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3章 遙遠的年代
徐庶晝夜兼程，飛快向北地郡前進。
他的大軍還在處理中原和冀州的戰事，但劉備慷慨地調動自己麾下的第一精銳關羽調到徐庶麾下，此外，諸葛亮也請纓出戰，跟隨徐庶一起奔襲北地。
之前劉備也探查過北地的情況，知道夏侯惇在北地的北部屯田，他才得到關中，根本沒有遠征之力，可徐庶說能行，諸葛亮也說能行，劉備立刻下定決心讓徐庶率軍北上，眾將直奔泥陽，並以夏侯淵當先，去接收曹軍的兵馬。
徐庶相信，韓遂軍的困獸之鬥一定不是夏侯惇能頂得住的，夏侯淵的到來才能盡力保住這支屯田兵，有了他們，徐庶甚至能接收之前的屯田兵。
如果按部就班走，劉備有能力遠征北地郡最少要等到明年年底，徐庶平定冀州、幽州、并州最快也要兩年的時間。
要是這兩年裡再有什麼變數，後果不堪設想，萬一再有郭嘉挖黃河之類的毒計用出來，後果不堪設想，他只能再快點，再快點！
「此番定然一切安好，曹公反應過來的時候，我等已經盡取北地，之後他再想來爭奪便是萬萬不成了。
我等一路猛進，定能……」關羽隨口寬慰著徐庶，可見徐庶的表情還是很緊張，他稍稍沉思片刻道，「將軍莫非是擔心文將軍？」
「是啊……」徐庶慨然道，「我與文大哥多年不見，此時卻要把大事全都壓在他的身上，徐某當真不安。
徐某，當真小看大哥為人了。」
徐庶自己也承認，當年在兗州結拜的時候，不少原因是窮途末路，想要尋個依靠——當然文稷當時的想法也是利用徐庶的本事，將他的功勞聚攏在自己的名下。
沒想到之後徐庶突然壯大，壯大的太快超過了天下所有人的想像，連徐庶自己都想不到，艾先生這隻肥胖的蝴蝶扇動翅膀，自己的人生居然有了這樣巨大的轉變。
他之前沒想過賈詡能想出這樣不要臉的計策，因此把主要的精力都放在對付袁紹上，現在他臨時施展這種手段，跟許久之前第一次與張遼聯合埋伏許汜的時候並無太大差別，而形成的關鍵就是文稷的支持。
至於文稷能不能支持，能支持到哪一步，徐庶都不好說。
可讓徐庶都沒想到的是，這幾年完全沒有聯繫的大哥文稷在接收到徐庶的消息之後，居然立刻表示萬死不辭，不折不扣地投入到戰鬥之中。
「大哥，但願你沒事啊。」徐庶默默念叨著，不斷催動胯下的駿馬狂奔。
關羽撫摸著駿馬的鬃毛，用深沉的聲音道：
「重信守諾便是吾輩本分，只是這麼多年，能安守本分的人實在是少之又少。
文將軍奮力廝殺，以證當年結義之情，之後的事情都交給天命，元直盡力便是。」
徐庶心中不祥的預感越來越明顯，他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也只能點頭道：
「但願如此吧！」
很快，他們的兵馬已經殺到了泥陽附近。
現在徐庶與關羽手上只有兩千輕騎兵，他們沒有後援並缺少補給，如果文稷是騙了徐庶，並且在此布置下大量的兵馬埋伏，就算不能一舉將徐庶完全殲滅，也能給他們重創。
可徐庶完全沒有考慮到文稷會套路自己的事情，他晝夜兼程飛快向前，就等待與文稷的匯合。
不久之後，他們已經看到了大量逃散的涼州兵。
涼州兵各個人心惶惶，他們下意識地想要逃回金城，在向南的道路上到處亂奔，陳到等人抓住逃兵詢問，這些涼州兵立刻招認，說他們的兵馬遭到了夏侯惇的埋伏，現在進入亂戰之中。
徐庶沉聲問道：
「可看到文稷文子豐？」
那個士兵茫然搖頭道：
「不曾在戰場上見到，倒是……倒是有人挖地道鑽進了城中，韓將軍率軍剿滅，也不知道進城的人中有沒有文稷那……那英雄。」
徐庶緩緩點頭，他心中終於生出了不好的預感，知道文稷怕是要選擇最危險的戰法了。
夏侯惇手下的兵馬不少，也有不少陷陣殺敵的好手，所以徐庶之前才想出了提前挖好地道，讓人突擊的戰法，可看這個形勢，文稷怕是自己上了。
關羽本來沒覺得有什麼了不起，可聽聞文稷居然親自鑽地道進城，做一次九死一生的遠征，他也不禁肅然起敬。
「當真是好漢子。元直，咱們再快些，救這好漢子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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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稷單挑韓遂身邊的眾多兵馬，這般激戰之後，全身上下疼得厲害，宛如全身被火燎一般痛苦難言。
更要命的是，他失血非常嚴重，人已經進入了半昏迷的狀態。
