自己的無所不能之外,我再也沒有這樣做過。
要知道,儘管這只是個虛假的遊戲世界,但那種與朋友一道生死與共奮力拼搏的經歷卻是什麼東西都無法取代的。那是我在四處逃亡命懸一線的時候還在夢寐以求著的最美好的東西,倘若在我逃出生天之後卻又主動將它拋卻,那我的回歸又有什麼意義可言呢?
如果還有什麼和以前不同的話,那就是我可以更加真切地投入到冒險生涯之中了。從前我總是畏懼自己的死亡,這念頭總是讓我在一些緊要的關頭喪失勇氣。可是如今,我已經可以從容地出入於生死之間,一睹那執掌亡者靈魂的美女死神的芳容。我完全理解了之前我的涉空者朋友們對待死亡那輕狂放浪的態度,對於這個世界的冒險者們來說,死亡並非是這一次生命的終結,而是勇敢投入到下一場冒險的開端。
當我們公會的主力成員們終於全部達到一百五級的時候,我們糾結起了一支四十人的軍團,浩浩蕩蕩地殺到了末世君王「誅心者」 達倫第爾所在的副本空間「聖?撒拉米宮」之中,然後被這個身高超過五十尺的的龐然大物殺得屁滾尿流。
在那之後,我們又花了整整兩個月的時間,聚斂金錢、更新裝備、改變戰術,一次次地嘗試、一點點地推進、一撥撥地團滅,前仆後繼地死在達倫第爾的腳下。儘管迎接我們的是一場又一場的慘敗,但生活的樂趣卻並沒有因此而絲毫地減少。
終於,在我們的第十八次勇敢的冒險嘗試中,達倫第爾渾身血光慘叫著倒在了我們的面前,那時整個副本都歡騰起來。勇敢的冒險者們緊緊相擁,仿佛自己真的完成了一項拯救世界的壯舉,那振奮人心的場面永遠銘刻在我的心中。
事實上,我只需要在源世界中輕輕擦除掉幾行關鍵的數據,就可以頃刻間讓這個看似無比強大的怪物灰飛煙滅,但那樣做真的有意義嗎?
對於已經擁有了這個世界的我來說,偉大很容易,而平凡卻很寶貴。我熱愛這平凡的寶貴,遠勝於熱愛那無所不能的偉大。
和朋友們一同冒險是一種幸福,但這並不是幸福的全部。和那些在這個世界中尋找快樂的涉空者們不同,這裡擁有我全部的生活。每當他們的世界夜深人靜的時候,這個世界都會變得格外安詳,而這個時候,就是我追尋自己另外一種生活方式的時候。
我會行走在無盡的海面之上,望著那無盡的碧波流向夕陽的方向;我會登上高山之巔,看風清月明雲起雲散;我會藏身在一片落葉之下,對著太陽靜靜注視著光線沿著葉脈流淌;我會騎著我的坐騎山雪在浩渺無垠的大草原上狂奔,聽風狂奔的呼嘯;我會回到公會所在的那間木屋中,躺在床上,閉上眼睛,尋找心靈的寧靜。
你知道最妙的一點是什麼嗎?我可以化身萬千,同時去做這些事情。我可以既在於此又在於彼,那是僅屬於神祗的特權。
當然,我也會信步走到那間溫暖的麵包房中,看著那美麗的麵包房姑娘的側影,呆呆出神。
我是這個世界至高的神祗,可以明了和操控這世上已有和我希望它擁有的一切。如果我願意的話,我完全可以修改掉瑪麗安?桑塔的源數據,讓她按照我的心愿,對我微笑、和我交談,甚至溫柔地坐在我的懷中,接受我最深情的擁抱。
但我沒有這樣做。我寧願就站在這裡望著她,從日落到天明。
是的,我知道她只是一段容易被人遺忘的、死板僵硬的數據,她沒有真正意義上的生命,也無所謂愛或不愛。
但我卻知道我愛她,我愛她的一切和一切的她。或許我可以操縱她的一切,但做這一切的是我,而並非是她。
或許我愛上的並不是她,而只是愛上了愛她的這種感覺——在許多年前的那個明媚的午後,我推開了一扇麵包房的們,然後愛上了愛情本身。
倘若我可以給她一個完全獨立的、擁有靈魂的生命,我一定會這樣做,但可惜,我做不到。我是這個世界的至高神,但我終於知道我並非是萬知萬能——我既無法給予生命,也無從知曉我生命的來源。
生命是這個世界乃至所有世界中最高的禮讚,我們永遠無法知曉它從何而來,又將往何而去……
……
除了這些之外,你知道嗎,我還有另外一項娛樂——一項超級棒的、前所未有的娛樂。
還記得老卡爾森告訴過我,他曾經在那些涉空者的數據欄位中找到了一種神秘的、通往「外面」的數據通道嗎?通過這些通道,他曾經看到了「外面」的世界。
他能夠做到的事情,如今的我沒有理由做不到。
我幾乎是不費吹灰之力就找到了那個神秘的通道,但我發現自己無法進入到那裡去。它被一種格外嚴格而又強大的規則束縛著,這種規則的優先級甚至比維護這個世界運轉的最高法則還要遠遠高出,我認為它或許並不是這個世界的產物。儘管我未嘗不能破壞掉這種規則,但我的潛意識告訴我,那是一種後果十分嚴重的危險舉動。
但無法進入到這條通道並不意味著我無法使用它,就好像一個人無法鑽進一扇小窗,但卻完全可以透過它向另一側觀望。這條通道就像是一個小窗口,讓我能夠窺見外面的世界。
正如老卡爾森所說的那樣,那是一個全部由人類組成的、光怪陸離的世界。結合我的朋友們告訴我的一切,我相信那就是他們所身處的位面,也就是和這個「虛擬世界」相對應的「真實的世界」。
在這道窗口之後延伸出去的,是一個巨大的數據網絡,通過這個網絡,你甚至可以了解到這個世界的一切。我雖然是這個世界中無所不知的神明,但在那個世界中卻是個一無所知的孩子。我貪婪地搜尋著關於那個世界的一切,認識它、了解它,並被它牢牢地吸引。
是的,我度過了一段幸福和快樂的時光。事實上,我甚至可以說這段時光相當地漫長,但身處於幸福之中,時間總是流逝得特別快。無論我如何珍惜和熱愛它,它看上去總是比我所期望的要短暫許多。
我從來都沒有奢望過這樣的時光會永遠持續下去,因為我所經歷和學習到的一切都明白無誤地告訴我們,這世上並不存在所謂「永遠」這種東西。但無論如何,當那個壞消息傳來的時候,它還是比我想像的要早了很多……(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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