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百英尺

2024-08-28 09:40:34 作者: 七微
  {遇見你,是避無可避的命運。閱讀}

  霓喃沖完澡,準備下樓去吃早餐,剛出房門,就看見香艷的一幕。

  與她隔著四個房間的門口,一個滿頭金髮穿著吊帶熱褲的姑娘像只八爪魚般掛在傅清時身上,雙手鉤著他的脖子,雙腿盤在他的腰間,他大概剛洗完澡,穿的是居家T恤與短褲,頭髮濕漉漉的。

  那姑娘用誇張的聲音喊道:「Foley,我好想好想好想你啊!」

  被想的人好像不怎麼領情,想將金髮姑娘從身上弄下來,卻怎麼都沒能成功,霓喃瞧著好笑,他根本就沒用力嘛,看起來更像小情侶在鬧著玩兒,反而惹得金髮姑娘咯咯笑,偏頭就往他臉上親,被他眼疾手快地擋住了,姑娘的臉被他推著往後仰,趁勢在他手心裡響亮地親了下。

  「下去!」他生氣了,沉著臉,聲音冰冷,掰人的動作也不再顧及輕重。金髮姑娘的腿被他扯下來,雙手卻還緊緊掛在他的脖子上,像個耍賴的小孩子,一點委屈一點撒嬌:「Foley,對你未來老婆這麼凶幹嗎啊!人家飛了十個小時特意來見你哎!」

  傅清時被她氣笑了,十五歲的小姑娘,盡愛胡說八道。他將她弄下來,退後一步,看著那張還帶著些許稚氣的小臉,這丫頭每次見到他就來這一套,還軟硬不吃,真是令人頭疼。好在,救星來了!

  「艾莉,又在胡鬧!」趕來救場的泰勒呵斥一句,將還想纏著傅清時的妹妹扛到肩上,不顧她的叫嚷,往樓下去了。

  傅清時理了理被弄皺的衣服,側頭,就看見不遠處的霓喃,她正倚在欄杆上,一臉看好戲的表情。

  他瞪她一眼:「熱鬧看得開心嗎?」

  霓喃嘴角微勾:「還行!」

  他本已打算進房間,忽然折返走到她身邊,說:「想請你幫個忙。」

  霓喃想也沒想就應了下來:「好啊!」她頓了頓,狡黠一笑,「不過,傅先生,我這個人嘛,向來恩怨分明,帳算得很清,幫忙可以,作為報酬,事後你得回答我一個問題。」

  他挑眉:「算帳很清的霓小姐,你似乎有些名不副實啊。我記得你好像還欠了我一次。」

  霓喃愣了下,很快就明白他所指,算起來,他救她一次,又幫她拿回了被搶的東西,是欠了兩次。

  她不笑了,轉身指著下面的露台說:「哎,泰勒在叫我們下去吃早餐。」

  傅清時拽住轉移話題後試圖跑路的某人:「不是恩怨分明嗎?嗯?」

  霓喃無奈地轉頭,說:「好吧,幫什麼忙?」

  傅清時回房時,一直抿嘴笑,回想前一刻霓喃聽了他的請求後的表情,真是怪好玩的。她分明很不樂意,但又礙於承諾而同意去做,最後滿臉鬱悶地下樓了。

  在露台上的餐桌上,霓喃又見到艾莉,這才看清對方還是個小女孩呢,外國女孩子發育早,個頭也高,又留著一頭金捲髮,從背後看就跟成年女子無異。

  難怪傅清時頭疼不已。

  除了傅清時,大家都到齊了。早餐很豐盛,霓喃看了一圈,去端桌子中央的一份三明治,卻被艾莉制止了:「這是我給Foley留的,他最愛吃我嫂子做的這個!」

  沒想到小姑娘還挺體貼。她笑笑,收回手。寧潮聲見狀,將他面前那份切了一半的三明治推給她,她又推了回去:「我吃別的。」

  「Foley,快過來!」一直往樓上瞧的艾莉見心上人終於來了,站起來朝他揮手,又拉開身邊的椅子邀請他就坐。

  傅清時卻走到霓喃身邊的位置坐下,艾莉嘟了嘟嘴,隨即又開心起來,面對面,更方便看他!她將三明治與檸檬水推到他面前,雙手捧臉,一副小迷妹狀,碧藍色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他望,那小模樣怪可愛的。

  泰勒瞪了眼自家妹妹,十分無奈,比利好笑地說了句「小花痴」,寧潮聲則埋頭對付美食。

  傅清時看了眼霓喃,見她正微微低頭喝水,眼角餘光卻瞪了下他。他忽然伸手,攬住她的肩膀,感覺到她身體僵了下,想掙脫,下一秒又安靜下來。他身體往她那邊傾了傾,沒看她,而是望著對面的艾莉。

