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李沐與李沂二人匆匆趕回家,將楊氏從井中拉起,三人六目相對恍若隔世。
接下來的日子,李沐兄弟天天飲宴,上到都督府下到涼州的士紳百姓,宴請的日子已經排到的一個月之後。
誰都想與挽救了姑臧城的少年英雄親近一番,而那些陸續返鄉的逃難百姓們,更是因為家產的保全,前來李家千恩萬謝。
送來的禮物更是千奇百怪,羊肉、獸皮、綠菜、糧食等,只有想不到的沒有送不出來的。
一時間,李家兄弟的名聲在姑臧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數日之後,長安城,皇宮,承慶殿。
李世民左手捏著眉心道:「李愛卿的意思是說此事可能是李大亮虛報軍功?」
「皇上,臣並非此意,李大亮為開國功臣,歷任金州總管司馬、安州刺史、交州都督至涼州都督,眾所周知李大亮品德高尚、為官清廉,朝野素有口碑,絕不會行此虛報之事。」
李靖一直養光韜晦,去年十月以足疾為由,向李世民辭去了擔任了四年的尚書右僕射之職,在家養病。
李世民還特意賜了靈壽木手杖給李靖。
不想年底朝廷決定對吐谷渾用兵,李世民自然想到了足智多謀、威名震撼邊庭的李靖,正擔心李靖足疾不好開口。
可李靖一聽說朝廷將遠征吐谷渾的消息,頓時精神抖擻,他顧不上足疾與年事已高,主動去求見中書令房玄齡,請代為向李世民說項,請求掛帥遠征。
李世民聞聽大喜過望,立即任命李靖為西海道行軍大總管,其實就是主帥。
而涼州隸屬西海道行軍大總管轄下,所以此次商議封賞之事,李世民把李靖也叫來了。
李靖此次奏對本不想多言,可讓他有疑問當沒看見,終究是做不到,可李世民誤解了他的意思他自然要辯白,不然,自己還未到涼州,就得罪了麾下一員大將,這以後的仗怎麼打?
「那愛卿是何意?」
「臣只是覺得此事太過虛幻,兩個十歲孩童竟在五萬軍中斬殺伏允,更匪以所思的是奏報上的天雷,臣從軍數十年,從未見過有如此彪悍之物。」
李世民點頭道:「愛卿所言極是,朕也不信,如果真有這等逆天之物,從軍之人何須再苦練武藝?只需幾個天雷,就可所向披靡了。」
說著說著,也感到好笑,便哈哈大笑起來。
李世民雖是戲言,但卻無意中契合了後世火器對軍隊的影響,後世習武之人確實如鳳毛麟角般稀少。
幾個在場的大臣也一起陪著笑了起來。
只有李靖沒有笑,他思忖著說道:「若真象皇上所言,從軍之人無須苦練武藝,那倒是能解釋為何兩個少年能斬殺伏允了。」
旁邊中書令房玄齡附和道:「臣也以為李大亮不可能虛報軍功,奏報上斬殺、俘虜敵軍數目,府兵陣亡、傷殘數目,還有俘獲戰馬、畜牧數目皆一清二楚,如此說明,此奏摺經得起朝廷查驗。」
殿中一片寂靜,所有人都深思起來。
確實有這可能,如果天雷真象李大亮奏報中所說威力巨大,那兩個少年掌控此物斬殺伏允就解釋得通了。
而李大亮如果虛報,那就不會在奏摺上寫清楚數目,不然,查出來就是欺君重罪,李大亮沉浮宦海數十年,怎會犯如此低級的錯誤?
李世民遲疑著,「那李大亮奏報的請功摺子,各位愛卿以為如何辦穩妥?」
李世民也確實為難,如果按奏摺上所擬交兵部再經尚書台封賞,那萬一與事實出了分歧,那就是個天大的笑話,這關乎皇家、朝廷的臉面。
可如果壓下奏摺,如此滔天軍功不賞,如何安撫軍心?