他的奮戰取得了相當的成果，韓遂被他親手斬殺，閻行被俘，成公英被夏侯淵射死，楊秋投降，這支禍亂大漢多年的強大鐵軍終於灰飛煙滅，就此成了一個歷史名詞。
而現在，力戰許久的文稷卻艱難的呼吸著，在劇痛中徘徊在生死線上，那慘痛的模樣讓所有人都忍不住垂下頭，默默看著這位剛剛立下大功的勇士。
夏侯淵一直守在他的身邊，不只是夏侯淵，連夏侯惇也在韓浩的攙扶下緩緩來到文稷身邊，看著倒在血泊中的文稷，夏侯惇悲從中來，兩行清淚滾滾而下。
這位剛烈冷酷的大將還記得當年他們離開家鄉時那意氣風發的模樣。
文稷並不起眼，但每次作戰，他都衝鋒在前，從不叫苦喊累，那張活力充盈的年輕面孔現在成了這副模樣，當真讓夏侯惇扼腕嘆息。
當年招募文稷的就是夏侯惇，他們本以為自己力戰能讓眾人過上衣食無憂、名垂青史的日子，現在夏侯惇心中極其慚愧，也只能跪在文稷身邊，伸手抓住文稷的手掌，慘笑道：
「子豐……是我等對不住你啊。」
文稷聽見夏侯惇的聲音，半睜半閉的眼睛猛地睜大，慘白的臉上滿是笑意。
「不，不礙事……這，這世道，咱們蹚過來了。
元讓兄，我……我回不去了，你要代我回去，去，去老家，在父母靈前，替我上一炷香。
就說，就說孩兒不孝，不能回家，但……但孩兒沒有給譙縣的漢子丟臉。
咱們，咱們當年起兵的時候，就說要殺羌賊，平黃巾，還天下太平。
元讓兄，你記得嗎？你，你要答應我啊！」
夏侯惇哪裡不明白文稷想說什麼。
夏侯淵出現的時候，夏侯惇已經意識到他們落入了算計之中，而算計他們的人想想也能猜到……
身為曹操最堅定的支持者，與曹操一起招募兵馬，創建這支軍隊的第二人，夏侯惇的意義不言而喻，他是這支曹軍的靈魂，北邊的屯田兵還有不少是他的死忠，如果夏侯惇願意繼續死戰，多少還能給大漢的未來增加一些小小的麻煩。
文稷死死地盯著這位將自己從故鄉帶出來的猛士，他的意思非常明確——希望夏侯惇能放棄支持曹操，就算不像夏侯淵一樣轉過頭來幫朝廷效力，至少請夏侯惇做到不再與朝廷為敵。
他伸出手來，與夏侯惇的大手狠狠攥在一起，用力緊握，他的手宛如鐵鉗一般，攥的夏侯惇的手掌生疼，疼地夏侯惇緩緩移開視線。
「阿兄……咱們不能再這樣了啊！」夏侯淵在一邊說著，「再打下去，日後史書如何評說我等？
我等起兵是為了什麼，是為了誅殺不臣，還天下太平！你忘了當年舉兵時，曹公說起自己的志向是什麼嗎？」
夏侯惇一陣茫然，思緒隨即飄到了那個遙遠且有些模糊的年代。
初平元年，袁紹舉天下諸侯共同討伐董卓，曹操行奮武將軍，以夏侯惇為司馬，眾人散盡家財招募義軍，當日小雨不斷，眾人坐在雨中慷慨陳說天下大事。
有人說起涼州的戰事綿延不絕，自中平元年開始已有六年，朝廷的各路名將雖然能多次擊退敵人，卻始終難以直取敵人老巢，甚至敵人一直徘徊在關中附近，去年的惡戰中敵人不停進攻陳倉，雖然終究被皇甫嵩擊敗，可叛軍一路殺燒，不知道多少郡縣慘遭屠戮，涼州幾乎非大漢所有。
董卓也是涼州人，就算天下諸侯齊心協力將董卓擊敗，他也只是逃回涼州，之後說不定還會匯合涼州的叛軍，讓叛軍的戰力更勝從前！
當時眾人愁容滿面，可曹操憤然起身，立在雨中，慷慨激昂地說道：
「曹某生平之志，便是做大漢的征西將軍，為大漢蕩平賊寇，還大漢太平。
董卓若是不去涼州還好，若是當真倉皇而去，曹某定不能輕易饒他！便是曹某死了，還有曹某的兒子，我等帳下義士無數，都有子孫，只要我等拼死向前，這些羌胡賊寇早晚皆為我等刀下之鬼，不日就能恢復大漢太平！」
夏侯惇老淚縱橫，當年的誓言宛如晨鐘暮鼓一般在他耳邊激盪，震得他身子輕輕搖晃。
我怎麼忘了……
當年我等舉兵的時候，說好要做征西將軍，替大漢蕩平群凶，還天下太平。
可這麼多年過去，我等非但不能為大漢殺賊，反倒變成了助紂為虐的兇徒，這可……這可真是滔天的大罪，滔天的大罪啊！
「當年的董卓，也曾經是為大漢擊殺賊寇奮不顧身的勇士。」夏侯淵噙著淚道，「大兄，我等要是一意孤行，豈不是與董卓無異？
後世諸公如何說我等？難道說我等當年舉兵就是為了傾覆大漢，就是為了榮華富貴？大兄不是這種人，我等也不願意背上這般罵名啊！」
夏侯惇緊緊攥住文稷的手掌，看著他逐漸失去血色的臉，咬牙道：
「子豐，為兄答應你！之後，之後我替伱回老家，我替你戴孝，告訴……告訴先人，你這一路為大漢廝殺，死的……死的壯烈！」
文稷重重頷首，目光逐漸模糊。
恍然間，他聽見一個陌生而熟悉的聲音驚呼道：
「大哥，大哥！徐庶來了！徐庶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