  「艾莉,為你介紹下,這是我女朋友,霓喃。」

  話落,艾莉還沒有所表示,倒是在座的其他人,被這句話炸出了不同的反應——比利一口咖啡噴出來,幸好他對面沒人;正在切烤腸的寧潮聲手中的刀子打了個滑,烤腸被切到盤子外面去,他目瞪口呆地望著霓喃,心想昨晚自己睡了後發生什麼大事了;只有泰勒最冷靜,他望了眼沉著臉的霓喃,又望了眼自家妹妹,便明白過來了。


  霓喃都不忍心去看對面小姑娘的表情,她原本歡喜的神色在消化了那句話後,都快要哭出來了。倒也沒有大吵大鬧,她站起來,將拿給傅清時的那份三明治與檸檬水端到垃圾桶邊,連帶著碟子、杯子一併丟了進去,再附送一句:「我恨死你了,Foley!」然後轉身跑了。

  霓喃有點內疚,做這種事,真是太討厭了!雖然之前她是被傅清時那句「我對她無意,感情最忌拖泥帶水曖昧不清,不如快刀斬亂麻」所說服,才最終答應幫這個忙的。

  她沒好氣地將還虛放在自己肩膀上的那隻手拍掉。

  傅清時坐正身體,說:「謝了。」

  兩人忽略掉比利八卦的目光與寧潮聲百思不得其解的眼神,專心吃早餐。

  過了一會兒,有兩個人先後走到他們的餐桌邊。泰勒為他們做了介紹,一個是從事海洋研究的史萊德教授,一個是流島當地非常出色的自由潛水員凱文,至此,「標識鯊魚」項目的七人小團隊成員全部到齊了。撤了餐具,幾人開始談正事。

  兩個月前,流島最受遊客青睞的海灘發生了鯊魚攻擊人的危險事件,因此當地政府頒布了一項臨時禁令,禁止遊客下海,這對依靠旅遊業為生的流島來說,幾乎是摧毀性的打擊,本地漁民便心生一計,決定殺死這片海域的所有鯊魚。

  泰勒是一名鯊魚保護者,他在流島生活了十幾年,這裡是他心中的第二故鄉,他曾在這片海里數次與鯊魚同游,從未受到過它們的攻擊。

  史萊德教授說:「有數據表明,每年鯊魚傷人事件大概有四五起,而每一年被捕殺的鯊魚數量高達約7000萬。」他痛心地搖搖頭,「人類與鯊魚,到底誰更可怕呢?」

  泰勒非常憂心,如果漁民們將鯊魚全部殺死,勢必會破壞流島原始的海洋生態系統。因此,他與當地政府協商後,召集了一批從事海洋研究與海洋保護工作的志願者來流島,以自由潛水的方式潛下深海,將一種衛星傳感標識器安裝到鯊魚的背鰭上,以此來追蹤鯊魚遊動的路線,傳感器會將數據傳遞到與之相連的電腦上,當它離海岸近到一定距離時,便可以通過海灘警衛站的廣播向在海里玩樂的人們示警。

  與水肺潛水不同,自由潛水要求人類依靠自身屏住的一口氣潛下深海,它自然而靈活,可以用與鯊魚類似的游泳方式接近它們,從而讓它們放下戒備。

  比利曾是電子工程師,用以追蹤鯊魚的聲學標識系統正是由他設計的,同時他也跟傅清時與霓喃一樣,是一名自由潛水員,寧潮聲是水下攝影師,負責拍攝記錄。

  泰勒說:「憑我個人經驗與多年的研究,鯊魚並不愛吃人,除非人類先攻擊了它,或者有別的什麼理由。但是你們也清楚,世事無絕對,這仍是一件十分危險的事。」

  在座的人誰不清楚呢?畢竟他們將面對的,是海底世界裡最兇殘的捕食生物。可有些時候,明知危險,仍有人願意去做,只因心中堅守的那一絲信念。

  幾人商討好具體細節,便各自回房準備,約定九點出發去碼頭,然後駕船出海。

  霓喃整理潛水包時,房間門被敲響。打開門,就看見眼睛通紅的艾莉,看來小姑娘是真傷心了。

  霓喃在心裡將傅清時又問候了一遍。

  艾莉不說話,也不進來,就那樣直愣愣、惡狠狠地瞪著霓喃瞧,從頭到腳瞧了個遍。

  霓喃也不說話,任她用眼神出氣。

  終於,艾莉開口了,語氣很不善:「你多大?」

  霓喃一愣,轉念一想就明白她為何有此一問,想必傅清時拿兩人年齡差說事兒了。

  「二十四。」

  「這麼老!」

  霓喃樂了,在公司一直被人嫌棄年紀小,倒是頭一次聽人說「這麼老」,不過也是,對於十五歲的小姑娘來講,二十四歲離她是蠻遙遠的。

  她點點頭,說:「所以與更老的Foley比較配。」

  反正做了一次壞人,就再多做一次吧。

  「狐狸精!」艾莉甩出句腔調怪異的中文來,狠狠剜了她一眼,轉身走了。

  霓喃簡直哭笑不得,這小姑娘,從哪兒學來的詞?罵人可真不嘴軟啊!