這時,站在房玄齡左邊,司空長孫無忌奏道:「臣倒有個建議。」
李世民眼神一亮,「輔機但說無妨。」
長孫無忌道:「既然李大亮所奏不會有假,那就按慣例將奏摺交兵部審議,再經尚書台下旨封賞。只是對二小的封賞可分開辦。李沂斬殺伏允屬實,依律當升遷校尉,進游擊將軍銜,不過考慮其年幼,降一等,升都尉,多賜金帛便是。至於李沐嘛,獻策之功、獻天雷之功、擊破敵軍主帳之功等等,封個縣伯也不為過。不過,正如皇上所言,此事太過神奇,不親眼見不足為信,故臣竊以為,令宣撫使傳陛下口諭,以獻俘名義宣李沐進京,如此,是真是假,一問便知,到時再處置封賞之事也不遲。」
李世民聞言心中暗想,倒是可行,便轉向眾人:「諸位愛卿可有異議?」
眾人答道:「臣等附議。」
李世民道:「那就按輔機所奏行事。」
……。
這十來天下來,實在是吃煩了、說煩了、聽煩了。
這哪是吃宴席啊,整得就象是後世一次一次的英模報告會。
迫不得已之下,李沐和李沂只能避到常記酒肆,與常玉、梁仲業二人為伴。
自從與李沐並肩作戰以後,常、梁二人眼中對李沐的敬意已經不自覺地流露,再不將李沐當成一個孩子看待。
「大郎,你制的陶罐威力巨大,如果大量裝備起一支軍隊,足可以橫掃天下。」常玉這些日子一想起那些陶罐就讚嘆不已。
李沐含笑著搖搖頭道:「常大叔,此戰大捷其實不在於陶罐之威力,而是勝在出其不意,敵軍之所以聞之色變,是因為之前沒有見過此物,若是見得多了,其實不過於此。」
一旁梁仲業問道:「大郎是說此物不足以決定戰場勝負?」
「當然,先生可以回想一下,當時被當場炸死者有幾人?滿打滿算也就是數百人吧?算上震傷的、震暈的,算它千把人也就到頂了,可吐谷渾大軍有多少?五萬人,所以說,此物並非決定勝敗的關鍵,幸虧是敵軍沒見過,以為是天雷、天罰,否則,我等哪還有機會在此閒話聊天?」
「那就是說此物也有弱點?」
「有。隨便就能舉出幾個,首先如此物怕水,雨天就不容易使用;其次,如果隊形鬆散,那就可以最大限度減低傷亡,再者……。」
「大郎慎言。」一邊常玉突然打斷的李沐說下去,「這話如果被有心人聽了去,恐怕不妥。」
說完,狠狠地瞪了梁仲業一眼,梁仲業起身向常玉告罪。
李沐趕緊勸慰道:「先生不必如此,這不過是閒談而已。」
「君不密失其臣,臣不密失其身,幾事不密則成害。」常玉搖頭道,「以後大郎自己心裡知道就行了,切不可對外人言。」
李沐只好說:「沐謹記常大叔教誨。」
常玉點點頭,卻向梁仲業使了個眼色。
梁仲業心領神會,對李沐說道:「大郎,為師在涼州一呆九年,主要是不捨得與你分別,只是日前家中來信,言及家母病重,為師欲收拾行裝返鄉探親,分別之後望你勤學,不可懈怠。」
李沐聞言一驚,遂紅了眼眶:「先生多年悉心教導,對於沐兄弟有天大的恩情,還未來得及報答一、二,就要分別,不知先生何時動身,也好讓沐準備厚禮,去送送先生。」
梁仲業搖搖頭:「為師明日一早就走,不必送了,何況日後總有再見之日,不必難受。」
李沐手上也無拿得出手之物,想了想,想起在常玉那寄存的三十貫錢,於是請常玉替自己悉數取來,將錢箱推給梁仲業:「弟子身無長物,唯此物能表達弟子心意之一、二,萬望先生不要推辭才好。」
梁仲業千般推辭,無奈李沐堅持,加上邊上李沂、常玉再三相勸,終於接了。
等李沐兄弟離開後。
常玉對梁仲業道:「二弟,此去聯絡十一位兄弟之事,可要千萬小心,斷不可露了形跡。」
「大哥放心,我打算扮作商人,四處行商,當不會輕易被人發覺。」
常玉點點頭,從胸口取出一塊小小絲帛,交給梁仲業,「這是十一位兄弟的落腳處,你今晚把它背熟後就燒毀,事關生死,切不可留下。」
「喏。」
「不管此次能聯絡上幾人,以一年為期,無論如何都須回來此處,不可誤事。」
「喏。」
「十年未見,不知人心可有變化,切不可透露少主現狀給他們。」
「喏。」
「哎……。」常玉有些傷感,「但願他們都平安,還記得當年的……承諾。」
次日凌晨,李沐、李沂、常玉三個在南城門處依依送別了梁仲業。
回來的路上,一個唐軍騎兵迎面飛馳而來。
「李參軍留步,李參軍留步。」
能這麼喊的,只能是當日轄下五十名死士,參軍一職是李大亮當時為李沐能名正言順領兵暫時委任的職務,別的唐軍士兵並不知曉。
近了一看,果然是李大亮的親兵。
「李參軍,都督召見你兄弟二人。」
李沐問道:「可知是何事?」
那親兵笑道:「自然是好事,朝廷派的宣賞使已經到了,都督喚你們,想必是去領賞。」
李沐、李沂也樂了,有錢拿沒人會不高興,這次兄弟兩立下如此滔天之功,想必賞賜也會豐厚。
於是拱手與常玉別過,隨那親兵去了都督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