  這下她對傅清時就更不待見了,出發時,霓喃繞開他走,跑去跟並不熟悉的凱文他們坐一輛車。

  傅清時扶著車門,往後面那輛車望過去,正好與霓喃的目光撞到一起,她眼神冷冷地射過來。


  比利手搭到傅清時肩膀上,調侃道:「怎麼,跟你家小女朋友鬧彆扭了?要不要坐後面那輛車去哄哄啊?」

  傅清時拍開他,上車。他嘴角勾了勾,想起她剛剛的表情,還真的有點比利話中的那個意思。

  旅館離碼頭不太遠,十分鐘就到了。把東西搬上船,幾人朝著有鯊魚聚集的海域出發。

  上午的陽光非常炙熱,霓喃坐在船頭,戴著墨鏡,拉上防曬衣的帽子,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美麗的沙灘與鬱鬱蔥蔥的樹木在鏡片上飛馳而過,更遠處,是連綿起伏的群山,海天一色,風景如畫。

  有人在她身旁坐下來。

  「如果早上的事情讓你不開心,我道歉。」傅清時的聲音在馬達聲與海浪聲中,斷斷續續地傳到她耳朵里。

  其實一開始,他真的只是想請她幫個忙,並沒有「挾恩相逼」的意圖,就算她拒絕他也不強求,但她提出的「報酬」恰是他最不想碰觸的。

  她看了他一眼,說:「我接受。」

  他心裡忽然就輕鬆了幾分。

  「見過鯊魚嗎?」他問。

  「嗯。」

  「我是說,在海底。」

  她沒好氣:「在動畫片裡。」

  他聽出她話中的意味,無聲笑了笑,問:「害怕嗎?」

  她點頭:「第一次與它同游前,我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設。」

  當然害怕,那種害怕,是對未知的危險事物潛意識的畏懼。她熱愛海洋,也為海底世界裡的一切生物深深著迷,渴望親近與了解。但她不是無知的冒險者,相反,她對那個世界心存敬畏。因敬畏,而懼怕。

  「待會下水,我們一組吧。」

  霓喃偏頭望他,挑眉道:「怎麼,你要保護我?」

  他笑:「說互助更恰當。」

  他的語氣無比誠懇,霓喃眉間的鋒利慢慢斂去,嘴角不自覺地彎了下。

  這兩年的工作中,她接觸最多的就是異性,有人拿她年紀小說事,也有人因她的性別而持有懷疑。就連母親也曾勸說她,一個女孩子,做什麼工作不好,非要風裡來浪里去,這是男人才做的事。

  這一刻,海風裡,浪聲里,霓喃心裡忽然升起一絲遺憾,如果,如果不是隔著七年前的那場事故,他們是不是能成為朋友?

  船慢慢減速,停下來,他們已經抵達目的海域。

  陽光下,海水藍得令人心醉,風浪適度,非常適合衝浪。這片海域下面有著豐富的物種,可因為「鯊魚襲擊」事件,這裡此刻沒有一艘潛水船,也沒有衝浪者。

  泰勒與凱文一組,他們換上潛水濕衣,拿著矛頭上粘著傳感器的魚槍,首先潛入深海。

  「祝好運!」比利站在船頭喊。

  幾分鐘後,他們浮出水面,魚槍上的傳感器依舊粘在那裡,好運並沒有眷顧他們。

  第二組下水的是傅清時與霓喃。

  頭頂的陽光愈加熱烈,穿著貼身濕衣的霓喃早就悶出一身汗,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跳入冰涼的海水中。

  兩人對視一眼,做了個下潛的手勢,同時潛入海里。起先,兩人速度相當,片刻後,她就發現自己落在了他身後。

  水中世界與陸地上的截然不同,一切都是逆轉的,倒立的,清晰又虛幻,似夢境。透過蔚藍的水波,她看見下方的他,被一群五彩斑斕的魚圍繞著,他雙腿併攏,雙手貼在腿上,靜靜下潛的姿勢輕盈而漂亮,與周圍自由自在的魚群宛如同類。

  忽然,他停了下來,伸出手朝她示意,那是一個等待的手勢。

  教會她自由潛水的阿婆曾忠告她,哪怕你技術再好,也永遠不要獨自潛入深海。在自由潛水的世界裡,潛伴制度是重中之重。

  她慢慢潛到他身旁,此刻潛水錶顯示深度為一百英尺。

  他朝她做了個手勢,問她,還好嗎?她示意一切OK。

  他是個很會照顧人的潛伴。

  稍後,兩人握著魚槍返回水面,同泰勒他們一樣,也是一無所獲。

  那天,他們在那片海域待了好幾個小時,下潛了數次,連鯊魚的影子都沒有瞧見。

  比利開玩笑說:「看來鯊魚是見我們人多勢眾,被嚇跑了。」


  一行人疲憊地返回。

  回到旅館,泰勒的妻子將一張便箋條交給傅清時,並告訴他,艾莉已經離開了。

  紙條上面寫著:Foley,我決定不再愛你了。你一定會後悔錯過我這樣美貌與智慧並存的女孩的!一定會!還有,我是絕對不會祝福你們的!

  傅清時啞然失笑,真是個小丫頭呢!不過總算是了卻了一樁令人頭疼的事兒。他轉頭望了望,沒見到霓喃的身影。

  霓喃正癱倒在床上,長發還是半濕的,也懶得管了,開著免提的手機擱在腦袋邊,她閉著眼在與秦艽講電話。

  秦艽從她的聲音里聽出一絲疲憊,取笑道:「我們的金剛女戰士有點浪得虛名啊!」

  「戰士電量告急,急需補給。我的能量棒小姐,快來給爺暖床。」霓喃的聲線本就偏清冷,被她故意變調壓低,乍一聽還真像那麼回事。

  秦艽聲音更冷:「滾!」

  霓喃咯咯笑,聽話地在床上滾了圈。

  「說正事,六天後在佛羅倫斯有一場海撈瓷的拍賣會,機票與邀請函我都給你搞定了。」

  霓喃猛地翻身坐起,眼睛「唰」的一下變得好亮,她拿起手機,對著屏幕響亮地「吧唧」了幾下:「你真是我的超級能量棒小姐啊,絕對名副其實!我愛你!最愛你!」

  秦艽在那頭笑:「你這不要錢的甜言蜜語留著說給未來老公吧!」

  「等等,你哪兒來的邀請函?」剛開始高興過頭沒細想,這會兒霓喃反應過來了,這種高端拍賣會的邀請函都比較難搞,還有機票是怎麼回事?

  秦艽沉默了下,才回答:「他不知從哪兒聽說了我在打聽瓷器拍賣會的事,這回他去佛羅倫斯參加拍賣會,邀請我一起。」

  秦艽沒有說名字,那個「他」,霓喃卻一下子猜到了是誰。

  霓喃說:「我不去了。」

  秦艽罵:「你燒壞腦子了嗎?說什麼胡話!」

  「我不去。」

  「霓喃,你現在是怎樣,想放棄為你爸爸尋找真相嗎?」

  「當然不是!但是小九,我不願你為難。」

  電話里有片刻的沉寂,隔著遙遠的距離與巨大的時差,霓喃都能感覺到,秦艽此刻一定是將手機夾在耳朵下,伸手從煙盒中掏出一支煙,「咔嚓」一聲輕響,火苗躥起來,她狠狠吸一口,吐出一個完整的漂亮煙圈。

  「霓喃,你哪隻眼看到我為難了?收起你的胡思亂想,別看輕了周商言,也別看輕了我。」她的語氣很輕,但每個字里都散發出「惱怒」的信息。

  「我沒有那個意思!」

  「沒那個意思就乖乖地去。」

  「小九……」

  「少廢話!」

  「小九……」

  「跟你絕交信不信?」

  霓喃忍不住笑了:「哎,你多大了啊!」

  怎麼還跟十幾歲時一樣呢,一言不合就拿「絕交」來嚇唬她,雖然每次秦艽說這句話時都是想讓霓喃接受她的好意。

  她又一次妥協了:「好,小九,我去。」

  秦艽鬆口氣。

  「見到他,別意氣用事。」

  「嗯。」

  「這是件小事,你別想太多。」

  「嗯。」

  怎麼會是件小事呢,如果不是因為自己,秦艽是絕對不想跟周商言再有任何牽扯的,那個給過她華美夢想又讓夢破碎的人,那個給過她溫暖又令她墜入痛苦深淵的人。

  過了一會兒,有簡訊進來,是機票信息,目的地——義大利米蘭。

  晚餐時,霓喃跟泰勒提出,不管標識是否成功,自己四天後必須離開,但寧潮聲會留下來,他可以負責她要做的工作。她覺得特別抱歉,此次「標識鯊魚」計劃是十天,如果是別的事情她可以推掉,偏偏這件事對她而言實在太重要了。

  比利忽然「咦」了聲,看看她,又看看傅清時,樂了:「你們兩個,真的在談戀愛啊?」他指著傅清時,眨眨眼,「霓,他也是那天離開,你們一起私奔嗎?」

  「巧合。」

  「巧合。」

  異口同聲。


  「嘖嘖嘖!」比利更來勁了,「這叫什麼,心有靈犀……」他的嘴被傅清時塞過去的一塊炸土豆堵住。

  霓喃看了眼傅清時,真巧,他也要走。這下她就更抱歉了,一下子走了兩個人,泰勒該頭疼了。但願標識工作在未來四天內能順利完成!

  可接下來的幾天,他們一行人換了三片海域,依舊一無所獲。泰勒有些沮喪,他認為這麼多天一條鯊魚都沒見著,與前陣子漁民們出海試圖虐殺它們脫不了關係,受到驚嚇的鯊魚們都藏起來了。

  雖然是同一天離開,但傅清時的航班比霓喃早兩個小時,他先行一步。臨走前,他與每個人道別,霓喃沒下去,倚在陽台欄杆上沖他揚了揚手。她怕自己下去了,又會追問那個他不想回答的問題。

  他仰頭望向她,臉上掛著淺淡溫和的笑,嘴唇微動,她辨別出他說的是「再見」兩個字。

  此一分別,還不知能不能再見面呢,先後兩次偶遇他,卻什麼情報都沒得到。從前她以為,找到那些人,就可以離「知遠號」懸案的真相更近一步,可事實證明,胡蝶說得對,她太天真了。

  她沒想到很快又見到他。

  在機場的書店裡,他們的手同時伸向一本雜誌,霓喃側頭一看,短暫的愣怔後,樂了。

  這樣的緣分,大概真的只能用「奇妙」來形容了。

  他也笑:「飛機晚點了。」

  他從書架上取下兩本雜誌,示意霓喃跟他去收銀台,他一併付了款。付款的時候,他的登機牌從護照夾里掉了出來,霓喃撿起,遞給他時瞥見上面的目的地是義大利羅馬。

  真是巧了。

  她心思一動,說:「我們打個賭吧。」

  傅清時無奈道:「霓喃,你是賭鬼嗎?」

  她微仰著下巴,語氣挑釁:「敢不敢?」

  他本想拒絕,忽然又有點好奇:「這次賭什麼?」

  「如果半個月內,我們再次遇見,你就回答我的問題。」

  傅清時靜靜地看著她,她清亮的眼睛裡,寫滿了執著。她就像森林裡餓極了的狼一般,盯到了食物,拼命追逐,不死不休。

  他在心底輕嘆,說:「如果你輸了呢?」

  「我再也不問你與『知遠號』有關的任何問題。」

  他點頭:「好。」

  他感覺到她明顯鬆了口氣,而後將小指伸到他面前,特別認真地說:「拉鉤。」

  他愣了下,她真是……固執得令人頭疼,又可愛得讓人忍俊不禁,心情愉悅。

  他伸出手指,鉤住她的,輕輕晃了晃。

  「霓喃,我挺想知道的,你是不是賭運很好?」

  「其實我是第一次跟人下注。」她眨眨眼,「但是有句話不是講嘛,新手總是格外好運。」

  他失笑:「祝你好運。」

  他的航班終於開始登機了,霓喃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閘口,不知怎麼的,她心裡忽然有一種強烈的預感,他們很快就會再見面。

  再次見到周商言,霓喃發現自己的心情竟十分平靜,惡語與暴力事故都沒有發生。距離上次見到這個人,已經過去三年多了。時光好像對他格外恩賜,年近不惑,卻一點也不見老,歲月留在他身上的,全是沉澱的魅力。

  「霓喃,好久不見了,過得好嗎?」他語氣親切卻不過分親昵,笑容恰到好處,聲音溫和,仿佛老友。而實際上,他們最後一次見面,場面非常難堪。

  霓喃微笑:「挺好的。這次麻煩周先生了。」

  秦艽囑咐她別意氣用事,其實是多慮了,她已經不會再像十幾歲時那樣衝動,像個瘋子般撲過去對周商言又抓又撓。既然秦艽已經為自己欠了他一個人情,她不好好利用那不是傻嗎!

  周商言是聰明人,絕口不提秦艽,與霓喃聊的全是明天拍賣會的事情。這場海撈瓷拍賣會由著名的拍賣公司主辦,這家公司跟別的拍賣方不同,它的拍賣會只對會員開放,他們對會員的資格審核也非常嚴苛,不是收藏界的資深玩家根本進不了。這也難怪秦艽之前沒有得到一點消息。

  「我可以看看明天的拍品的資料圖冊嗎?」霓喃問。

  周商言說:「沒有資料。怪癖多,它的拍品從不事先公開,但因為它在業界口碑極佳,每次拿出來的又都是好東西,所以越是這樣,買家興趣越濃。這次拍賣只放出消息說是一批宋元瓷器珍品。」


  真是玩得一手好神秘牌啊!

  「這次在佛羅倫斯的拍賣會分三場,連續三天,但每個會員只有一場的參拍資格。」周商言嘆息一聲,「太遺憾了,不能一飽眼福。」

  霓喃腦子一蒙。

  三場拍賣會,她只能去一場,且沒有拍品圖冊……這意味著,她無法見到此次拍賣會上的所有瓷器。

  這什麼破公司啊,臭規矩這麼多!霓喃咬牙暗罵。

  霓喃在房間裡走來走去,些微的焦慮,最後她倒在床上,用被子蒙著頭,滾了兩圈。安靜了一會兒,她忽然起身,走出了房間。

  這家酒店非常古老,有一百多年的歷史了,陳設的家私與牆壁上的畫,都沾染著舊時光的痕跡,沒有哪一件不是古董珍品。除了住宿,酒店二、三層還設有娛樂場、迷你影院、藝術展廳、宴會廳、會議室,甚至還有個小型的圖書館,此次的拍賣會場就設在酒店的二樓。

  她先去了三樓,這一層主要是娛樂設施,這個時間點都沒什麼人,她轉悠了一圈,然後下二樓,她推開樓梯間的厚重木門,在角落裡發現了消防裝置,她站在那裡,抬頭打量了片刻。

  相比三樓的安靜,二樓就熱鬧多了,最大的宴會廳門口,進進出出的人一片忙碌。今晚八點,在這裡有一場答謝晚宴,工作人員正在搬運鮮花與食物進場。宴會廳左邊的房間,就是明天的拍賣會場地,門口立著GG牌。再過去,走廊盡頭的那間房是個小展廳,兩名西裝革履的高大男人筆直地站在門口,耳朵里塞著耳麥,一臉嚴肅,目不斜視。周商言提過,這次拍賣會的拍品就安置在這裡,安保員二十四小時輪崗守護。

  霓喃在GG牌前看了一會兒,然後離開了二樓。回房前,她去幾個樓層轉了轉,最後在六樓盡頭找到了酒店服務生的工作間。

  七點五十分,周商言打來電話,問霓喃準備好了沒有,請她一起前往晚宴。霓喃以「頭疼想休息」為理由推掉了。

  八點零五分,霓喃走到洗手間的鏡子前,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又用水抹了抹梳成一個髻的頭髮,最後,她將一副黑框眼鏡戴上。深呼吸一口氣,她走出房間。

  宴會廳里。

  燈光流轉,衣香鬢影,空氣里流淌著酒香、花香,以及食物的香氣,小小的舞台上,古典樂隊正演奏著動人的樂章。

  佛羅倫斯的夜,剛剛開始。

  一曲終了,宴會主人上台致辭,他一句話還未講完,就被刺耳的警報聲打斷,也撕破了這個美妙的夜。

  仿佛有人按下了暫停鍵,流光溢彩的畫面忽地一靜,每個人的表情都愣愣的,然後,不知誰驚呼了一句:「是火警!」

  喧鬧,尖叫,慌亂,逃跑,椅子被撞倒,食物灑落在地,香檳杯傾倒……場面瞬間失控,人人都無暇顧及儀態,紛紛擁擠著往門口跑。

  而在往外撤的人潮中,有數名身穿正裝戴著耳麥的安保人員逆人流而上,朝走廊盡頭的那個展廳奔去。

  「快!打開門!」有人大喊,「查看各個角落。」

  門被打開,霓喃混在安保人員中衝進房間,燈光亮起的剎那,她看到了那扇通往露台的門,她跑過去,將門擰開,片刻,又關上。

  然後,她以最快的速度悄悄撤離展廳。

  霓喃一路狂奔到一樓大廳,走進喧鬧的人群里,她停下來,長長地舒一口氣,她發現自己的雙腿在微微發顫,手心裡一片潮濕。

  「對不起,各位!虛驚一場!沒事了!」酒店的工作人員穿梭在人群中與客人們解釋致歉。

  她低著頭穿過人潮,朝電梯走去。

  「傅先生,我們上樓吧。」

  「傅先生?」

  「嗯?」傅清時回過神來,對身邊人丟下一句「抱歉」便匆匆朝電梯間的方向走去。

  他走到電梯口時,電梯門正好關上,透過縫隙匆忙一瞥,他還是看清楚了垂首站在角落裡的女人的臉。

  自己沒眼花,真的是她!如果沒看錯,她身上穿的,是這家酒店服務生的制服,傅清時微微皺眉,她在做什麼?

  他抬頭望電梯的指示燈,停在了7樓。他上了另一部電梯,按下數字7。

  霓喃再走出房間時,已換上了黑色的連帽衛衣,深色牛仔褲,頭髮披散下來。她下到一樓,在門口停了片刻,左右看了看,然後走了出去。

  酒店後有一個院子,占地不太大,只用來種植些灌木與花草,平常幾乎不會有人來,更何況這大晚上的。酒店的一切設施都復古,就連照明用的路燈都是那種舊式的煤氣燈,因此燈光略顯昏暗,黑衣黑髮的人往花草扶木邊一站,不仔細瞧根本看不見。


  霓喃靜靜站了一會兒,四周看了看,確定沒有一個人後,她深吸一口氣,將帽子拉到頭頂,戴上口罩,開始爬……牆!

  之前她考察過了,這房子外牆有些斑駁脫落,建造時還用了石塊浮雕工藝,這讓她的手指有了著力的地方。這種情況,換作常人,想徒手爬上二樓仍是十分困難的,可霓喃因為學習自由潛水,從小練瑜伽,呼吸、吐納、閉氣與身體的柔韌度都練得爐火純青,平日裡又每天晨跑,閒暇時也玩野外攀岩,這點程度還難不倒她。

  不一會兒,她就感覺到手掌心傳來火辣辣的刺痛感,應該是被粗糲的石塊摩擦出了血跡,她咬緊牙關,已經過了二分之一,再往上爬一點點,就可以夠到一根突出的鐵桿。

  她極輕極輕地吐出一口氣,然後再深深呼吸,讓自己的身體貼緊牆壁,雙手極快地更換動作,終於,她握住了那根鐵桿。

  她鬆了口氣。

  接下來就輕鬆多了,她很快就站在了二樓的露台上。

  當她看見緊閉的門縫裡那一角硬卡紙時,笑了。那是她之前在展廳里把門打開又虛鎖時插進去的。此刻,只要她輕輕一推,這扇門就會被打開。

  啟動火警警報器,鬧出這麼大動靜,為的就是這一刻。

  當她伸出手,正要觸及門把手時,一個聲音突兀地響起。

  「霓喃,別做傻事!」

  刻意壓低的聲音,卻字字清晰地傳進了她的耳朵里。

  如果不是她反應夠快,及時捂住了嘴,只怕驚叫聲已從自己嘴裡飄出。她另一隻手捂著胸口,她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在劇烈地跳動著,雙腿又開始輕顫。

  她沒有再動,可也沒有回頭。

  片刻後,下面的聲音又響起來,仍舊低低的,但非常嚴厲:「下來!立即!」

  霓喃還是沒回答。

  「只要你推開那扇門,你就會立即出現在監控室的畫面里,一個小時,不,半個小時後,你就會坐在警局裡。」傅清時極力克制著情緒,才能讓自己的聲音保持著冷靜與低沉。

  霓喃閉了閉眼,正當她還在猶豫的時候,忽然聽到展廳里傳來了說話的聲音,接著是腳步聲,正往露台門這邊而來,愈來愈近!

  她猛地睜開眼,轉身,迅速爬上露台的欄杆,然後,往下縱身一跳。

  「啊!」

  低低的痛呼聲從她的嘴角溢出,她顧不上腳踝處傳來的劇痛,就地一滾,躲向牆底,屏住呼吸。

  直至沒有聽到從上面傳來任何動靜,她才輕輕呼出一口氣,渾身一軟,整個人癱靠在牆角。

  「你沒事吧?」

  她側頭,就看見傅清時半蹲在她身邊,手按在她肩上,目光投向她的腳。

  霓喃粲然一笑:「傅清時,你輸了。」

  傅清時:「……」

  他涵養再好,此刻也真想飆一句髒話!

  他壓下怒氣,問:「腳受傷沒有?」

  她跳得太急,落地時姿勢不太對,還有那聲痛呼,應該是崴了腳。

  霓喃伸手去摸右腳踝,剛一按,就痛得她齜牙咧嘴,她又試著活動,一動就更痛了。

  「別動。」傅清時握住她的腳,摸摸腳踝處的骨頭,又按了按。

  霓喃叫道:「痛痛痛……」

  他冷哼:「這下倒是怕疼了,我還以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

  「你摔下試試!」

  他捲起她的褲腿,將她腳上的運動鞋脫掉,正要脫她的襪子時,霓喃忽然拽住他的手:「我自己來吧。」

  這動作就有點太親密了,她不習慣。

  她傷得不輕,整個腳背都腫起來了,腳踝處青了一大片,隱隱可見瘀血,還不知道骨折沒有。

  「去醫院吧。」

  霓喃點點頭,伸出手想請他攙扶一下,那句「得麻煩你扶著我走」還沒說出口,她的身體就被他整個打橫抱了起來。

  霓喃一愣,接著就是些微的不自在,雙手尷尬得不知放在哪兒好,身體僵硬,臉,不自禁紅了。

  傅清時想起之前她像只壁虎一樣,靈活地在光禿禿的牆壁上攀爬的那股野勁兒,與現在簡直判若兩人。她真是個奇怪的矛盾體,有時候灑脫不拘小節,有時候又非常容易害羞。


  他忽然就起了玩鬧之心,將她的身子往上摟了摟,湊近她耳邊輕聲說:「霓喃,你在緊張什麼?」

  兩人靠得極近,他的呼吸與他身上的氣息侵略般地湧向她,霓喃本想反駁的話忽然就止住了,心裡跳出另一個聲音來,非常非常強烈。於是,她閉上眼,讓自己沉入黑暗,然後將所有的感知都專注於嗅覺。

  世界上的一切東西,植物、食物、物件,都有自己獨特的氣味,人也是。她又聞到了那種氣味,獨屬於她記憶中的、熟悉的、令她眷戀的味道,來自眼前這個男人的身上。

  她心裡所想的話便情不自禁地脫口而出:「傅清時,我可以摸摸你的臉嗎?」

  說這句話時,她仍舊閉著眼,語氣里有一絲緊張,還有一點期待。

  他停下腳步。

  沉默。

  霓喃方才覺得尷尬,又有點懊惱,幹嗎問出來啊,直接搞偷襲不就好了嗎!

  低低的笑聲自她頭頂響起:「霓喃,你知不知道,對一個男人說這樣的話,是很容易引起誤會的。」

  真要命,他明明是調侃的語氣,可因他溫柔性感的嗓音,便顯出幾分曖昧來。

  霓喃有點慌:「那個……我沒有別的意思啊,我就是……就是單純地想摸摸你的臉……」

  唉,好像越解釋越亂。要怎麼說呢,說你身上的氣味實在太像我一直在找的人,但是我只聽過他的聲音沒有見過他的長相嗎?

  根本沒法說清楚。

  可是,她真的很想確定,那個七年前,在她生命中最灰暗的歲月里忽然出現又不告而別的人,是他嗎?

  她咬牙,豁然睜開眼:「哎,一句話,行不行?」

  他正低頭望她,四目相對,他從她清亮的眼神里看到的全是正經,那點旖旎的氣氛此刻全消散掉了。

  他嘴唇微勾,說的話卻是:「不行!這是我女朋友的專屬權利。」

  霓喃道:「我就是啊。」

  傅清時一時沒反應過來:「嗯?」

  「女朋友啊。」霓喃挑眉,「你不是當著比利他們的面介紹過嗎?」

  「……」

  傅清時忽然生出一絲挫敗感來,她的思維根本就不像別的女孩子,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好在,醫院終於到了。

  醫生為霓喃做了檢查,沒有骨折,只是韌帶拉傷。護士將她送到急診室的病床上,做了應急處理後,就去為她準備繃帶與冰袋了。

  急診室就剩下霓喃與傅清時兩個人。

  他將椅子拖到病床邊,開始算帳。

  「來,說說,今晚酒店那火警警報器是你乾的吧?」

  霓喃低頭看腳,沉默。

  「很好,功課做得很足,那個樓梯間恰好沒有攝像頭。」嘲諷的語氣。

  繼續沉默。

  「還偷了人家服務生的制服。」

  「偷」字多難聽啊!明明只是借用一下,回頭要還回去的!霓喃抬頭想反駁,嘴唇微動,好吧,不問自取是為偷……

  繼續低頭看腫得老高的腳,沉默。

  「然後,趁亂混在安保員里溜進了放拍賣品的展廳,我想,你應該是將通往露台的那扇門打開了。」

  一字不差,全猜對。霓喃簡直想給他加100分。

  而接下來的事情,不用說了,他都見證了。

  如果有辦法,她也不會鋌而走險。之前拜託過周商言,他幫不了她。而海撈瓷的拍賣會,尤其還是宋元珍品,特別難遇。也許錯過這次機會,錯過的就是查找當年從「知遠號」上消失的那批瓷器的下落的線索。她想過後果嗎?當然想過,她只是別無他法。

  傅清時看她腫得高高的腳,再掃一眼她爬牆時被磨出絲絲血痕的手掌心,他走近病床,俯身盯著她,冷聲道:「霓喃,我該誇你藝高人膽大呢,還是罵你蠢呢!」

  霓喃忽然抬起頭來:「我好餓!」

  她晚餐都沒吃,又瞎折騰了這麼久,腹中空空如也。

  傅清時:「……」

  他算是發現了,她真的很有本事,總能堵得他無話可說,也發不出脾氣。

  他去為她買吃的,附近就有家露天餐廳,快九點了,客人還非常多。傅清時付帳時才發現自己忘記帶錢包了,錢包在外套里,他進病房後脫掉了衣服。他說了聲抱歉,折返醫院。

  在大廳遇上接待霓喃的那位女護士,她將手中的藥遞給傅清時,說:「你女朋友的藥,服用時間與分量盒子上都寫了。你一定要記得為她熱敷,一天三到五次。她的腳需好好休養,這幾天都不要動,也不能沾水。」

  他沒有解釋誤會,只說:「謝謝你,我記下了。」

  他一邊翻看著藥盒,一邊朝急診室走,到了門口,他忽然停了下來。

  房間裡,霓喃正在打電話。

  「中文名叫傅清時,英文名叫Foley。」

  「請你幫我打聽一下,他與公司是什麼關係,與這次拍賣會上的拍品是不是有什麼關聯。」

  「麻煩你了,周先生。」

  ……

  傅清時悄悄後退了兩步,靠在牆上,他微垂著頭,若有所思。良久,他忽然笑了,表情十分複雜。

  霓喃,你可真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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